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信出了門,無尤還驚魂未定地坐在屋子裡。故彰已經進來給她請安了,故彰規矩地做足了全套,無尤卻全然沒有看見。故彰起來趴到無尤的腿上,不停地拽著無尤的衣裳。
“娘,孃親?!惫收帽缓鲆暳耍懿婚_心。
“嗯?”無尤看著故彰,點點頭。
“爹呢?”故彰已經爬了上來,靠著無尤。
“去公堂了,你爹爹很忙的。”無尤捏著故彰的小鼻子笑。
“我聽前面的嬤嬤說爹爹好了不起的,順天府尹?!惫收眯Φ睾軤N爛。
“你知道順天府尹是幹什麼的嗎?”無尤覺得好笑。
故彰搖搖頭,“不知,可是好官吧?”
“故彰覺得當官很好?”無尤低頭問他。
“我覺得好,可是爹爹說不好,爹爹說太麻煩?!惫收孟肓讼拢粗菩诺脑拋碚f。
“娘呢,只希望你也好,你爹也好,其他人都好,平平安安的?!睙o尤淡淡地說。
“恩,故彰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不讓娘擔心?!闭f罷,伸出小手指。
無尤親了下故彰的額頭,也伸出小指和他勾了勾,“去請安啦?!?
“好!”故彰自己蹦下炕,拉住無尤的衣襬。
林元會、林元機、林善淵一早也聽見了院子裡的鬧騰,怕有什麼事情便迅速地拾掇好出了門去部裡了。李氏安慰了下無尤,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一個男人這點事情若處理不好就妄爲人了。無尤只是含笑點頭,是呀,每個人都會這樣說,善信一定會處理好,可是那個男人畢竟是自己的男人,命案呀,有沒有危險,會不會牽扯出什麼更大的事兒,無尤一點底兒都沒有,卻有不是很好的感覺,總覺得不那麼簡單。到元氏院內,劉氏也剛巧進來,看了眼故彰,哼了一聲,便也不多話。故彰惡狠狠地瞪著劉氏,自此劉氏罵了無尤,故彰每次看見劉氏都沒什麼好臉色,這小傢伙記仇著呢。
清悠看見無尤和李氏過來靜靜地請安,乖巧的讓人疼。無尤問了下楊靈之藥吃的如何了,差不多就去派人去正一堂取一些。楊靈之說還有七副呢,不急。柳香瑜蹲下來和故彰笑,問昨日教的那首詩有沒有背下來,故彰點頭,故彰超強的記憶力不知道是繼承了善信還是無尤的。等都進了元氏的房間,按著長幼依次地行了禮。元氏便詢問著男人們都哪去了。綺晴正要貼著元氏耳邊說今早的事兒,就被劉氏搶了話柄。
“婆婆都不曉得,今兒一早上就和殺豬了一樣,順天府的人來找府尹大人了,說出了什麼命案,吵吵嚷嚷的,沒點規矩,也不看看這是國公府,不是順天府?!眲⑹夏窃捗黠@是說給無尤聽的。
無尤拉住故彰的手,生怕這小傢伙真的跳起來推劉氏,忙上前,對著元氏道:“早上是吵了一些,不知有沒有叨擾到祖母休息,若是擾了,那就罪過了。”
元氏揮了下手,道:“我到是什麼都沒有聽見,許是睡得好?!?
“老祖宗呀,大爺、二爺、大少爺也一早趕過去了,所以便沒有過來?!本_晴接了話口。
“我就是問下,忙正事要緊?!痹嫌l地平和,然後看了看阮氏,“西席可有人選了?”
“選了幾個,那日大少爺看了看都搖頭,便想著過些日子再尋幾個看看。”阮氏道。
“要上上心了,這日子一日一日地過得且快呢。沒一會兒呀,我的故彰和清悠就大了?!痹峡戳丝磧蓚€孩子,覺得請先生的事兒要抓緊了。
“一定上心?!比钍闲α讼拢^續盤算人選。
接著元氏又隨便問了一些話,每個人都應答的滿意。元氏又逗著故彰玩了一會兒,便道累了,大家這才退了出來。出來之前元氏又對無尤倒:“若是林家男人沒點擔當便也不配姓林了。”無尤曉得這是元氏在給自己寬心。出了院門,劉氏就陰陽怪氣了起來,先是和李氏不和嘴,接著把楊靈之給罵了一頓,最後才把話柄子對到無尤身上。
“你少拿那種眼神看我,小孩子家的沒點規矩,也不知當孃的怎麼教的。”劉氏撇了故彰一眼,拿話噎無尤。
“故彰,叫大奶奶,你還沒有給大奶奶行禮呢,你這樣不對哦?!睙o尤笑著對故彰說。
故彰看著無尤,咬著牙,恨恨的,半晌纔給劉氏行了個禮,“大奶奶。”
劉氏看故彰沒有倔兒頓時有種拳打到棉花上的無力,怏怏地來了句:“不要以爲當了順天府尹就了不起了,如今還有命案等著,且看看吧?!闭f完就吼著楊靈之和柳香瑜回去。
“娘,她這是……”無尤對著李氏搖頭。
“有火唄,你先生了兒子,接著善信又升了,這火憋著沒處去了。”李氏笑了笑,“別放在心上,這種人不值當的。”
“沒放在心上呢?!睙o尤嘆了口氣。
無尤帶著故彰往花園去,因爲梅花開的正好。故彰一路都在沉默,後來無尤才知道這人小鬼大的傢伙發現若是自己有什麼規矩做得不好,最後都會被歸咎到無尤身上,而就那以後他便把每個禮數都牢牢記在心裡,絕對不要人挑出錯來。無尤站在梅花樹下給故彰講梅花的一些小典故,寒風吹落的花瓣散落在土地上,看起來倒像落英繽紛了。
“娘,什麼是命案?”故彰仰頭問。
無尤想了下,不知道怎麼給孩子去解釋所謂死亡。
卻忽然聽見身後有人道:“就是有人死於非自然死亡?!?
“林伯伯。”故彰叫。
“你在府裡?”無尤說出才覺得可笑,明兒纔開始正常當值,他當然在。
林湛盧笑了下,抱起故彰,“想問什麼不如問我吧”
“什麼叫非自然死亡?”故彰好奇。
“生老病死,是人的一種基本,到了一定的年歲人自然就會死去,比如十歲。生病了,若是沒有辦法治癒,也會死亡。這些都算正常的,自然的。排除這些的都是不正常的,非自然的?!绷终勘R說的很慢,一字一句。
故彰顯然開始思考,其實無尤覺得這麼小的孩子也許根本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麼意思,甚至不理解??墒侨綦[瞞,卻不是無尤想去做的,有的時候無尤很相信善信的話:那些犀利的殘酷不要去隱藏。
“那會很可怕嗎?”故彰問林湛盧。
“怎麼說呢?”林湛盧也犯了難,“很少有人能面對死亡淡然坦然,也許其本身並不可怕?!?
“哦。”故彰似乎沒有理解。
“他可能還理解不得這些?!睙o尤把故彰抱了過來,放到地下。
“隱瞞和不說可能更可怕,所以不如說出來?!绷终勘R負手站在樹下。
“我曉得”無尤道。
“爲用在賀蘭府風生水起,不需要擔心?!绷终勘R狀似隨意的說了句,然後就被故彰拉著去那邊看新開的梅花。
有容下午回來,大致說了下命案。命案是正月十五晚上發生於花燈會一道之隔的衚衕裡,死的人是一個妓-女、一個小妾,且都是一屍兩命。那妓-女是最近紅的發紫的所謂的清倌人暗香,那小妾正巧是前兵部趙尚書的第五房姨太太,因爲涉及官家,且還是西城地界驚動了巡防衙門。這會兒趙大人正在順天府哭鬧呢,無尤聽後就想,這算不算冤家路窄。之前善信當兵部主事的時候最恨的就是這個趙大人,如今當了順天府尹第一起受理的案件卻和他有關。有容說已經例行問了話,青樓那邊也沒問出什麼有用的,那老鴇子和趙大人一樣都是哭天抹淚的,說什麼好好的清倌怎麼就有了身孕了呢。
善信晚上回來,靜靜吃了飯,滿腦門子的官司。然後帶著故彰去書房玩了一會兒,等故彰睡下了,才進屋。無尤幫他拾掇了下,也沒有多問,這個時候問也沒有意義,畢竟誰都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無尤知道善信的壓力大,多少人看著他呢,若是辦得好也就罷了,如是辦不好,那就不定有人在背後說什麼了,或是乾脆一本摺子批上去。也許明天御史衙門就會派一個過來督察辦案了,若是徐衛潛倒還好,若是林湛盧就更冤家路窄了。反正怎麼樣這個開門的案子都不好辦呀。
“我聽說她又欺負你了?”善信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人家心裡有火,發就發吧,又不能少塊肉?!睙o尤習慣了,也無所謂。
“知道嗎?兒子氣的不成?!鄙菩乓矝]什麼好辦法,和阮姨婆說了幾次。
“小小個人兒好記仇的,不好呢?!睙o尤幫善信捏著肩。
“許是隨了我,我也很記仇?!鄙菩诺馈?
“婦道人家的事情,我會有分寸的,你別往這邊上心?!睙o尤不想他參和。
“該反擊的時候也別撐著,萬事兒有我。”善信拍拍無尤在他肩上的手。
“好?!睙o尤應著。
接下來的幾日不那麼順利,派去參與督察的正是林湛盧。林湛盧倒也沒有爲難順天府裡的人,也跟著善信跑起了案子。故明園的書房再次迎來了林湛盧的常駐,兩個人有的時候會熱火朝天地在書房裡討論案情,那聲音會讓無尤覺得是吵架,近了聽才知道不過是兩個不同的思路罷了。聽有容說那個趙大人隔三差五就來順天府一通的哭鬧,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被指使的。有容每次都是說煩呀煩呀,也會抱怨怎麼死的不是那個趙大人呢,如今被丟去京郊養畜,也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