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衙役領命而去,眾人知曉,這一去,怕是要些時間,但卻無人離開。
這可是藥啊,是跟他們性命攸關的藥啊,不弄個清清楚楚,他們如何放心得下?
田蜜沒有錯過在說去查驗時,李二唇邊出現的那抹笑意,她也是一笑,將眼神放到了門外。
門外,密密麻麻地圍了上百號人,而在這些人中,她輕而易舉地就搜索了到了那幾個熟面孔。
那僵尸般直立,一雙眼放在死者身上動也不動的,不是萬有生是誰?他旁邊那面上平靜,眼睛卻直放光的,不是吳管事是誰?而杵著拐杖躬著身,卻擠到最前面的那位,不是楊賢又是誰?
很好,該來的都來了。這一回,倒要看看是誰收拾誰。
田蜜收回視線,半斂著眼,雙手抱胸,竟在公堂之上,假寐了起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酷夏的燥熱愈甚,人群又高度聚集,這溫度嗖嗖直串,于是,拿扇子扇風的,拿衣服扇風的,拿手扇風的,比比皆是,弄得大堂雜亂不堪。
人們越等越煩躁,越等越焦急,正不停問‘怎么還不來’時,恍然聽到外圍有人喊:“來了來了,差大哥回來了。”
那領命而去的衙役,帶著好幾位年老的大夫回來,他單膝跪于大堂正中,朗聲道:“大人,得隆一眾藥材,經過幾位老大夫的共同查驗,結果是——”
在眾人屏聲靜氣地等待中,他字正腔圓地道:“無誤!得隆上百種藥材,全部符合要求!”
在眾人的驚嘆聲中,只聞‘噗通’一聲,有人當即摔倒在地。
眾人尋聲一看,見一手杵拐杖的年輕人,狼狽地趴在地上,滿目震驚地看著那差役。嘶聲質疑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買通了差役!”
此話一出,眾人具看向大堂,那眼里的質疑。讓王成龐然大怒。他驚堂木一派,呵斥道:“放肆,公堂之上,豈容爾等叫囂?若再敢口出狂言,定以擾亂公堂之罪論處!”
人群靜若寒蟬,但那眼里的質疑,卻并未消除。
這時,一道清晰地聲音穿堂而過,“大人請息怒。”
眾人望去,卻是那小姑娘神色平靜。鎮定自若地面向眾人,沉聲道:“眾位的懷疑不無道理,入口的東西,自要慎之又慎。”
“只不過,得隆能買通一人。難道能買通這里所有的人嗎?”田蜜恭敬地對幾位老大夫行了一禮,鄭重道:“這幾位老大夫,懸壺濟世多年,仁心仁德,眾所周知。相信在場諸位,不乏曾上門求救者,也不乏藥到病除者。心中體會,自比小女深刻。大家可以不信我們,但總要信他們吧?”
“信,自然信老大夫,若是連這幾位老大夫都信不過了,那我們以后有病。都不用進藥堂了。”
“是啊,這幾位老大夫,我們絕對信得過,他們絕不可能共同做偽證。”
“對,信得過他們。也信得過他們的結論,得隆的藥,一定沒問題。”
見眾人均認同了這個結論,王知府反而在此時犯了難,疑惑道:“這,既然藥鋪的方子和得隆的藥都沒問題,那這人,又為何藥死了呢?”
此言一出,大堂一片寂靜。
對啊,既然藥方和藥都沒問題,那為何會同時出現吃死人的狀況?
正在眾人百思不得其解時,有人忽而掀裙跪地,擲地有聲地道:“大人,小女也要告!”
“你也要告?”王成一驚,困惑道:“你又要告什么?”
“小女第一告。”田蜜筆直的跪在地上,眼神直直掃過眾人,落在人群中那作壁上觀的人身上,一字一句地道:“告仁慧藥坊,以假亂真,罔顧人命,陷害同行!”
這鏗鏘有力的話音一落,人群便嘩然了。
“怎么又出了個仁慧藥坊?”
“這跟仁慧藥坊又有何干系?”
底下議論紛紛,上方的王成沉呤了片刻,掀簾看了眼從人群中慢慢往后退的吳管事,驚堂木忽地重重一拍,指著那處道:“來人,將此人給我拿下。”
衙役二話不說,當即上前逮人。
吳管事被從人群里扯出來丟到大堂冰冷的地面上,他忙爬起來,身一跪,頭一磕,大喊道:“冤枉啊大人!我仁慧絕對沒賣過假藥。”
王成轉向田蜜,沉聲問道:“你高他以假亂真,罔顧人命,陷害同行,可有證據?”
田蜜雙眼澄亮,沉聲道:“大人,還是那句話,口說無憑,讓證據說話。請大人將仁慧的賬本抄來,我們一看,便知分曉。”
“賬本?”王成皺了皺眉,又不是告貪污罪,怎么還牽扯到了賬本?不過她既然這么說,那便應該有理,王成便道:“來啊,去將仁慧的賬本取來。”
這次速度很快,一刻鐘后,衙役便捧著賬本回來了。
田蜜從衙役手中接過賬本,先翻開瀏覽一遍,而后將賬本高舉在身前,讓眾人可以看清楚。她一頁頁翻開來,隨著自己手的指點,清清楚楚的念出一長串藥名。
念完后,見眾人疑惑的神情,她并不第一時間解惑,而是躬身道:“大人,請派人將這些藥全部銷毀!”
隨著她準確無誤地念出那一個個藥名,吳管事鎮定的面孔寸寸龜裂,直到銷毀二字落下,他身體晃了晃,已然快支撐不住。
王成將他的反映納入眼底,已然明白,這些藥,怕真是有問題。他便很是配合地道:“來啊,照這姑娘說的辦。”
衙役再一次領命下去,這一次,眾人的疑惑擋都擋不住了,紛紛問道:“姑娘怎么一看賬本,就知道那些藥是假的?難道賬本上有注明真假?”
他剛提出來,就有人反對道:“怎么可能?那賬本就要給稅務司等司看的,誰那么傻,會在賬本上寫上‘我賣假藥’啊?”
他此言一出,眾人忍不住一笑,卻也有共同的疑惑:這姑娘,究竟是怎么從賬本上看出來,那些藥是假的?
王成并沒有第一時間喝止他們,因為他也很奇怪,那賬本上并沒注明藥的真假,她是怎么看出來的。
田蜜將眾人的神色收入眼里,不禁嘆了聲,喬宣簡直太有先見之明了!
事實上,仁慧的帳,她早在剛到富華時,就看過了。便是那晚在客棧,深更半夜,喬宣忽而引她出來,塞了個東西在她手里。
她當時還挺莫名其妙,喬宣為何會將仁慧的帳抄給她?現在想來,喬宣當時定是看到了什么,所以防范于未然吧。
只不過,她當時還對這里的藥價不熟悉,并沒第一時間發現問題。后來到了得隆,雖有困惑,卻也沒多想。直到陽笑告訴她那個消息,她才恍然大悟。
只不過,這些都不能講。
田蜜見眾人好奇得緊,也不故意賣關子,便道:“大家可能不清楚,我只是得隆暫代的主事。其實我真正的職位,是帳房。得隆與仁慧同是藥坊,因此,進得許多藥材都是相同。按理說,都是同樣的藥材,價錢也該差不多不是?”
她半問半敘述,眾人卻都認真地點頭,回到:“理當如此。”
“問題就出在這里了。”田蜜再度翻開仁慧的帳,指著她方才念了名字的藥,道:“仁慧進的這些藥,我們得隆也進過,可價錢,卻遠遠高出仁慧許多。眾人均知,便宜無好貨,那么,我也要說,低價更進不了好藥!仁慧入駐富華,遠沒有得隆日久,不可能他有便宜的路子,得隆卻一無所知,那么,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她雙眼凌厲地掃過眾人,落在吳管事身上,字字清楚的道:“這些藥,全都是假藥!”
田蜜并不去看眾人驚駭的神色,她蹲下身來,看著表情復雜的吳管事,低聲道:“仁慧入駐富華,在最開始火了一陣后,行情急轉直下,大量高檔藥丸售不出去,你們損失慘重。于是,這個時候,你們便想改變銷售方向。可低檔的藥品市場早已被占領,想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最直接的方法,便是低價出售。而要想價格低,成本自然也得低,那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買假藥了。”
“可惜的是,假藥仍舊沒給你們帶來臆想中的收益。”田蜜站起身來,再度向幾位老大夫拱拱手,敬重道:“因為,你們的藥,負責任的醫館根本不會進購,有良心的大夫更不會使用!”
眾人這才恍然。與得隆不同,這一次,結果尚未出來,眾人就幾乎已經肯定,這仁慧,買假藥了!頓時,漫天的唾棄聲鋪面而來,將身處最中心的吳管事擊得搖搖欲墜。
“好,好一個田帳房!”王成點點頭,大笑著道:“本官這回也長了見識了,原來帳房不止能查賬,還能查案啊。”
田蜜微微一笑,躬身道:“回稟大人,雖然帳房并不負責查案,但帳房的職能中,其實有一職能,是與此有一定關系的。”
“哦?”眾人奇了,問道:“帳房,不就是算賬的嗎?怎么還跟督查有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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