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不到穩(wěn)婆的叫聲，聽不到蕭青芫，寧王甚至是楚曄的驚呼聲。

他只能聽到謝珂的痛呼聲，只能看到他的小姑娘為了生下他的孩子而聲嘶力竭的痛呼聲。什么禮教，什么規(guī)矩，什么血房不吉，都讓它們?nèi)ヒ姽?，他只知道如果今日他不進(jìn)來，他會后悔一世。

“都閉嘴，如果少奶奶有個什么萬一，你們?nèi)颗阍??！币姺€(wěn)婆和院中的婆子都像看怪物似的看他，齊律戾聲喝道。

他這人生的雖然漂亮。

可那是他和顏悅色的時候，他心情好的時候，便是這世上最最漂亮的俊俏公子。便是男人見了都會驚嘆世上會有如此絕色。可他若是怒了，就會瞬間成了修羅惡鬼般的存在。便如此時……這時人們一眼看到的便是他冷戾的仿佛淬了冰的眸子。

那眼中的兇狠告訴屋中諸人。

這話不是玩笑話，若是少奶奶真的有個好歹……她們或許真的會沒命。

不僅是穩(wěn)婆，便是屋中服侍的婆子都瞬間慌亂起來。因?yàn)橹x珂是真的兇險(xiǎn)……穩(wěn)婆回過神來，已經(jīng)顧不得害怕了。一迭聲的開口吩咐道?！啊酂裏崴瓬?zhǔn)備參片……熬些補(bǔ)湯來……”婆子們連聲應(yīng)著，瞬間動作起來。

而這些謝珂都不知道。

她轉(zhuǎn)醒時，齊律已握了她的手，眼中滿是恐懼和絕望。

確定眼前并不是她的夢境，而是真實(shí)發(fā)生的。她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將齊律趕出去。哪怕這里是北境，也沒哪個男人會進(jìn)女人的產(chǎn)房，北境男人相信若是進(jìn)了產(chǎn)房，男人倒走一輩子霉運(yùn)的。

他雖然向來不在意那些，可她卻不能不替他在意。

他要在北境立足，他還需要北境這些頭領(lǐng)臣服于他，所以她萬不能讓他的威名有損……可少年的決定又豈是她能輕易改變的。

他說他會陪著她。她在生他的孩子，他想親眼看到孩子落地，他要親眼看到他們的孩子落地……這一切，謝珂的眼前一片迷茫。她不知道是汗?jié)n進(jìn)了眼睛還是她流淚了。她已經(jīng)辯不清。

下一刻。少年的手指輕揉的替她拭凈了濕意。

依舊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

“乖，一會聽穩(wěn)婆的話。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平安落地的，他就是有些頑皮，他在和我們做游戲呢……”謝珂想點(diǎn)頭?？伤X得自己連點(diǎn)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其實(shí)她很想睡。想著只要閉上眼睛便不會覺得這么累了。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睡。一旦真的睡過去?；蛟S他這輩子僅有的子嗣便要夭折在她的腹中。那是他的孩子，同樣也是她的至寶。

“你不用開口，我都知道。我知道你累。寶姐兒聽話，不許閉眼。”

男人繼續(xù)絮叨著，謝珂已經(jīng)聽不到屋外的聲音了，初時她還能聽到院中的喧鬧之音，隱約知道大概是桃花和她說過的那北境習(xí)俗。

北境缺衣少藥，女人生孩子便是道天塹……捱過，便是母子平安，捱不過，便是一尸兩命。

漸漸的，北境人覺得女人生孩子時，人們都守在院中，尤其是男人，男人屬陽……人越多，孩子平安的機(jī)會越大。

所以剛才院中才那么喧鬧……

她甚至能從中辯出大鷹和達(dá)亞的聲音。只是此時，她卻仿佛置身虛空中。

耳邊只能隱約聽到少年焦急的聲音。一會讓她張口，一會讓她吞咽，一會讓她用力。她想自己該聽他的，重活一世，怎么也不會比上一世還要凄涼吧。好歹上一世她還生下了瑛姐兒……

這一世她無論如何得留下些什么。

還有她的阿律，那少年其實(shí)倔強(qiáng)的很……若是她沒能挺過這一關(guān)，恐怕他……謝珂只要一想到這里，便覺得全身哪里都是痛的……

尤其是身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撕裂她。

她痛得嘶吼出聲。她以為自己喊的聲音很大，其實(shí)聽在齊律耳中，不過蚊子般的動靜。

而這時……屋中終于響起穩(wěn)婆驚喜的呼聲。

“生了。生了……”

便在隱約的嬰兒啼哭聲中，謝珂終于閉上了眼睛。

***

對于謝珂腹中的孩子……但凡知道些內(nèi)情的，例如賀章，林長源等。都期望是個男丁。

因?yàn)樗麄兦宄?，自家爺這當(dāng)?shù)臋C(jī)會著實(shí)艱難……相比賀章，林長源簡直覺得謝珂這么快便有喜訊傳出，實(shí)是奇跡。

因?yàn)槟嵌臼怯忻慕^戶毒。但凡中過那毒的，他便沒聽說誰還能有子嗣。可自家少奶奶卻是個奇人……想來這便是命中注定之事。命中注定自家爺會遇到自家少奶奶，夢中注定只有少奶奶才能替爺延續(xù)香火。

所以林長源是真的迫切希望自家少奶奶能一舉得男。

終于屋中傳來穩(wěn)婆驚喜的聲音。

隨后閉了一天一*夜的房門終于打開了……院中候了一天一*夜的諸人們打起精神。

楚曄幾人趕忙上前。

林長源焦急的問道。“生了，少奶奶可平安？”

出門報(bào)信的婆子滿臉的笑意。“平安，平安，母女都平安……”

母女二字一出，林長源和賀章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楚曄一直立在門邊見此不由得皺了眉頭。“二爺讓我告訴四爺，讓四爺放心。少奶奶累極，此時睡下了。小姐一切都好，二爺讓諸位先回。說是等小姐洗三之日再宴請諸位。”

楚曄點(diǎn)頭。

回首將齊律的話轉(zhuǎn)告諸人。北境漢子大都直爽，聽說齊律一舉得女。恭喜之聲不絕于耳。他們是真的替齊律高興，在他們北境，女兒可比兒子金貴多了。這白衣阿郎的女兒，將來定然是個美人胚子。

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如此我等便先告辭了。兄弟們，趕緊回家生兒子去。說不定還能有機(jī)會娶阿郎的漂亮女兒。”大鷹頭領(lǐng)呼喝道。諸人哄笑告退。

北境人都離開了。

院中只有楚曄幾人與賀章林長源。楚曄顧不得蕭青芫和寧王還在，臉色陰冷的開口。“你們何意？你家二爺都沒因女兒而不喜呢，你們做屬下的反倒露出嫌棄之色。賀章，林長源……你們?nèi)粼僮屛铱闯鼋z毫端倪，休怪我翻臉無情?！?

林長源一邊心中叫苦一邊告罪。

心道他哪里敢嫌少奶奶生女啊。他是替爺覺得可惜。

他也明白，生兒生女這種事得看天意。老天能讓自家爺有個女兒，已是格外開恩了。“不是屬下不喜，實(shí)是其中有些隱情。只是屬下不便透露給楚四爺知曉。剛剛是我們的錯……楚四爺請放心，不管少奶奶生兒生女，都是爺?shù)闹翆?。我們幾個也會誓死守護(hù)?！痹捳f到這份上了，楚曄便是心中不憤也只能甩袖而去。倒是蕭青芫聽完這番話緩緩垂頭思索……

寧王見人家女兒也生了。

本想倒聲恭喜的，奈何齊律壓根沒打算出來露面。

也就只能抱拳在屋外高聲恭喜了聲，隨后轉(zhuǎn)身離去。

不過他覺得一個女兒罷了，實(shí)在無甚可喜的……

楚曄幾人離去，院中只余賀章和林長源，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得齊齊露出苦笑。“……小姐便小姐，只要是爺?shù)暮⒆?，女兒又如何？”“是，北境的女兒可比兒子金貴多了。我看這興許真是老天恩賜呢。你也知道陛下對爺?shù)募芍M……若真是一舉得子，恐怕回京后少不得招惹陛下的猜忌，倒不如是女兒?！绷珠L源最終道。

對于院中發(fā)生的事，齊律壓根便不在意。

甚至生兒生女他都沒有理會……他只在意謝珂。穩(wěn)婆看過后，確定謝珂只是疲憊過甚，所以昏睡了過去，他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當(dāng)了爹。

穩(wěn)婆適時將孩子遞上前來。

齊律不敢接。因?yàn)楹⒆涌雌饋碇鴮?shí)是又小又弱的一團(tuán)?！啊瓲?，是個女兒?！狈€(wěn)婆笑著道。

她想剛才婆子對外報(bào)喜時，這位爺一定沒有注意，因?yàn)槟菚r他眼中只有他的妻……齊律冒冒然的闖了進(jìn)來，倒真的嚇到了穩(wěn)婆，她替人接生二十幾年，便沒在產(chǎn)房見過一個男人。

便是妻子最終命喪黃泉的，也不見哪個男人會闖進(jìn)來見妻子最后一面。

可這少年……

該是個少年吧，看樣子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床上那少奶奶也年輕的很。卻不想老了老了，在她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樣情深的一對小夫妻。

她本來覺得齊律這人性子暴戾，實(shí)不像個好人的。

可親眼見到齊律一路陪著謝珂，耐心的在她耳邊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穩(wěn)婆突然覺得這少年雖然看起來是個狠人，可心地卻不壞。沒哪個壞人會這樣對妻子的。所以見齊律畏首畏尾的樣子，不由得笑著道?！靶〗氵@小模樣生的真漂亮，將來一定是個美人。爺要不要抱一抱……其實(shí)不難的，爺要一手托著小姐的頭，一手托著孩子的腰。對，就這樣……”

齊律笨拙的抱著女兒。

女兒……女兒……他和寶姐兒的女兒。

小人兒閉著眼睛，小小的一團(tuán)，粉*嫩*嫩嫩。小臉很白，頭發(fā)卻烏黑。

他雖然沒見過別的小孩子，可是本能的，他覺得自己的女兒一定是最漂亮的……

看她這小模樣，多招人疼。(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