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
他怕被蘇瑾發現,咬住了下唇,眼神卻因為痛意而有些迷離。
雖然極力抑制,但那剜心般的痛楚還是讓他的身子微微地顫抖起來。
蘇瑾以為他感傷至極,忍不住落淚,一怔。其實納蘭昊旸的身世和沐羽曦差不多,都是由嫡子嫡女變成了庶子庶女,沐羽曦在沐府過的是苦日子,卻比他還要好運一些。若自己是他,只怕隱忍不到現在,如何都要拼個魚死網破了。
只是,他既然能腹黑隱忍到這種地步,已是演戲高手的他對自己會是真心真意的嗎?會不會就連這些都是他演出來的?
想到此,她又不由得有些心寒。心思越發糾結,她該相信他還是該…攴…
兩人緊密相貼,他身上的那股香氣撲入鼻尖,不知怎的清淡了一些,反而愈發像日天那熟悉的酒香,蘇瑾有些失神也有些迷惑。為何她會覺得,此時的納蘭昊旸給她的感覺更像是那幾晚在湖畔教她劍術的日天?
再細想,這眉眼,這五官……若是都戴上面巾,也許她一時間都很難認出誰是日天誰是納蘭昊旸,如果某夜她誤以為納蘭昊旸就是日天,做出些在她看來只是朋友之間的親密動作,讓納蘭昊旸誤會了怎么辦?
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怎么好端端想到那去了呢?難道是她這段日子沒有見到日天,所以起了錯覺不成?日天和納蘭昊旸本就是兩個人啊屨。
可是笑容才剛嘴角泛開,她卻又笑不出來了。日天的易容術高明,她從未見過他的真面目,而納蘭昊旸也一直在以丑陋的假面示人,日天加起來就是一個“昊”字,納蘭昊旸有時身上也會有像日天那般的酒香……
蘇瑾笑不出來了。她輕輕咬了咬唇瓣,告訴自己最好不要想太多,想太多對自己并無絲毫好處。而且,她不該不相信日天的,他這么勞心勞力地幫助自己可也不曾利用過自己,怎能和納蘭昊旸相提并論?
或許她的體香能安神,感覺那股劇痛漸漸消弭下去,納蘭昊旸的心弦微松。原本就知道風蓮丹會引起蠱毒反噬,少不了難受幾日,沒想到竟然只是來了幾波痛楚,這么快就過去了,真是幸運啊。
俊臉埋入她發絲間深深的嗅了一下,放松般吐出一口長氣,輕輕地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卻對上了蘇瑾被淚水洗濯過而顯得越發明亮的眸子,僵硬的身體微微一震。
她為他落淚,是因為愛他而憐惜他,還是因為同情而憐惜?
一對鳳眸卻更加的冷冽而晦暗!
他的目光越發的幽深難測,蘇瑾莫名地有些心虛,生怕自己的心思在他的利眸里無所遁形,于是眨眨眼,好奇地問道:“你就是因為皇后害你的原因才想利用納蘭繾凝嗎?為了扳倒皇后,這樣利用一個純真癡情的少女似乎有些過分呢。”
“純真?”納蘭昊旸的嘴角微微一揚,眸子里滿是嘲諷之意,“皇室中人早就見慣了你虞我詐之事,又怎么可能純真?你莫要被納蘭繾凝的外表被蒙蔽了,她可沒你想象中那么簡單,相反,卻比皇后更多幾分殘忍和心機?!?
蘇瑾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想起那日在皇覺寺,納蘭繾凝和沐羽靈勾結起來算計自己的事,若不是日天及時趕到,再加上自己靈敏的嗅覺,只怕早就身敗名裂,死不瞑目了。她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經過宮廷斗爭成長起來的皇家子弟的確不容小覷啊。
“因為嫉妒童妃剛生下才三個月大的八公主極受納蘭圣德的疼愛,她趁無人注意,將八公主扔到湖里溺死,童妃親眼看到此幕在納蘭圣德面前指證她卻無人信,結果瘋掉了;因為服侍自己的宮女為她梳頭時不小心扯疼了她,她命人將那宮女的頭發剃成光頭,頭頂上還要刻上‘賤奴’二字,逼得那宮女撞墻而死;因為意韻公主的琴技比她好,納蘭圣德在宮宴上贊賞了幾句,她就于夜半三更時跑去親自挑斷了意韻公主的手筋,讓她永遠也不能彈琴……這樣的事簡直罄竹難書,只不過她有一個好母后,做什么壞事都會被蓄意隱瞞起來,流傳出去的只有美名而已?!?
蘇瑾倒抽了一口冷氣。雖然早知道納蘭繾凝不是善茬,但聽到這些事還是很讓人吃驚啊。
“我被關在冷宮的時候也曾淪為她的玩*物,那時她討厭我的相貌比她的兩個親皇兄還要好看,又惱我沒有向她求饒,便時常帶著冷嬤嬤和幾個太監來欺負我,不是在飯菜里下毒就是把我關進一個四周封閉的小屋子里,將餓了好幾天的毒蛇或老鼠扔進來,再甚者,就是狠狠地鞭打我……”納蘭昊旸想起在宮里那段陰暗的歲月,譏誚的瞇了瞇眼,眼神越發的幽暗,“若不是有貴人相助,我早就死在她手上了??墒琴F人不常在我身邊,我又不可能躲著她,為了保命,我只好做了一件我極不愿意做的事……”
那年寒冬,他叫人假扮刺客夜闖皇宮,把納蘭繾凝擄到冷宮,又恐嚇說要毀她的容,又剝去她的褻衣將她掛在樹上,又佯裝要將她滅口,然后他再闖出來和那刺客搏斗,演出了一出苦肉計。雖然那次為求逼真,肩上被刺了個窟窿,發燒昏迷了三日三夜方醒來,卻也讓這小魔女徹底對自己改了觀,從此“昊旸哥哥”那般地叫他,還開始關懷他,悄悄拿些御寒衣物和好吃的食物給他。
但那個假扮刺客的人——那個曾經在他快要餓死的時候偷偷把饅頭帶給他的侍衛,卻被納蘭繾凝施了斷椎之刑!
“知道什么叫斷椎之刑嗎?所謂斷椎,是一種殘酷刑罰,以木棍打斷人的脊椎,致人死亡,在脊椎全斷之前,人的頭腦會很清醒,他能清楚感覺到自己后背上的脊椎一寸寸碎裂,感覺到死神一步步逼近自己,卻無能為力!他是我的恩人,可是為了我,他卻死得這么慘!我原本以為他只會被關入天牢,那我自會想辦法去把他救出,沒料到卻再無機會……”
皇后發現自己不但沒有在冷宮里悲慘死去,反而和納蘭繾凝關系密切起來,勃然大怒,才有了冷宮走水那一出戲。她想要一把火燒死自己,卻沒想到卻讓自己趁機博得了太后的同情,從而搬出了冷宮,得以在太后身邊安然度過了一段時日,再然后,納蘭圣德建了這二皇子府,他得以出宮……皇后后來之所以沒有將自己往死路里逼,除了因為蠱毒終有一日會要了他的命之外,也是因為自己毀了容,根本沒有資格和她的兩個兒子爭長短,其中自然也考慮到納蘭繾凝對自己的依賴和喜歡。所以,這些年來,雖然他并不喜歡納蘭繾凝,卻也為了牽制住皇后,換得反擊的機會,他還是得扮演溫和又寵溺納蘭繾凝的兄長形象,盡量滿足納蘭繾凝的愿望。
而當他偶爾發現納蘭繾凝竟然對自己滋生了隱晦的情愫后,他更覺惡心,本想立即和她疏遠,但裴易峴卻說這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可以給皇后迎頭一棒。他細想也有理,也就沒有點破,反而時不時做出些假象讓她越踩越深,然后,便有了納蘭明軒大婚后他在府里養病的時候納蘭繾凝跑來色*誘自己的事情。
想起那次她竟然敢在藥里下媚*藥,又赤*身裸*體地爬到他床上的事,納蘭昊旸更覺得反胃。若不是見她還有用處,他當晚就想一掌打死她!
聽納蘭昊旸這么娓娓道來,蘇瑾也暗暗吃驚,納蘭繾凝也太不知羞恥了,這手段也確實殘忍,和沐禪筠有得一拼了。
“她覬覦我在前,謀害你在后,不管哪一樣都足以讓她死上千萬遍,既然她想要解除婚約和我在一起,我怎能不如她的愿?”唇角勾勒出一絲神秘而危險的笑痕,清冷的嗓音底下,某些特別的意味呼之欲出!
——既然納蘭繾凝主動要撞上他的槍口,自甘墮落,他自然不會客氣了。
在不知道皇后和沐卿若他們究竟在搞什么鬼之前,扔顆老鼠屎下去攪渾了這一鍋水總是有用的。他要皇后嘗一遍看著骨肉死在自己面前的苦楚!
“你也許會認為我對她太過于殘忍,但我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不會覺得自己做錯。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犯下的錯負責。她最不該的就是在皇覺寺對你出手,既然她想要毀你名節,我自不能再留她了?!奔{蘭昊旸眸子森冷,擲地有聲地說道:“我也要她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蘇瑾訝然問道:“你是如何知道那件事是納蘭繾凝幕后指使的?”當時他不是還“昏迷不醒”嗎?否則當天她也不必急匆匆趕回沐相府嫁過來沖喜了。
納蘭昊旸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暗道一聲糟糕,他怎么說漏嘴了呢?心思微轉,他如此應道:“當然是日天說的了。他奉命保護你,自然能查出其中蹊蹺。你也猜出是沐羽靈和納蘭繾凝想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