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 面包店

“我……還不想死呢。”

許久許久以后，上官忽然抬起了頭來。他用著略有些哽咽的聲音，如此地說道。

不知何時，他的眼框已經濕潤了。

不等對方回答，上官又接著說了下去。他的手隨著情緒而不停地起伏，此時的他，竟像忽然化身為了一個唇舌極其厲害的演講者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還不想死，我還沒有找到我那個不成器的爸爸，人生之中也仍有著太多太多的讓我所預想不到的事情。也許，如果因為人生里的意外，讓我忽然在路上被車撞死，或者被天上掉下來的飛機砸死的話，那我會覺得挺可悲的。但是呢……”

頓了一下，他吞了一口口水，然后說道：“如果讓我在戰斗之中主動地放棄，甚至死在別人手中的話，那……我是極其不甘心的。”

不等許仙說話，他又說道：“因為我自己……也一樣是一個很優秀的機師，我也一樣是在駕駛這一件事情之上花費了無數的心血以及努力。大家都是人，別人能做得到的事，我不相信我自己做不到。別人能努力達到的程度，我上官一應該也可以。”

他昂揚地站了起來，頭發向后吹著，他輕輕地咬了咬自己的唇角，然后正想說下去的時候，卻被許仙給打斷了。

“要成功，特別是在機甲戰場之上的成功，可不是逞強說幾句熱血的話這么簡單的。”許仙說道，“有些時候……喔。不，應該說是大多數的時候，實力之上的差距，也不是技術或者心態成功的問題所能避免的。”

上官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他想反駁這一句話，但是，卻是什么也沒有說得出來。

“哼。”最終，他只有如此淡漠地說了一句。“我不會放棄的，我覺得我可以。我仍是覺得我可以的。”他如此地說完了以后，就把機甲給收了起來，回到旁邊搭建著的那個帳篷之中，再也不說話了。

身后，許仙看著這年輕人的背影，嘴角卻不經意地流露出了笑意來。他輕輕地拍著手，似乎一個完成了流暢演奏的高雅樂手一般，得意地自言自語著說道：“年輕人呀。明天，就靠你了呢。”

卻也在這時，他的嘴角忽然沁出了鮮紅的血液來。血液從他的唇角慢慢地滴了下來。他再次地咳嗽了一聲。然后，他單膝跪到了地上。

“該死，這鬼東西，怎么來得比我預計得快了許多呢。”他如此地罵了一句，然后直接就用右手的衣袖給擦掉了自己那嘴角的鮮血，然后。他像一個無事之人一樣，慢慢地向著帳篷的方向而去。

當天晚上，這同一個帳篷之下，兩個不同年紀的人做了兩個完全不一樣的夢。上官夢到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對著那一套變態的機甲駕駛模擬系統。他一戰再戰，直到自己累得實在是受不了了。才又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而許仙則是夢到自己成了神仙，在那云端之上，玉皇大帝的大殿之上，他得意地高談闊論，好不快活。

所以呀，這一夜之中，這個帳篷里面，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那就是：上官一的哭聲，還有許仙的笑聲。

雖然兩個人在夢里的情緒是截然不一的，但是呢，到了第二天的時候，兩人卻是帶著同樣的熊貓眼，打著哈欠地上路了。

這一天，兩人并沒有使用任何的交通工具，他們只是各自握緊著自己手中的戒指，慢慢地向那個早已預計好的地點而前行著。他們互相瞄了一眼的時候，都沒有注意到彼此眼神里的那種疲意。兩人都是互相笑了笑，為自己今天這糟糕的精神狀態而歉意不已。

今天，上官以及許仙兩人的計劃是這樣子的。既然要從垃圾回收中心下手的話，那兩人就肯定要喬裝成為與這資源回收行業相關的人員，這樣子在調查以及行動的時候，兩人才會比較的方便。兩人事前沒有過多的商量，但是，今天卻不一而同地，都將自己的臉畫得跟個難民一樣。兩人看著彼此臉上那有些滑稽的樣子，都忍不住地挖苦起對方來。

不過呢，玩笑歸玩笑，兩人此時的心情卻仍都是輕松不起來。大家都知道現在有著正事要辦呢，在心情極其沉重的情況之下，要他們玩樂，他們也沒有興致的。

兩個“難民”走到了垃圾堆的旁邊，各自坐在地上，然后等著那個機器人來倒垃圾。

按照平時他們的觀察的話，那個保姆機器人應該在下午四點多的時候過來，然后把東西倒好大概需要三分鐘的時間，再然后，就會按著平時的時間回到那個面包店里面去。可奇怪的是，今天兩人等呀等，從提前半個小時就位的時間等到了超過既定時間大半個小時，卻一點兒也沒見那倒垃圾的機器人的人影呢。

那垃圾堆上面飛著的蚊子嗡嗡嗡地響個不停，上官嫌惡一般地扇著自己的鼻子，試圖以這樣子的動作來將那些臭蟲給趕開。可這個時候，許仙卻是警惕性極高地說道：“小心。我們現在是垃圾從業人員，一個收破爛的人，是不會嫌自己的工作環境臭的。”

上官心情極為不爽地說道：“去你媽的，我才不信，收破爛的人竟然鼻孔是失去功能了么！”

“咳，咳咳。”

卻在這時，在兩人身后，一個略為抱歉一般的聲音咳嗽了起來。上官以及許仙轉過了頭去，只見一個身材修長，看起來沒有很高卻也沒有很胖的男子，忽然捂著自己的嘴，然后有些歉意一般地看著上官以及許仙兩個人。

“那個……”這個男子講起話來極為的含蓄，他說道。“雖然你不是我們之中的一員，但是，應該也不用這樣子詆毀我們吧？”

這個男子講著話的時候，好像是在喝水一樣的自然。但是呢，上官以及許仙仍然是完全沒有聽懂他在說什么。

“你是說……什么意思呢？”上官又撓了撓自己的臉，現在這又臟又臭的氣氛讓他煩透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沒事別在這里嚷嚷，我們在做事呢。”

“呵呵呵呵呵。”這個來者似乎極其自來熟一種地說道，“你們在做事，我也在做事呀。”

“你也在做事？你是在做什么事呢？”

講完了這一段話以后，上官的心里產生了一種極為奇怪的情緒。

不知為何，這段極其認真的臺詞，為何念起來這么的像繞口令呢？

那個男子上前了兩步，道：“那你們在做什么事呢？”

許仙機警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們是兩個收垃圾的人，我們在收垃圾呢。”

那個男子好像有樣學樣一般。像鸚鵡一樣地說道：“哈哈哈哈，我也剛好是一個收垃圾的人，我也在收垃圾呢。”

上官盯著對方的臉。道：“你長得這么白。你哪里像是收垃圾的人？”

那個男子又說道：“你們講話這么文雅，又哪像是收垃圾的人。哈哈哈哈哈，”他似乎是很喜歡笑一般，又大聲地宣泄了自己這如此開心的情緒，最終，好一會兒才說道：“既然你們這樣子的人都敢把自己當成收垃圾的人了。那我也肯定只好把自己也參一腳進來了。”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特別的光芒。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小孩子，忽然抓到了一只蜻蜓，然后要爭先恐后地秀給別人看一般呢。

“不好！”上官大喊一聲，因為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被對方給識破，更為難得的是。對方已經一下子就沖了上來。

對方并沒有使用機體，拿著不知從哪里拿出的一柄長劍，直接就殺了過來。這個年輕人的武功并不算太好，招式也不算很功力深厚，但是呢，他的每一招都極其地簡單以及快速。

刺，就直接刺對方的胸口。

砍，就直接確對方的脖子。

勾，就直接勾對方的跨下。

總之，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極其自然而且極其準確的攻擊。上官以及許仙雖然有兩個人，但是兩人都不是擅于體術的高手，現在雖然是兩打一，但卻也沒有占多大的便宜呢。

“好你個小子！”

在兩人被打得節節敗退的時候，許仙忽然一聲大喝。如同上官所預料的一樣，他一下子就召出了自己的機體，這道黑色的光芒一開始往前閃去，那個男子就快速地向旁邊退了開來。

這個男子沒有用機體突襲，想必也是知道自己駕駛機體并不夠對方厲害吧。

他并沒有戀戰，駕著機體向著旁邊沖了過去。“呼”的一聲，機體飛速向旁邊的面包店里而飛去了。

看著對方那一點兒驚慌也沒有的情緒，上官以及許仙當然都知道，對方一定是有備而來。但是呢，現在的他們已經顧不得了這么多，他們兩人都在這個看似無人島的地方呆了這么久，現在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個會活動的東西，別說其它的了，就算明知前面是一個龍潭虎穴，想必他們也是一定都會闖進去的。

兩個人各自駕著自己熟悉的機體，跟著這個神秘的男子往前走，他們從鎮子里繞來繞去，但是極具方向感的兩人都已明顯感覺到了，無論他們怎么走，他們卻仍在這個面包店的旁邊！

“這個面包店肯定有問題，這個男子也肯定與這面包店有著什么樣的關系。”上官激動得一拍大腿，然后如此地說道。但也是這個時間，前面的那個機體卻突然一個回馬槍殺了過來，對方的出招極快、極險，上官一只左手操作，勉強著閃過了這一招，但是幽靈之魂的左側之上卻又多了一道傷痕。

看著那道白色的痕跡，上官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小心，小子。”這個時候，一直不說話的許仙開口了。他說道：“那個家伙好像能探聽到我們的通訊頻道。”

“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玩呢。”這個時候，在上官的耳朵之中，聽到了這個神秘男子的聲音。這個家伙得意地叫道：“我原本還以為能騙過你們倆呢，沒想到還是失敗了呢。”

“不過沒關系，”他又說道，“我還有好多招呢，總有一招可以對付你們的，放心哈。有的是機會，呵呵呵呵呵。”

那個機體在前面的一個忽然打開的大蓋板之下一鉆，竟然就從上官以及許仙兩人面前消失了。許仙的反應極快，啟動了機體一側的機關槍一陣狂掃，猛烈的子彈在地上擊起了一陣陣的狂沙，可是呢，卻一點兒也沒有看得出來那蓋板要被擊破的痕跡。

兩人都不敢再追太近，從剛才那人的表現來看，對方應該是一個有備而來的份子。更為嚴重的是。那個家伙似乎做事相當的陰險。面對這樣的人，無論你有更多的本事，一但被他給陰到了。那可就麻煩了呢。

“嗯。還真的是很糟糕的狀況。”許仙的機體隨著他的一聲之下，雙腳重重地站到了面包店的地面之上，它向前再走了幾步，然后就穩住在了那里。

上官的機體隨著落地，不過它的落地姿勢卻要保守得多。兩條機體的腿都屈到了極彎的位置，利用“膝蓋”那個位置的緩沖作用。作為自己的落地保護。

雖然上官一下子就在地面之上站住了，但他所使用的駕駛招式，無疑要比對方要落后得多。

為此，上官自己也覺得相當的不舒服。

在駕駛這一個行當里面，上官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很前衛很厲害的人。呵。現在看來，之前的感覺那算是完全錯了呢……

真是糟糕。

許仙機體的右手。不知何時拿出了一柄光槍。長長的槍口直指著那個面包店的玻璃窗。

“我不管你里面有什么人，趕緊都給我出來！”因為覺得自己被耍了的關系，許仙的心情不太好，他講話的語氣也相當的沖。“要不然的話，我就直接把你這個破房子給轟爛！”

上官跟在旁邊，頓時覺得自己很像黑社會。

好像電影里面，那些黑社會危脅無助良民，用的都是這樣的臺詞以及形式。

——而黑社會，都是沒有什么好下場的呀。

一想到這里，上官就止不住地擔憂了起來。

該死，現在自己可是主角與正義力量呀，擔心這些問題干什么呢。上官使勁地搖了搖頭，將這些消極的想法給趕出了自己的腦袋中去。

而這個時候，一個又高又大的人，舉著雙手從那面包店里走了出來。

確切地說，這應該是一個又高又大的機器人。她的臉長得相當的誠懇，雖然身材很高，但是一點兒也不胖。她的身上套著一套款式以及顏色都一成不變的圍裙，從這一套衣服上官算是認了出來，她正好就是那個每天要去丟垃圾的機器人保姆呢。

上官隱隱地感覺到，如果想要讓對方認可自己的話，那僅憑武力好像還不太夠呢。

果然，這個機器人保姆用著毫無情感的話語說道：“兩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們為什么要拿著槍支火炮來指著我們‘藍精靈’蛋糕店，可是呢，在我阿麗麗的眼里，我們只是一間認真做著蛋糕的店子。在我們這么單純的做人標準，我覺得我們不應該被如此地鄙視與泯滅……”

轟！

阿麗麗的話才說到了這里，許仙所坐的機體就轟出了一陣光束，這道光束直接命中了它的頭部，把它打得向后飛去，撞到一塊墻壁之上，再也不說話了。

一個已經沒有了頭部的機器人，不可能還能再次動作起來。

許仙在機體之中拍了拍手，道：“真是的，我最討厭這種磨嘰的機器人了。講了這么多，我早就忍你們好久了。”

其實呀，許仙在一路上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現在在戰況之下，早已顧不得這么多。雖然上官覺得這樣的做法有些極端，但現在也沒時間和精力去責備對方了。

“我們進那蛋糕店看一看吧，里面應該會有一些蹊蹺的。”

上官如此地說著，然后兩人各自把機體收回了召喚空間，誠惶誠恐地打開了這一扇玻璃窗的門面。

巨大的玻璃之后，整潔而又有序地擺放著已經制作完畢的糕點還有桌具，空調安安靜靜地運行著，整個購物環境的體驗非常的棒。但是呢，在這樣子的環境之下，上官和許仙是沒有心情好好享受“閑暇時光之中安靜下來，好好地品嘗一塊美味的蛋糕”這樣子的快樂了，他們只是看著那幾臺服務員機器人，而服務員機器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來，回過頭來看著這一老一少兩個男人。

幾個服務員，有些手中捧著蛋糕，有些手中拿著擠奶油的椎子正在給蛋糕作最后的點綴，但現在，它們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它們的眼光，都集中在了上官以及許仙兩人的眼中。

上官摸了摸自己的臉。奇怪了，自己的臉上也沒見長什么麻子之類的呀，這些人怎么以看著外星人一般的表情，在看著自己以及許仙呢？

“看什么看，土包子，連人類都沒看過嗎？”忍不住地，上官如此地罵了一句。

但是片刻之后他卻明白了，那些機器人服務員們，它們所看向的方向，并不是他們的臉，而是他們的身后。上官轉過了身來，向著櫥窗之外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瞬時就瞪大了開來，下巴也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天呀，這是什么情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