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一人勝過他后院無數佳麗,那陸云淓更是被比到山溝溝之下去了。怎叫他心里鬧騰那,好好的一個尤物,就這么被人截了胡。
他恨紀忘川都快恨出汁來了,他王世敬看上的人,紀忘川也敢往府上藏,他與芙儀公主沆瀣一氣,非要快刀斬他們的亂麻不可。臉皮上兜著笑,站起身來走到亭口處迎接,“琳瑯來了,許久不見了,真是怪想念的?!?
琳瑯屈膝一福,芊芊美態?!皣藸?,不知您找琳瑯何事?”
王世敬殷勤領坐,“琳瑯這邊請,我們親眷,按理,你與云淓是姊妹,我就是的妹夫,妹夫見姐姐都是自家人敘話,何故如此拘謹呀?”
“若是無事,那琳瑯告辭?!绷宅槻槐安豢?,扭頭欲走。
王世敬一臂攔在琳瑯眼前,死皮賴臉道:“有事,自然有事,還是要事。你坐下,我好好同你說?!?
琳瑯不給他好臉子,搶人擄劫之事歷歷在目,永遠猶如利刀懸在心頭,她這輩子與王世敬是無法相安同坐的。“要說便說,不說便罷。”
王世敬尚未開口,琳瑯攜著靜如走下臺階,情急之下,說道:“公主有喜了?!?
猶聞晴天霹靂,腳心頓時冰涼,雙腳灌了鉛,不得不轉身,確認是不是聽岔了?“你說什么?”
王世敬得意洋洋地看琳瑯蒼白的容色,“公主下嫁于神策大將軍兩月,如今公主身懷六甲,陛下龍顏大悅,神策大將軍更是喜不自勝,紀家有后,光耀門楣。此事只有你一人蒙在鼓里,也是,人家夫妻你儂我儂,哪里還容得上外人插足!”
琳瑯趔趄一步,眼色冷淡,“琳瑯知曉,琳瑯告辭?!?
任王世敬在身后言辭激惹,她轉身疾走,每一步都扎心似的痛。淚眼朦朧,卻不落入旁人眼中。當真如崔鶯鶯被張生辜負?
琳瑯轉頭淡淡看了眼靜如,雙眸凝淚,似乎一觸即發?!办o如,王世敬之言可信嗎?”
“這……不好說?!膘o如垂首難言,身懷六甲不能作假,公主與大將軍是夫妻,也在情理之中。
琳瑯喃喃自語。“可他為何要騙我?”
紀忘川明明信誓旦旦與她說過,他從未碰過芙儀公主,既然無夫妻之禮,芙儀公主豈能懷孕?她那么信任他,為了他的宏圖大業,自愿深入陸府為他找尋最后一塊人皮碎片,最終卻被人蒙騙蠱惑。言猶在耳,人事全非。
靜如自知笨嘴拙舌,但她生怕琳瑯鉆牛角尖,這世上與人分享夫君,琳瑯不過是蕓蕓女子中的一個?!傲宅槪銊e難過,大將軍與公主行的是禮數,公主有喜,那也是避無可避。大江國男子三妻四妾,如大將軍珍愛你那般,已經是疼愛至極?!?
琳瑯嗯了聲,往回走去,大道理她都懂,可心臟還是如撕裂了,她捂了下扁平的小腹,落寞如斯。“為何我偏生沒有這樣的福氣?!?
鴉雀無聲的夜,連燭火的跳動都帶著悉嗦聲響。
起兮堂凝著冷透壓抑的氣氛,項斯一身黑衣容色羞愧跪在堂上,望著一潭死水波瀾不驚的紀忘川,他無地自容,恨不得拔劍自刎。
芙儀公主懷孕之事街知巷聞,而紀忘川恰恰是最后一個知曉之人。自琳瑯離開大將軍府后,府中人丁雖旺,在他眼中卻堪比寂寞戈壁,每每回到府中便要與芙儀公主虛以委蛇,身體疲乏,心愈加千瘡百孔,索性暫居在神策軍營中,落得清靜。
上朝之際,眾臣向他道喜,細問之下才知道芙儀公主有喜,婦道人家有了身子,巴不得整個長安城都知曉,那芙儀此番做法,是迫不及待地用輿論向他施壓。紀忘川心亂如麻,這謠言傳到琳瑯耳中不知該引起她心中多大的失望。
他沒有沾過芙儀公主半分,便是手指都沒有碰過,那腹中孩兒只能是項斯無疑。他只后悔當時思慮不周,讓項斯替他圓房,卻沒有及時送去避子湯,反而紀青嵐日日送上助孕湯,這才好孕成真。
他多次上陸府請見琳瑯,卻屢屢拒之門外,究竟是琳瑯有意不見,還是被人假傳消息。漏夜翻入駐清閣,琳瑯早已搬離了舊址,在陰惻惻的角落隔間里,居然發現錦素被封了穴道困在廊柱上。
錦素見到紀忘川,如同針尖對麥芒,瘋了似的嘶吼,卻嗚咽不成聲調。琳瑯與錦素曾經情同姊妹,如今落得慘淡的下場。他向錦素打聽琳瑯的住處,卻撬不出一個字。
陸府占地廣袤,入夜尋覓琳瑯,猶如幻海拾沙般渺茫。后半夜紀忘川回到起兮堂,黑壓壓的夜幕,一個黑影跪在堂中等待他發落處置。
紀忘川無奈,怒其不爭,讓項斯代為圓房,居然棋差一招,給自己招致禍患。他待項斯如手足,項斯視他如父兄,羞愧難當,唯有在起兮堂中自愿請罪。
項斯面青枯瘦,雙眸凹陷,黑衣染了塵灰,大抵跪在起兮堂請罪多日。紀忘川問道:“跪了幾日?”
“三日。”項斯重重叩了三個響頭,愧怍道:“屬下有罪,屬下該死,愿赴死。”
紀忘川攏著太陽穴,手肘擱在案臺上,“你的確該死。你讓芙儀有孕,我不怪你,是我顧慮不全,沒有善后。你該死在你對她動了情。”
紀忘川擲地有聲,叩問了項斯的心。男女之情他懵然不懂,只曉得自當日之后,他魂牽夢縈,想起芙儀與他耳鬢廝磨之情景,便怦然心動。直到聽到芙儀公主有喜,而主上并未與之圓房,才曉得闖下彌天大禍。
項斯咬牙,但牙縫里仍要擠出心底的話來?!皩傧略敢飧八?,只求主上留孩子一命。屬下作出大逆不道之事不能茍活于世,難以面對主上信任栽培,只是……公主腹中骨肉確屬無辜,屬下愿意以命抵命?!?
烏翳重重遮蔽紀忘川的臉,他冷冽的嘲笑,“我何時要過你的命?”
項斯尊敬的主上,除了對琳瑯柔情似水,對之旁人都是冷漠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