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珂眼眶有些發熱,含笑望著達亞。直讓這豁達的北境漢子紅了臉……“你先在府中把傷養好,然后便快些動身回北境,想必桃花現在日夜盼著你呢。”
饒是達亞臉皮厚,被謝珂這樣打趣,也終究露出幾分靦腆來。“桃花若是知道我被人陷害,還險些連累少奶奶,也一定不會怪我失約的。少奶奶,二爺此時不在,府中雖然有護衛,可我這時候離開,若是被桃花和大鷹阿爹知道,一定會罵我忘恩負義。少奶奶,在二爺回來前,我便留在京城。”“這可使不得?桃花……”“我們北境女人,可沒關里女人嬌弱,沒我在,桃花依舊能給我生兒子。”達亞渾不在乎的道。
謝珂想到身處北境時,那些女人一個個看起來似乎真的比男人還要堅強。
而且有的女人甚至肚中孩子到底是哪個男人的都搞不清,所以在北境,女人生孩子倒真的不算大事。男人也不會因著女人生孩子而患得患失的。在北境女人眼中,孩子是天神所賜。
孩子能否順利降世,皆是天神的旨意。
至于生孩子時有沒有男人陪在身邊,還真的不那重要。而且達亞看起來憨厚,性子卻是個耿直的。他既然說留下,她便是磨薄了嘴皮子也沒法子讓他改變心意。
留下便留下吧。
達亞的身份已經人盡皆知,在京城中倒成了沒人敢惹的主。
再說齊律那里。沒準真的需要達亞相幫呢。“你先把身上的傷養好。”最終,謝珂道。
達亞點頭,低頭看了看自己,袍子黑一塊烏一塊的,露在外面的手臂青青紫紫,想必自己這張臉也十分難以入目,這樣子真是即嚇人又丑陋,難得少奶奶看著他眼神都沒變一下。
這時候水青端了托盤進來,上面擺著一大碗白飯并著幾盤炒菜,看到飯。達亞眼神火熱。那樣子,倒真像餓了幾天的。
“……我后宅還有事情,你便安心養傷吧。”
達亞吞著口水點頭。
回到內宅,將達亞的事三言兩語和王媽媽說了。王媽媽一臉嚴肅的凝眉。“其實不管對方是誰。我們在明。敵方在暗,我們總是落了下風。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與其猜測對方的招術,不如料敵先機。少奶奶是個精明的,也不必奴婢多說什么。奴婢會將此事告訴公主,公主必定會暗中留意。只要對方有所動作,定然能窺出些蛛絲馬跡來。”
“媽媽的話我明白,只是我有些擔心。二爺現在不知差事辦的如何了。若是對方轉而去為難二爺,我倒寧愿希望她依舊圍著齊氏打轉。好歹這里京中,而且有玉陽姨母照應。二爺那里必定缺衣少食的,本來事情辦起來便縛手縛腳,若再有人添麻煩,我真怕二爺那里會出事。”
是不是相愛的兩個人都會如此。想必齊律心中也是這般想的,寧可自己千難萬難,也會希望女兒和她在京中一切平安。
她也如是。
寧可自己疼了痛了,哪怕再大的難題,哪怕再勞心傷神,只要他能安好,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奴婢明白少奶奶的心意,只是少奶奶該相信二公子。二公子也算奴婢看著長大的,二公子那性子可不是個吃虧的,倒是少奶奶這里,雖說京城看似平靜,可也是風雨交加。一個沒有防備到,恐怕這齊氏便要經歷一場風波。何況小姐還在少奶奶身邊,少奶奶萬請保重。”王媽媽柔聲勸道。
謝珂點頭,望向女兒的目光越發的柔和。
似乎感受到母親眼中的愛意,正在榻上爬來爬去的小明月坐直身子,然后向謝珂展開胖胖的小胳膊。
一幅讓謝珂親親抱抱的姿勢。“看小丫頭伶俐的,才提到她,便趕忙表明心跡了。”王媽媽逗笑道,謝珂也笑,彎身抱起女兒。“媽媽所說的,我都明白,我和明月好好的,阿律在外面才能一心一意的替陛下辦差。”“少奶奶是個通透的,這是二公子的福氣。”
“媽媽才真是個通透的,等阿律回來,我們夫妻一定要親自登門感激玉陽姨母……”
***
一轉眼,齊律離開京城半月了。
這半個月里,齊氏其實沒有一天安寧,先是齊夫人來鬧,后來又出了李占之事。
然后是達亞。好容易幾件事被謝珂‘力挽狂瀾’壓制的壓制,解決的解決。可是謝珂又在齊氏的賬目上發現了問題。與以前季媽媽所貪墨的一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那賬目做的十分的精細,謝珂初看還真的沒看出什么端倪來。
可讓謝珂懷疑的便是太精細了……什么事情都有其兩面性,所謂過猶不及大意便是如此了。
謝珂復看一遍,終于看出了問題。
每本賬本都巧妙的隱去了一筆銀兩的出項,說直白點,便是只有進項,卻無出項,只是賬本做的巧妙,而且一出一入,一入一出,有時候很容易混淆視聽。謝珂是一筆筆賬目去對的,最后才發現破綻。
這就像在路邊種樹。
一丈種一棵,十丈卻是需要種上十一顆的,這賬目便是如此蒙混過關的。
一旦發現規律,這賬本便不難查漏了。謝珂用了三天時間,親自將近百本賬目一一演算,最終發現這看似不經意的一筆,一年時間竟然便能不動聲色的吞掉幾萬兩銀子。這可不是小數目了……
其實對于齊律名下的產業,謝珂并不熟悉。
只是年頭已至,過去都是季氏來審核……說起來,她未嫁進齊氏前,齊律也真是個心寬的。
便將產業都交給一個算不得精明的內宅婦人。放著賀章,林長源這樣的精明人不用,卻仰賴一個季氏。對于這點,謝珂著實想不明白。
即是夫妻,心中存疑便該相問。
她記得齊律是這樣回應她的……‘誰敢打本少的主意,我便讓他吃不了也兜著走不了……’言下之意,齊律自認以其惡名,便沒誰敢在賬目上做手腳。
至于年終審賬,不過是走走形式罷了,誰看都一樣。
如果他身邊養只狗,便是狗在上面按個爪印也是一樣的。當時謝珂簡直是瞠目結舌,直覺得齊律能安然活到如今,而且竟然還能守住這么一份龐大的產業,著實是老天開了眼。
謝珂嫁進齊氏快兩年了。
卻也沒機會在京城過年,她和齊律不在的時候,賬目名義上是交給季氏的,實則卻是雨卉來查。
只是精明的雨卉卻也沒有看出其中端倪,想必那做了這賬目之人一點十分沾沾自喜……覺得齊氏滿門草包。想到此,謝珂冷笑。一揮手將案上數十本賬冊全部掃落。
動靜大到驚動了屋外的丫頭。
叢蕊和雨卉先后掀了簾子進來,看到滿室的狼藉,不由得對視一眼。“少奶奶,這是怎么了,怎么動這么大的怒氣。小氣傷心。”雨卉輕聲勸道。“就是,若是有事,少奶奶直接吩咐便是。”
聽到叢蕊的聲音,謝珂壓了壓心頭的怒意。
抬頭看了看,自從她做主把林長源和叢蕊的親事解除了之后,叢蕊似乎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再無平日的活潑,整日的悶悶不樂。謝珂看在眼中,卻沒有多說一句。
很多事情,得讓叢蕊自己發覺。
叢蕊若是不想明白,她說破了嘴皮子也沒用。
自那之后,謝珂便免了叢蕊的輪職,不想今日叢蕊倒是主動來服侍了。“不是身子不適嗎?怎么不在屋中歇著?”“奴婢,奴婢已經大好了。整日呆在屋中,反倒悶出病來。少奶奶,求少奶奶讓奴婢回來服侍吧。奴婢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叢蕊撲通一聲跪倒在謝珂面前。
謝珂揮揮手,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吩咐叢蕊起身。而是指了地上賬冊對雨卉道。“把這些東西收下去,喚了林長源進來,連程勁也順道喚來,你們幾個人給我一起看,看看這賬冊有沒有問題?”
雨卉忐忑了應了。
然后急急忙忙的將地上賬冊斂到一起,又喚了丫頭進來和她一同搬出去。屋中只有謝珂和叢蕊二人了,謝珂這才一聲輕嘆。
“你且起來吧。”“少奶奶,奴婢……”叢蕊啞著聲音道。
“不必說了,這世上,什么都能被掌控,唯人心不能爾。你即不喜林長源,便是勉強嫁了他,也會后悔了。與其悔恨終身,倒不如堅守本心。我倒不至于生你的氣,只是氣你不知道如何對自己才是好的。算了,人各有命,強求不得。你去和王媽媽一起看顧明月吧,我乏了,想睡一去。”謝珂面露疲憊的道。
叢蕊點頭。
“少奶奶待奴婢的好,奴婢一輩子記著。”離去前,叢蕊聲音堅定的道。
一輩子記著?謝珂笑笑……一輩子有多久?小時候覺得很長,可是直到瀕死時才會發現,一輩子,其實真的很短。
短到讓她每每想起前世來便膽戰心驚。再加上眼前諸事,謝珂無奈的笑笑,所謂天將降大任,是不是一定先苦其身心?苦難她不怕,她怕的是,最終,她依舊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如前世那般。
她想,便是她沒有染病,也一定會是個短命鬼的。[感謝親們的月票,新年第一天,各種不想動啊……我現在做夢都夢到自己能存點稿,然后可以有一天不用打字。可是我發現,那真的是個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