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靜從雷雲之海下去,不知找了多久,總算在一處荒山找到了奄奄一息、面目全非的喬康,一看到他,就不禁潸然落淚,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爲他掉眼淚。一切都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姚靜走後大約三天,除了菊伶兒幾人,其餘的人都一一散去,看樣子這場驚世決戰是落了個兩敗俱傷。而菊伶兒也終於以蒼天之眼找到了喬康和姚靜的所在,然後帶著少昊他們一起去了。
等他們到時,滄瀾卻已經先到了,護在二人身邊,眸光冷列,不讓任何人近身。未明月只暗自攥緊拳頭,表面上視若無睹。
“滄瀾,他們怎麼樣?”菊伶兒擔心地問道。
滄瀾搖搖頭,他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怎樣,他來時便見到他們是這種姿態,喬康躺在地上,面目全非,姚靜就半跪在他旁邊看著他,而他的手緊緊抓著她的手,她兩頰上淚痕斑駁。
姚靜此刻完全顧不得周圍情況如何,甚至連滄瀾到來都未曾察覺到。三天前,她叫著他的名字,希望他能清醒過來,結果他果真醒了,然後叫了她的名字,再抓著她的手昏死了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還一直叫著她的名字。無論她如何使力都不能把手抽出來,只是心裡卻越發覺得奇怪,爲什麼他叫她名字的時候她會覺得胸口很疼?
她就這樣看著他,一直看了許久,最後還是沒忍住取出了玉淨瓶,喂他服了靈藥,只是他還是沒能醒過來。而期間,她卻發現他身上竟然有一串十分普通的綠色珠串,不知爲何卻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再一次淚如雨下。
“孃親——”少昊也趕緊上前,看到喬康這個樣子,也是一副哭腔,“爹爹——”沒想到,爹爹竟然會傷成這樣。
“姬夫人,我看我們還是先帶喬大哥回華英城吧。”菊伶兒也無奈地說道。看來白驚寒真是掌控了雷雲之海,就是不知他到底是生是死,這一戰究竟孰勝孰敗?
華英城,天妖寶闕,喬康還是衣衫襤褸、面目全非地躺在牀上,因爲他一直緊緊抓著姚靜的手,所以根本沒有辦法給他換衣服。姚靜也奇怪,竟然一點惱怒的樣子也沒有。少昊不禁在心裡嘀咕,難道孃親又喜歡上爹爹了?對於這種情況,他不是很理解,但徐離陌和菊伶兒都明白。不過他們也不是特別擔心喬康的安危,畢竟萬年前那必死一戰他都活過來了,這次也肯定不會死。他們更在意的是白驚寒的生死。
“孃親——”少昊發現,不過十日,姚靜便憔悴了許多,他同樣很心疼。
姚靜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只是既像問他又像自語:“少昊,我和他到底有什麼關係?如果你是我和他的孩子,爲什麼我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可如果我與他沒有關係,爲何看他這般模樣,我卻心痛如絞至於斯?”
“孃親——”少昊帶著哭腔喊道,“孃親,你只是忘了爹爹而已。”
“忘了?若我與他情深似海,我怎會忘了他?更何況,我掌管忘川,又怎會有記不住的人?”她無法理解,她不可能會忘記自己的夫君。
“孃親,是你自己決定忘記爹爹的,忘川之力沒能讓你忘記他,可是你太痛苦了,所以你選擇了忘記他。”少昊說出了實情。
“我自己選擇忘了他?”姚靜皺眉,爲什麼?是什麼痛苦會讓她選擇忘記這個男人?他分明對以前的她情深不渝,現在也是癡心不悔,他們以前應該也是花成蜜就,爲何她會痛苦到選擇忘記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孃親,你想知道你和爹爹之間的故事嗎?”少昊有些探究地問道。
姚靜茫然了,她到底應不應該知道呢?不,她到底想不想知道?她沉思良久,再看看牀上的喬康和一直抓著她手的手,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那股寧可與全世界爲敵也要與她在一起的心意。她想知道,想知道她和這個男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於是菊伶兒、滄瀾和徐離陌三人爲她講了他們所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每聽一段,她就震驚一分,聽到後來簡直聽不下去了。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明明他對她之死靡它,爲何她狠心地選擇忘記他?是爲了九星連珠的宿命,還是爲了他,或者只是爲了自己?
姚靜泣不成聲,少昊也淚流滿面,抱著她說道:“孃親,你不要自責,我知道你的痛苦,你選擇忘記爹爹並沒有錯,如果你想不起來或者不願想起來,爹爹不會怪你,少昊也不會怪你。”
喬康如今正在自己的識海中苦苦地抗爭,他感覺自己全身都受到了束縛,好像被一條條巨大的鐵鏈綁著,根本動彈不得,就連眼睛都無法睜開。而他閉著眼的時候卻彷彿又看見了那個古老的祭壇,六面天碑,繁複的古老文字,而他此刻似乎就被綁在祭臺的中央。他努力地掙扎,想要脫離這牢籠,卻始終徒勞無功。
慢慢地,他也就放棄這無謂的掙扎,體內“焚心”功法也不斷地自主運行起來,他在識海中用神識探查周圍的環境,就好像他的靈魂裡面還有一層靈魂。這次他又感應到了自己的小世界,當他感應到那道混沌之光,他終於成功地睜開了眼睛,再一次看到了久違的小世界。他的小世界已經煥然一新,他一直擔心它會隨著他當初的“死亡”而毀滅,至少會變得破爛不堪,卻未想到它的確是受到了他的連累,只是未曾毀滅還迎來了新生。
當初他從天界搬來的智慧女神殿與生命女神殿都消失了,如今這裡只剩下綠草如茵,雖沒有鶯歌燕舞、蜂忙蝶飛卻也算是一處佳境了。等喬康立足其間,才發現自己身旁竟然站著姚靜,而他還緊握著她的手,她甚至還含情脈脈、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這是夢。
如果不是夢,他不可能看到這樣的她。
儘管這是夢,看她流淚,他還是很心疼,忍不住伸手爲她擦去了眼淚。
即便這是夢,他也欣喜若狂。
壓抑著心中的悲痛與狂喜,他笑著說道:“靜,這是隻屬於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就算這是夢,他也想久違地與她一起攜手散步,更何況還是在他的小世界裡。
他摘了幾朵花爲她編了一個花環,看到她露出一如既往的甜美微笑才總算放了心。等到她累了,兩人躺在草地上,她靠在他懷裡,一切都是那麼寧靜,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假使這是夢,那他寧願再也不要醒來。他這一生,從來只有這一個追求。倘若能在夢裡實現,他也算是得償所願。
只是靠在他懷裡的姚靜卻突然坐了起來,哽咽了半天才說道:“喬康,這是哪裡?”
“這是我的小世界,我自己創造出的世界。”喬康笑著回答。
“可是爲何我會在這裡?”姚靜忍不住蹙眉,小世界,喬康自己創造出的小世界,這實在太奇妙太不可思議了,“你的傷呢?都沒事了嗎?”
喬康心中“咦”了一下,爲什麼他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呢?要說這是夢,眼前的姚靜卻又太真實了些,而且……難道是真的?
“喬康——”姚靜撲到喬康懷裡,淚如泉涌,喬康胸前的衣服很快就被打溼,他雖然疑惑卻情不自禁地摟住她給予她安慰。
“喬康——”姚靜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一遍一遍地叫著他的名字,他終於清醒過來,他眼前的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的,此刻在他懷裡的就是他心心念唸的人,沒有半點作假。
“靜——”意識到這個事實,喬康也不禁哽咽起來。是他的姚靜,她終於記起了他。
兩人緊緊相擁,都淚流不止,到如今這一步,他們歷盡辛酸,所幸他們歷盡磨難終於再次牽手相擁。這一次,他們都不會再放手。
他們算是劫後重生,而外面的少昊則傻了眼,他竟然就眼睜睜地看著爹爹和孃親消失在了眼前,他猛地一搖頭,還以爲自己看花了眼,只是等他再睜眼,牀上哪裡還有他們的身影,除了爹爹身上的幾片碎布。
“爹爹——孃親——”
少昊的驚呼聲也引起了菊伶兒等人的注意,他們聞聲後立即趕了過來,見狀都瞠目結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少昊哪裡解釋得了,事情是在他眼前發生的,他卻根本束手無策。他們在一起不安地等了好幾天,小世界裡的人終於想起來他們應該回到外面了,否則他們只怕要擔心死了。
少昊一看到他們,立即撲了上去,簡直就是痛哭流涕,“爹爹,孃親,我還以爲你們不要我了呢!”
喬康和姚靜都心有愧疚,姚靜摸摸他的頭,心疼地說道:“少昊,這段日子你跟著我們受苦了,孃親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再讓你受苦。”
少昊搖搖頭,哽咽道:“少昊不苦,只要孃親好,少昊便好。”
喬康和姚靜歷盡艱辛終於走到了一起,兩人都很開心。喬康沒有想到姚靜的記憶竟然一直就在少昊的腦海裡,自從龍炎宗他們初次**,姚靜懷上了少昊卻不自知,少昊就與她共享了她所有的見聞,而她沉睡在忘川的一萬年間,他更是已經與她心意相通,完完全全明白了她的想法。即便他只是個孩子,不解情愛,卻也爲此默默流了無數的眼淚。當她苦苦地掙扎著決定忘記一切忘記喬康的時候,他便幫她記住了一切,而她的記憶卻都封印在了那串綠珠裡。她恢復了記憶,那串綠珠自然也就粉碎了。
“可是姬俊爹爹怎麼辦?”而現在這種情況卻有點尷尬,喬康和姚靜這次不打算分開了,他打算立刻就與她成親,他要爲他的愛情正名。只是帝嚳那裡卻不好說了,少昊心裡也在打鼓,若不是姬俊爹爹準他恢復孃親的記憶,他是斷不敢這麼做的,至少不會這麼快。姬俊爹爹的心意,他都明白,若不是看著孃親爲了爹爹神傷至此,他不會出面處理這件事。
姚靜也遲疑了,喬康以爲她要再次離開,卻見她笑著說道:“喬康,我答應你,這次我絕不會再離開你,只是帝嚳那裡,我必須與他說清楚。”她終於決定與他不離不棄,終生廝守。但她同樣愧疚不已,她不顧帝嚳的指示貿然阻止滅世之劫,本該灰飛煙滅,而帝嚳卻救了她,但她卻要再一次辜負他背叛他,她實在無臉見他。只是這件事若不說清楚,她心裡會更加愧疚。
姚靜去了雲天之巔,問帝嚳當初爲何要救她,爲此帝嚳只有一句解釋:“你終究是我的天后。”
“……”姚靜哽咽了許久,才告訴帝嚳她此行真正的目的,“帝嚳,對不起,我要和他成親,我——”
帝嚳沉默了,只是看著她不發一語,這一切他早有預料,不過爲何——然後飄然遠去,只留下一句話:“我準許你們成親,不過你是我的天后,永遠都是。”
少昊在後面看著,心裡百感交集,姬俊爹爹……
喬康心裡也五味雜陳,若說不恨帝嚳絕對是假的,因爲他們之間一切的磨難都是因他而起,但此刻卻覺得這個男人,高高在上的天帝,六道之主竟然那麼的孤獨。他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到底出於什麼目的,他只知道他一個人默默地承擔著這一切只怕也是很無奈。
姚靜則是無力地癱倒在地,帝嚳,帝嚳,你爲何總是這樣?帝嚳和容若一樣不茍言笑,可容若在她面前終究還是笑了,而且後來還會和她聊天。而帝嚳,在她之前,他也許從未和人相處過,這麼多年,她從未見他笑過,他們之間的對話也少得可憐,而他的每一句話都讓她記憶深刻。
當她被九星連珠帶到雲天之巔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白衣男人坐在一棵古樹下,獨自一人下著棋。她問他是誰,問這是什麼地方,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都隻字不提,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她想起先前夢到的那些東西,嚇了一跳,難道夢裡的東西都是真的?
“我是六道之主,天帝帝嚳。”
很長一段時間裡,這便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對話。過了段日子,到了天帝城驚天劍出世的時候,他們之間纔有了第二次對話:“天帝城,取劍!”
十萬大山,她用淨瓶裡的東西救喬康的時候,他也沒有阻攔,還給了她兩年時間陪在喬康身邊,後來她遲迴雲天之巔,他也未發片語。而她最對不起他的便是用敬天之詔破了他的局,可他不但不怪她,反而還救下了她,後來甚至幫她照顧少昊。他一直對她如此縱容,可她爲他做了什麼?
喬康心痛如絞,從後面抱住她,壓抑著聲音說道:“靜,從此以後,若你要繼續幫帝嚳,我也與你一起,我們欠他的,我們一起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