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我到了這后宮過的第一個正月,那真是兵荒馬亂雞飛狗跳,又扭腳又拉肚又中毒還搬了家……可那時我的心思比現在單純簡單得多,滿腦子都在琢磨怎么讓皇帝對我失去興趣,巴望他快快的和烏云珠勾搭成奸,同時數家當數的不亦樂乎恨不得抱著古玩首飾一塊兒睡覺……一轉眼兒大家都變變變,那會兒的小胖變成了現在的皇帝,福晉董鄂變成了云妃董鄂,我還是當著妃子的差事,不過,三年添了兩個孩子……我這是不是也算是有努力有成果沒有虛度年華?
明明是劍拔弩張的場面,我卻一點兒不覺得緊張,總覺得事不關己似的,就象在看戲一樣。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孰對孰錯,真是很難分清。
云妃嚶嚶啜泣,一副委屈無處訴的模樣。喜福臉色慘白,身子跪的挺挺的,可是卻讓人覺得不扎實,似乎輕輕一陣風就能吹倒。皇后臉色又是青又是紅,再濃的珍珠粉也擋不住她的尷尬無措。皇帝看我一眼,看架式好象很想過來安慰我一下子,不過總算沒有當著皇后和云妃做出什么出格舉動來。他又緩緩的坐穩,背向后一靠,不緊不慢的說:“是么?云妃是怎么威逼你的?你又為何要假意答應?”
云妃嗚咽著說:“皇上,臣妾從未有……這奴才信口雌黃……”
喜福冷笑著說:“云妃娘娘,都到了這一步,咱們誰也別揣著明白裝糊涂。我有把柄在你手中握著,你也有短處被我拿住,撕開了說明白,反正我也就是一條命,能讓娘娘陪我一塊兒上路,奴婢覺得一點兒也不虧。”
殿里靜的很,除喜福呼哧呼哧的喘氣兒,就是烏云珠似乎要斷氣似的嗚嗚咽咽,她身邊那個被喝令住嘴的宮女橫眉冷目的象一根樁子釘在那里,如果不是皇帝皇后在這里看著,說不這下已經撲上去把喜福的喉嚨都咬斷了。
喜福一副豁出去的了表情,先跟我重重的磕了下頭,本來就已經很散亂的頭發,一磕更顯得凌亂:“娘娘,我實在對不住您。您從一開始就對我和喜月與別的奴才不一樣,奴婢也不是沒心肝不懂得感恩。可是……奴婢一開始服侍娘娘就是受人指派了去的,娘娘待我再好,奴婢也不能剖心吐膽的回報娘娘。可是奴婢也絕不想害娘娘……”
誰指派的她?而且一開始就是被人指派了來的?
那就不可能是烏云珠或是皇后了,我進宮可比這二位早得多。
太后?那不可能。
她頓了一下:“奴婢以前受過貴太妃娘娘的救命之恩……”
哦喔……
一屋子頓時表情各異。我看看順治,他有些驚愕,看皇后,滿臉茫然,我旁邊喜月臉色冰的可以把人凍僵。
烏云珠的表情,我覺得有點看不明白。
她那表情可能什么都有一點就是沒有驚訝——她早知道了吧?乖乖,她原來是貴太妃的兒媳婦啊,八成這件事她早就知道一二。
“靜妃娘娘,您還記得那一次,您吃了慈寧宮送來的點心中毒的事么?”
記得,怎么不記得?那是我來到這地方以后跌的第一個大跟頭,以前光知道后宮險惡,可到那時才真正明白了險惡兩個字的涵義,那真是不見刀光劍影的你死我活。
可是為什么突然提起那件事?難道?
喜福抹一把臉,大聲說:“那藥粉是貴太妃娘娘早就給了我的,只是要瞅機會。后來,就撞上那天有了空子,把那個藥粉灑在蘇嘛姑姑送來的點心上頭。”
當啷一聲,順治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下打成了幾片,臉色鐵青,眼睛漲的通紅,整個人恐怕就要跳起來了,皇后攔了一句:“皇上,且聽她說完了,再發落不遲。”這件事兒發生的時候她還沒進宮,從頭到尾怎么也扯不上她的關系,所以倒是很輕松的從旁邊勸勸,然后坐壁上觀。
原來是她?
那時候的情景……雖然已經過去那么久,還是可以模模糊糊的想起個大概。我拉了肚子從暢音閣回來,太后遣蘇嘛來慰問,帶了點心來……似乎是把裝點心的盒子順手交給了喜福,后來我又端過來吃了兩塊……
我能看到別人的臉色,卻看不到自己的臉色現在是什么樣的。
那次中毒的事我幾乎能懷疑的人都懷疑了一遍,唯獨沒有想過這變故就出在肘腋之間,原來那毒竟然會是喜福給我下的。
喜福看著我,臉上那個笑意很慘淡:“我知道娘娘的口味,點心里有兩樣您不太愛吃,另兩樣是愛吃的。我往那前兩樣上多多的灑了,后兩樣上就少少的灑了一點。我想著……或許您嘗一口就算了,我也能對貴太妃娘娘交待,也,也不致于害了靜妃娘娘性命……”
喜月沖口而出:“你這狼心狗肺的……”
我擺擺手令她把說了一半的話咽回去,只覺得心里又空又累,說不上來的難過。
喜福的眼淚剛才一直在淌,又急又多。現在眼淚卻不流了,嘴角掛著絲冷笑,瞅著烏云珠說:“云妃娘娘,你拿著我這個把柄,說也不好說,用也不好用,倒也給你添了心事。現在我自己說了出來,省了你的心了。”
烏云珠怎么知道?貴太妃告訴她的?也有可能……
皇后卻抓住另一個重點了,厲聲問:“你剛才說,云妃握有你的把柄,你也拿著她的短處——是什么短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