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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沐相府不過大半個月,看著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蘇瑾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舒睍蓴璩府內(nèi)添置了不少新景,更顯富貴堂皇,而修葺一新的祠堂竟然是用銀磚砌成的,牌匾上的字更是皇上的親筆所書,可見皇上對沐卿若的看重。
不過,聽說,尹右相的壽宴上,皇上也親自去祝賀了,還賜給了尹右相一尊國師開過光的純金佛像,皇后更是把御繡房精心做出的金縷嫁衣和一套首飾賜給了尹若瑤,以表示對尹若瑤的喜愛。此事可是轟動一時,她今日在路上都聽到不少人議論此事,那可是尹府無上的榮光。
皇上之所以這樣做自然是在安撫尹右相,因爲(wèi)尹右相現(xiàn)在的勢力已經(jīng)不容小覷了。同時也是對沐卿若和尹右相的一種試探:一個人的權(quán)勢到達巔峰,野心就會隱藏不住,而作爲(wèi)一國之君,納蘭聖德是不可能讓所謂的權(quán)臣產(chǎn)生的,誰要是不守本分,那便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蘇瑾把這事看得通透,見沐卿若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眉峰微微蹙緊。難道沐卿若如此剔透玲瓏的心思都沒有看透皇上的用意?還是,他只是佯裝不知?畢竟有皇后在背後提點著,這種錯誤他是不可能犯下的,那就只能證明,他和皇后以及納蘭明軒已經(jīng)是蠢蠢欲動了。
蘇瑾忍不住低嘆了一口氣,打消了想要尋個機會提醒一下沐卿若的念頭,她心裡只是擔(dān)憂沐老夫人。若是沐府出了事,定會殃及到老夫人,她也許該未雨綢繆,先做打算了燁。
沐卿若似乎也有些心事,纔剛走過祠堂,就快到花園的岔路口了,一個家丁突然走過來低聲和沐卿若說了幾句話,沐卿若的眼神變幻了好幾下,轉(zhuǎn)身對蘇瑾說道:“曦兒,我有急事需要出去處理一下,你先去陪陪老祖宗吧。我會盡量趕回來與你共進午膳的。”
蘇瑾點點頭,乖巧地應(yīng)道:“爹爹且去忙您的事吧,女兒等爹爹回來。”心裡卻因爲(wèi)聽到“攬月樓”、“急著要見您”以及“暗夜門”這幾個字而泛起了漣漪,看沐卿若對這個人如此看重,這個人來頭定是不小,只是不知是誰?
沐卿若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嘆息道:“還是你最孝順。”說完,就帶著管家和那個家丁離開了。蘇瑾索性讓那些跟隨著的丫鬟家丁們各忙各的事去,便慢悠悠地朝敬林齋走去鎢。
還未跨進敬林齋的大門,楊媽媽已經(jīng)帶著新進的大丫鬟倚翠從門裡快步迎了出來,一見到蘇瑾就拉著蘇瑾的手上下仔細端詳了一番,嘴裡迭聲說道:“郡主,您怎地這麼遲纔回來啊,老祖宗一大早起來就開始唸叨著您了,原以爲(wèi)能與您共進早膳的,您看此時都什麼時辰了?”
蘇瑾心頭一暖。這府裡待她最真心的也就只有老夫人了。將臉上的面紗除去,她不好意思地應(yīng)道:“是曦兒不對。曦兒本也想一大早回來的,但想想奶奶也很久沒吃曦兒做的糕點了,就下廚做了一些,於是便耽擱了時辰。”
話未說完,身後的明月已經(jīng)伶俐地把那食盒遞給了倚翠。那倚翠看到明月如此俊帥,小臉微紅,一副思春模樣。楊媽媽詫異地睨了睨清風(fēng)和明月,有些不悅地問道,“不是說您這段日子身體不適嗎?身邊怎麼沒有丫鬟侍候著?甘霖呢?”
蘇瑾應(yīng)道:“二殿下不喜丫鬟侍候,府裡清一色都是男子,甘霖又常被二殿下的容貌給嚇到,晚上常做噩夢不說,做事也沒以前那般利索,更別提平素就膽小的陌香她們了,於是我自作主張,向爹爹討了她們的賣身契,都讓她們離開了。”
明月和清風(fēng)面面相覷。若是讓主子知道王妃竟然說他相貌醜陋,讓人經(jīng)常做噩夢,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yīng)?
“原來如此。不過,您可是堂堂的皇子妃,連個丫鬟都沒有怎麼像話?小廝終究沒有丫鬟細心,這更衣啊沐浴之事還是丫鬟侍候著比較妥當(dāng)。”楊媽媽睨著清風(fēng)和明月的眼神越發(fā)的怪異,低嘆了一口氣,搖搖頭,說道:“這可不行,待會兒老身便向老夫人提議,讓您在府裡挑幾個伶俐的過去……”
明月和清風(fēng)那兩張有些相似的臉都不由得有些扭曲,蘇瑾也是啼笑皆非。看來,這楊媽媽自動把明月和清風(fēng)看成是自己的貼身小廝了。她也不點破,只是半低著頭應(yīng)道:“楊媽媽的心意曦兒心領(lǐng)了,不過真的不需要。再說了,這是二殿下定下的規(guī)矩,聽說還是太后特許的,曦兒若是執(zhí)意爲(wèi)之只怕……”
聽她這麼一說,楊媽媽便明瞭了,狠狠地瞪視了這兩個木頭男子一眼,卻是欲言又止,又低嘆了一口氣,才攜著蘇瑾走了進去。清風(fēng)和明月便自發(fā)地一人站在門外一側(cè),充當(dāng)起門神來。
楊媽媽吩咐倚翠在珠簾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自己則提著那食盒帶著蘇瑾進了老夫人的寢室。蘇瑾以爲(wèi)慕容瑛和於初秋會在裡面,沒想到卻只有老夫人一人。老夫人見到蘇瑾很是開心,她不待蘇瑾行禮,便笑著從玉椅上走了下來:“好孩子,我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她的步伐卻是一瘸一拐的,與出門前截然不同,臉色也很是蒼白,左手也一直微微地顫抖著。這讓蘇瑾很是驚詫,上前給她行了一個大禮後便急聲問道:“奶奶,您的腳……”
“不礙事不礙事,只是陳年舊傷……”老夫人無意多說,伸手撫著蘇瑾有些消瘦的面容,目光一凝,“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二皇子不給飯你吃嗎?”
蘇瑾望向站在一旁的楊媽媽,眸光裡帶著懇求。楊媽媽猶豫了一下,終究歉疚地解釋道:“老夫人在庵堂裡乍然聽太后傳信說郡主您和尹若瑤被定二皇子的沖喜人選,擔(dān)心您被選中,心裡焦灼得不行,唸叨著要趕回來用太后送給她的玉佩求皇上開恩,又怕山長水遠趕不及,就派人立即帶著她的親筆書信和玉佩回京,我們稍後也連夜趕了回來。沒想到半路上卻遇到了一夥劫匪,見人就殺,老夫人受了驚嚇,逃跑的時候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導(dǎo)致昏迷不醒。老身又六神無主,只能和倚翠帶著老夫人找了個山洞躲了起來。到了第三日老爺派來的人才趕到救了我們……御醫(yī)說老夫人是中風(fēng)癥狀,又傷著了腳筋,能行走自如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楊媽媽說得輕描淡寫,但眼裡流露出的驚懼之色卻昭示了當(dāng)時的驚險。蘇瑾瞪大了雙眸,一時間心潮起伏得厲害,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跪倒在地,哽咽道:“都是曦兒不孝,讓奶奶受累了。”相比起沐卿若,還是老夫人疼沐羽曦啊,至少不會輕易地想要犧牲沐羽曦的幸福。沐羽曦有這樣的奶奶,也算是老天爺給的一點恩賜了。可惜沐羽曦看不到這一切。她的命就這樣終止在沐禪悅的謀害下,永遠地留在了花季年華。
“傻孩子,說什麼傻話呢?這天災(zāi)人禍,誰也料想不到的嘛,再說了,我此時不是還好端端地站在這嗎?別哭了!”老夫人將蘇瑾扶起,一邊憐惜地爲(wèi)她擦拭眼淚,一邊憤憤然地說道:“可惜天不遂人願,當(dāng)我趕回到京城,早已是你出嫁後的第四日了,又突然聽說你受了重傷之事,急得我趕緊讓人備轎準(zhǔn)備進宮覲見太后,不料你爹這王八蛋竟然把我給軟禁起來,真是氣死我了!幸好你現(xiàn)在安然無事,不然我必打死這王八蛋不可!”
老夫人撫著的胸口,尚還感到抽痛不已,身子也陡然一晃。蘇瑾連忙和楊媽媽把她扶到軟榻上躺著,安慰道:“爹爹也是爲(wèi)您的身體著想纔會禁了您的足的,奶奶您就不要生氣了。奶奶一說想見我,爹爹不就立即求二殿下讓我回來了嗎?從今起,我每日都過來陪您好了,待休養(yǎng)好身子,我便陪您到皇覺寺上香許願去。”
老夫人的中風(fēng)癥狀並不嚴(yán)重,若是堅持鍼灸,相信過一段時日就會恢復(fù)的。
老夫人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突然一拍榻旁的桌子,破口大罵道:“哼,那王八蛋會爲(wèi)我的身體著想?我看他是想我早點死吧!他若真有人情味也不會把我派回來的人給毒啞,毀了那封信和太后交給我的玉佩了!他若真念著你是夕兒的女兒,就不會主動提出要你代替尹若瑤嫁給二皇子了,他明知若二皇子有什麼三長兩短,你便得守一輩子寡,他卻那麼絕情,更別提他如今見禪悅已徹底被三皇子嫌棄,竟然打算把禪筠嫁給那安南國太子了。”
若不是安順機靈,從地牢裡逃出,又恰巧撞見楊媽媽,只怕她到現(xiàn)在還被自己兒子蒙在眼裡。而最近他的所作所爲(wèi)也實在太令人寒心了,禪悅再怎麼說也是他的女兒,他竟然都能無動於衷,連求情也不曾,眼看著禪悅被杖責(zé),現(xiàn)在明知那安南國太子耶律安遠又貪好美色又殘暴不仁,竟然還想利用禪筠去謀求更多權(quán)勢,這哪裡還是她熟悉的沐卿若?
因爲(wèi)太過於激動,老夫人咳嗽起來。楊媽媽忙輕拍她的後背爲(wèi)她順氣,蘇瑾則是倒了一杯溫?zé)岬牟杷^來,臉色也有些蒼白起來,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潑了一桶冷水,一下子冷得發(fā)顫。
老夫人雖然年老但卻是精明得很,懂得在府內(nèi)到處安插自己的線人,這些消息既然能讓她聽到,便證明不是空穴來風(fēng)。蘇瑾沉默了片刻,待老夫人緩和下來情緒,才試探地低聲說道:“可是我大婚之日,爹爹對我說,是因爲(wèi)尹右相挖了孃親的墳,把孃親的遺骨給偷走了,若我不願意出嫁,就要燒燬了孃親的遺骨。爹爹求我爲(wèi)了孃親安心出嫁,說若二殿下真有什麼不測,他就是拼了老命也要爲(wèi)我卸去二皇子妃這個虛名……”
聞言,老夫人和楊媽媽都一臉驚異之色。楊媽媽說:“三小姐,尹俊賢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因爲(wèi),他也是傾慕你孃的人之一。當(dāng)
年,你娘最終選擇了老爺,尹俊賢爲(wèi)此大醉了三日,直到第二年你娘懷孕他纔在皇上的做主下成了親。你娘死之後,他還跑來和老爺吵了一架,他和老夫人一樣,都不相信你娘是那種不守婦道的人。”
老夫人也點頭應(yīng)道:“楊媽媽說的都是真的。就因爲(wèi)你孃的死,尹俊賢才開始處處與你爹作對的。你娘也死了這麼多年,往事早已成灰,再說此事也鮮爲(wèi)人知,若不是尹俊賢的夫人曾跟我的侄女抱怨過,我也不會知道……”她頓了頓,氣得漲紅了臉,“這畜生,竟然連自己女兒都算計,真是無可救藥了!哼,我今日便當(dāng)著你的面質(zhì)問他,爲(wèi)何要這樣做!這跟推你進火坑又有什麼區(qū)別?”
蘇瑾的眼神越發(fā)凝重。老夫人的話如果是真的,就證明沐卿若早有預(yù)謀要將自己嫁給那你納蘭昊暘,而不是他所說的,是因爲(wèi)要保全孃親的遺骨。只是,沐卿若執(zhí)意要成爲(wèi)二皇子妃又是爲(wèi)何呢?按理說納蘭昊暘名望不如納蘭明軒,身體又不好,還是揹負了妖孽之子的不待見的皇子,不可能站在沐卿若這邊,爲(wèi)何他要這樣做?
“奶奶且息怒。婚姻已成事實,您再責(zé)怪爹爹也是無濟於事。何況,曦兒還得感謝爹爹,若不是他爲(wèi)曦兒求得這良緣,曦兒又怎會尋得二殿下這麼好的夫君呢。”想起納蘭昊暘,蘇瑾露出甜蜜的笑容,不勝嬌羞。
老夫人嗤然應(yīng)道:“你就別替你爹說好話了,我算是看透他了。今日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真相的,都怪楊媽媽收不住嘴……你說二殿下好,他若真的好又怎會不陪你一起回來?你啊,就只會說些謊話來安慰我這老人家,還真以爲(wèi)我是個傻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