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人猛點頭,附和道:“你們沒見連王鳳仙都來了嗎?人家可自詡是小姐的身子,什么時候跑田間來過?還陪洗衣服,我呸!我看啊,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呵呵……”
“里正家的王孔雀都來了?她不是眼睛長腦門上的嗎?怎么,那個異鄉人莫非很了不得?是縣里商戶的郎君嗎?啊,不會是縣太爺的公子吧!”
“反正我長這么大就沒看過那么好看的人,管他是誰呢,多看看,不虧。”
“我也見過一回,穿得也沒多金貴,應該也沒多富貴吧?”
姑娘們熱烈地討論開了,田蜜覺得這場景有些眼熟,大有現代追星的架勢。
田蜜走了幾圈,耳朵一轉,突然悄無聲息地坐在兩個洗衣服的婦人身后。
只聽其中一人道:“你說,最近可奇了怪了,咱們楊柳村不知道接了什么地氣,人都往咱這兒來,還都瞅著跟咱挺不同。那三月前來的譚寡-婦長得跟天仙似得,月前落腳的年輕人,唉,那個俊喲!老娘要是再年輕個一二十歲,也得跟這幫姑娘樣,搶著也要巴上!”
婦人掩嘴偷樂了會兒,看了看左右,湊到另一個耳邊低聲說:“我跟你說啊,這兩人都算不得什么,我當家的告訴我啊,縣里最近來了位大人物!據說還是從宮里出來的呢!”
此言一出,旁邊的婦人就被唬了下,差點失聲叫出來,她捅了捅婦人,也學著她壓低聲音:“快說說,到底什么來頭啊?”
“聽說是在宮里伺候貴人的,幾年前衣錦還鄉,府邸設在德莊府。”她偷偷摸摸看了看河岸兩邊洗衣服的人,見確實沒人注意她,才悄悄道:“是位公公,如今還領著咱德莊府稅務司監官的肥差呢。”
末了,一臉得意:“那位要在咱富華縣落幾天腳,他義子因此專門為他修理了個別院,正招長工呢,你是不知道啊,去的人老多了,人家偏就選上了我家的。”
另一個婦人果然被驚訝到了,而后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睛,嘿嘿笑道:“那你當家的可真厲害,這以后啊咱們有個啥事兒,這鄉里鄉親的,還得請嫂子和大哥多擔待擔待。”
那婦人就干笑了兩下,虛虛應付了兩句,轉過身去,背著另一個婦人低聲咕噥了句:“體面是體面,可這體面,也不是好要的,你哪里知道這里面的腌?呢。”
田蜜聽到這里,輕輕挑了挑眉,她慢騰騰地站起聲來,無聲無息地走開。
田蜜沒走幾步,突然感覺河邊的氛圍一下子就變了,一直嘻嘻哈哈的姑娘們突然間跟植入了淑女系統似的,一個個斂裙站好,保持嫻靜微笑,輕輕垂首,讓美好的脖子和烏黑的秀發一起突顯出來。
她發誓,前前后后不超過三秒,快得就跟演練過無數遍似的。
田蜜抬頭看去,只見青離離的田埂上,有一人緩步而來,棉質長袍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擺動,腰無寬帶,只兩根亞白的細帶隨意系住,墨色長發被梳理地整整齊齊,一雙眼睛漆黑明亮,仿佛泛著淺淡的光,線條流暢的鼻梁下,是一雙淡紅的唇,不說話的時候,也有著輕微的弧度,好像在笑。
款步有聲,舒緩有序,不急不躁,閑適安然。整個人,說不出的好看。
有股魏晉名士之風,同時讓她響起現代的一個詞:亞光男人。
年輕男子也看到了這邊熱鬧的景象,他微微一笑,隔著不長不短的一段空間,輕輕頷首,然后腳步自然地錯過女眷們,走向一個挖田的老漢。
姑娘們集體跺跺腳,殺豬般的眼光射向無辜的老漢。過了一會兒,就開始你推我我推你,腳步邁一步又縮回來,最后竟然沒一個敢在眾目睽睽之下靠近。
田蜜瞅著有點好笑,這群女子,怎么比她更不像原著居民呢?雖說這里男女之防沒那么嚴重,但一個大男人,怎么也不好意思往一大群女人里湊吧?她們集體聚在這里,根本是攆人的節奏嘛。
一個異鄉人,雖然穿著普通簡潔,可那通身氣派一看就不同。田蜜就奇了,他跑田地來干嘛?現在到處都是山清水秀,不存在什么原生態旅游吧?
“哎,你們看,那傻子干嘛?”
“傻子……好像往那邊去了。”
“不會吧,傻子竟然也知道美丑?”
仿佛是找到了共同的契機,幾個大膽的姑娘裝作‘好奇傻子在干嘛’的樣子,離田蜜一段距離,跟去了。
河提邊的楊柳樹下,幾個姑娘圍著一個姿容嬌麗的女子,小聲說:“王姐姐,咱們不過去看看嗎?”
王鳳仙微揚起優美的下顎,冷笑道:“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和一個又丑又呆的傻子,有什么好看的!算了,也沒什么意思,我們走吧。”
她斜眼一掃說話的姑娘,“你若覺得你跟她們相同,你就去吧。”
什么嘛,你要不想去看看,還巴巴地跑來干嘛!被掃的姑娘敢怒不敢言,喏喏地低頭了,討好道:“是啊,這世上哪有兒郎能及得上姐姐的三郎啊,那林家可是百年儒商,據說富可敵國啊!”
哼,里正家的姑娘又怎樣,人家林三郎啥美人沒見過,怎么看得上你!讓你驕傲,有你哭鼻子的時候!
王鳳仙微紅了臉頰,卻挺直脊梁站著,也不否認,笑得春-光滿面。
這邊,田蜜不緊不慢地蹭到田邊,慢騰騰地走近,耳邊傳來兩人的對話聲。
年輕人長身玉立,他看著這片片良田,笑說老漢:“老人家福氣好啊,這田肥,莊稼定然長得好。”
老漢放下手里的鋤頭,歇了口氣,說道:“你這年輕人可真會說笑,田肥是沒錯,可不是我老漢的福氣,老漢我啊,家里就點又干又貧的邊角地。”
年輕人笑了笑,奇道:“哦,那老伯這是?”
“這田是東家的,哪里輪得到我老漢來享福,我也就農忙的時候來做點工,掙點錢糊口。”老漢又指了指遠處幾點,說道:“看到沒,從那兒,到那兒,這一大片,全是縣太爺家的。”
他杵著鋤頭嘆了口氣,飽經風霜的老臉露出幾分傾羨,“說起來,這還只是九牛一毛喲,據說桂花村和紅牛村那邊,還有莊子在。還是當官好啊,當官的不得了啊,咱們老百姓就是攢幾輩子都攢不來哦!”
年輕人一笑,倒是清閑地與這莊稼漢論起理來,“老人家活了大半輩子,焉不知這‘世事萬變皆有因,世事如棋局局新’,今日萬貫家產,他日轉頭成空。老人家今日辛苦勞作,沒準這良田一感動,轉頭就跟了您姓呢。”
老人家被他逗樂了,渾然不在意地哈哈大笑道:“我老漢雖然聽不大懂,但好賴還是明白的,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年輕男子也跟著笑,他欠身說道:“老伯您忙,晚輩就不打擾了。”
老漢擺擺手,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拿起鋤頭,賣力挖了起來。
年輕男子再度看了看這一大片肥沃的良田,黑亮的眼睛里流光暗轉,看不出半分情緒。然后,他轉過身去。
田埂極窄,只容一人走過,有點猝不及防,和對面的少女撞了個面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