夢心之和宗極討論起歷史，也一樣是忘了自己在打太極。
夢心之還是比較相信自己的記憶力的，她不解地問：“周朝哪個史料說過民以食為天？”
“就在《尚書》的《周書》里面。”宗極賣了個關(guān)子。
“《尚書·周書》里面哪里有這句話？”
“《尚書·周書·洪范》里面，是不是有說過國家的八種政務(wù)？【一曰食，二曰貨】，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食】，接著是【貨】，民以食為天、貨次之。”
宗極頓了頓，一臉感嘆道：“我以前不明白，你們年輕人為什么總說自己是【吃貨】，認(rèn)真研究了一下，原來周朝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食貨】的說法了。”
夢心之被宗極的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給逗笑了：“爸爸真有才。”
“哪里啊，要說有才，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才，連阿意都說自己是吃貨。”宗極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一個一個的都這么會引經(jīng)據(jù)典，真是讓我們這些中老年人汗顏啊。”
“爸爸，你這是在偷換概念，【食貨】在西周指代的是國家的經(jīng)濟(jì)財政。”
“哪兒偷換了？《尚書·周書·洪范》里面說國家有八種政務(wù)，【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賓，八曰師】。阿心，爸爸就問你，這個是不是原文？”
“是原文沒有錯。”
“那不就結(jié)了？”
“爸爸，這句話明明說的，第一叫農(nóng)業(yè)，第二叫商品，第三叫祭祀，第四叫工程，第五叫教化，第六叫治安，第七叫賓客，第八叫軍事。”
“那農(nóng)業(yè)是干什么的？是不是就是農(nóng)民種糧食？”
“是的，爸爸。”
“那糧食種出來是要干嘛的？是不是就是為了吃？”
“對的，爸爸。”
“那【食貨】是不是就是【吃貨】？爸爸就問你，事實(shí)清不清晰，邏輯有沒有問題？”
“很清晰。沒問題。爸爸。”
“所以說啊，爸爸還是很佩服你們年輕人的，隨隨便便一開口就是【吃貨】。這兩個字，簡直博古通今、醍醐灌頂。”
夢心之豎著兩個大拇指給宗極點(diǎn)贊：“這兩個字是真真有水平，超超有文化。”
宗極用同樣的動作回應(yīng)：“那可不！這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出自四書五經(jīng)。”
“爸爸，那我盜墓的時候只能帶走一件，鼎簋甗豆要先帶哪一樣啊？”
“阿心啊，你盜什么墓啊？那得多危險啊？”
“我說的是寫盜墓，總得一件一件分開寫，對吧？我要是寫，我進(jìn)入了一座墓葬。我拿到了所有我想要的。然后我出來了。三句話不就寫完了嗎？”
“愛心啊，不是爸爸說你，你用逗號的話，一句應(yīng)該也能寫完。”宗極又是一本正經(jīng)：“你這書都還沒有念完，可不能這么快就念成太奶奶的裹腳布啊。”
“爸爸，你竟然說我給你私人訂制的盜墓又臭又長，爸爸，你是不是一點(diǎn)都不想看。”
“不不不不不，太奶奶的裹腳布可香了，咱家太奶奶，壓根就沒有裹過腳。她那裹腳布，還繡著花呢？”
“真的假的？”
“真的。等什么時候年代久到可以做文物了，爸爸就拿出來給你看。”
“好的，爸爸。”
“阿心啊，你知道一言九鼎出自哪里嗎？”
“《史記·平原君列傳》？”
“不不不，司馬遷仍然只是個做記錄的。你不能因為司馬遷先寫到，就以為是他的原創(chuàng)。”
“好的，爸爸，我以后一定更嚴(yán)謹(jǐn)。”
“這就對了，一言九鼎這個說法，肯定也是從周朝傳下來的。”
“爸爸，你是想說，姬旦【制禮作樂】對吧？”
“沒錯了。就是姬旦。”宗極特地強(qiáng)調(diào)了一下，“不是我們平日里吃的那個雞蛋你知道吧？”
“嗯，周文王姬昌的第四個兒子姬姓，名旦。”
“對的，姬旦建立了一整套典章制度，用來規(guī)范貴族階層身份等級和行為方式，把周朝弄得禮制森嚴(yán)。”
“嗯，這個我知道，天子九鼎八簋，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元士三鼎二簋。”
“這就就結(jié)了嘛！只有周天子吃飯的時候能用九個鼎，一言九鼎就是君無戲言。”
“爸爸言之有理。”
“阿心啊，爸爸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你要是在夢里能走進(jìn)周朝的話，能不能幫爸爸看看？”
“看什么？”
“那鼎不是裝肉的嘛，你要是能實(shí)地考察，你幫爸爸看看，周天子吃的九鼎里面都是哪些肉。”
“這個簡單，牛、羊、乳豬、魚、干肉、牲肚、豬肉、鮮魚、鮮干肉。”
“阿心啊，你這不是忽悠爸爸嗎？干肉和鮮干肉什么區(qū)別？乳豬和豬肉不都是豬嗎？魚和鮮魚不都是魚嗎？哪里來的都不一樣？”
“我還真沒認(rèn)真研究過這個，我對古代吃食不怎么感興趣，不過確實(shí)也有一種另外一種說法，說的是九鼎里面放了牛肉、羊肉、鹿肉、豬肉、乳豬肉、狗肉、野鴨肉、雉肉、雞肉。”
“不對啊，阿心，你看你這另外一種說法，豬肉、乳豬肉、不還一樣都是豬肉嗎？”宗極語重心長道：“你可是學(xué)的文物和博物館專業(yè)，你妹妹可是每天都以你馬首是瞻，你可不能就這么隨隨便便就算了，知道周天子的九鼎八簋裝的是什么，這可是鼎鼎有歷史意義的事情。”
“為什么呀，爸爸？”
“那你不知道都有什么，爸爸怎么能給你做一頓周天子才能吃到的飯呢？你要是九鼎八簋都沒有吃過，爸爸又怎么忍心把你一個人留在國外呢？吃也吃不飽，睡也睡不好，還得自己收拾、自己念書、自己吃飯……”
“爸爸，要不要越說越夸張，回頭聶教授還以為我長這么大了，還得你喂飯。”
“阿心需要喂飯嗎？”宗極滿臉期待。
“可以了爸爸，這一局，我輸了！”
聶天勤在一旁看得有些傻眼。
不算有隔閡的這十四年，他自認(rèn)為和兒子的關(guān)系是很好的，卻也從來沒有和睦到夢心之和宗極的這個程度。
這是不是傳說中的什么都能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