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滬和晏琳每天都要到操場鍛煉。下課以后,劉滬先回到寢室,等了一會兒,見晏琳仍然沒有回來,便換上運動鞋,來到文科班教室門口。她驚訝地看到晏琳和王橋并排而坐,頭湊在一起,神態親密。
看到兩人聚精會神的樣子,劉滬沒有出聲,悄悄離開。
她一個人在小操場內跑了十幾圈,到十一點半左右,按照約定在小操場內邊的小樹林里等著吳重斌。
吳重斌準時出現,道:“我過來沒有遇到晏琳,她今天沒有跑步?”
劉滬道:“熄燈前,她還在教室里,和王橋坐在一起。”
吳重斌道:“坐在一起,什么情況?”
劉滬道:“看樣子是在討論學習,頭湊在一起,差點就碰上了。晏琳這些天最喜歡談論王橋,談起就是滿眼小星星。”
吳重斌道:“說實話,除了成績差一點,王橋各方面都很優秀。”
兩人正說著話,換上運動衣的晏琳來到小操場。她朝小樹林看幾眼,沒有見到劉滬,便獨自開始在小操場跑圈。
吳重斌和劉滬在小樹林深處擁抱在一起。親熱間隙,劉滬道:“晏琳的爸爸聽說要當廠長,她成了高干子女,自然不愁工作,我們還真得努力。”
“不是可能,應該是肯定,我爸都說沒有問題的。她能靠父母,我們只能靠自己,所以還得認真學習啊。”吳重斌一邊發著感嘆,一邊將手伸進劉滬衣服里,撫摸著光滑的少女肌膚。
劉滬扭著身體抗議道:“不準伸進去,你的手冷得要命,暖和了才準進去。”
吳重斌愛惜女友,將手縮了回來,在自己懷里揣了一會兒,等到手暖和以后,才鉆進女友衣服,撫摸青春少女勻稱飽滿的身體。吳重斌享受了一陣,接了剛才的話茬:“王橋是個人物,晏琳有眼光。其實成績到現在不是那么重要,考不上大學同樣有出路,王橋遲早會成功,除了考大學以外。”
劉滬道:“在復讀班談戀愛太不現實,高考過后是什么情況誰都不知道,晏琳和王橋在一起絕對沒有好結果。”
吳重斌道:“我們別替他人擔憂,多想想咱們的事情。我是真心不想回廠里,從小就在廠里長大,如果再回廠里工作,人生沒有一點變化,未免太無趣了。考不上大學,我去當兵,說不定還有上軍校的機會。”
“你去當兵,我怎么辦?”劉滬成績一般,很難正兒八經考上大學,她做好了讀單位委培甚至自費的打算,十有八九要回廠里工作。她想著兩人晦暗不明的未來,心生憂郁,將頭深深地埋在男友懷里。
等到熄燈,劉滬和吳重斌又擁抱了一會兒,才回到寢室。
晏琳一個人坐在床頭,戴著耳機,沉浸在音樂之中,嘴里輕輕哼著孟庭葦的歌:“冬季到臺北來看雨……”
劉滬走到晏琳身邊,晏琳依然沒有反應。她就伸手將其耳機摘掉,道:“剛才我到教室里叫你跑步,看到你和9分在一起,頭都湊在一起了。”
晏琳道:“不要叫別人9分,這次王橋考了21分,進步明顯。”
劉滬坐在床沿,打趣道:“21分也算進步,要求未免太低。你還沒有交代,怎么和王橋坐在一起?”
晏琳道:“我這次數學考得好,他來請教我。很簡單的事,拜托你別想得那么復雜。”
劉滬與晏琳是發小,互相知根知底,她一針見血地道:“你的表情出賣了你,每次談起王橋都有洋溢不住的柔情蜜意,最知你者我也。但是復讀班最好別談戀愛,到時會弄得自己很受傷。”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們反對我談戀愛,我偏要談。”晏琳抬頭望著窗,黑夜天空居然滿是繁星,平時只顧著埋頭學習,很少抬頭看天空,閃爍的繁星格外寧靜,她暗自祈禱:“不求天長地久,只求真實擁有,我的初戀一定會很美。”
此夜,王橋做了一個夢,夢中又回到了廣南第三看守所,他一個人坐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滿屋的犯罪嫌疑人,突然,這些犯罪嫌疑人全部從板鋪上爬了起來,圍著自己踢打。隨后,戴著手銬被帶到了醫務室,走進一個白衣護士,卻是消失不見的呂琪。她進屋說了一句:“你怎么在這里?不好好讀書,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說完,轉身就走。王橋緊追呂琪,腿上軟弱無力,行走時如踩在棉花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呂琪越走越遠。
醒來,睜大眼,看到低矮的蚊帳,透過蚊帳看到走動的人影和密集的高低床,這才想起身處何方。他失神落魄地想著曾經的戀人呂琪,心情苦澀。
起床后,王橋受到夢境影響,郁郁寡歡,在操場上跑出一身汗水以后,情緒才調整過來。
早自習過后第一節是語文課。語文老師是一個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的老學究式的干癟老頭子,抱著一疊作文本子走到講臺上。
“今天我讀一個范文,你們認真聽一聽,找找自己的差距。”老學究戴上老花眼鏡,拿起一個作文本,搖頭晃腦開始讀起來。
“題目:失敗是成功之母;類型:議論文,正文:當今世界,凡做成大事者,必經歷失敗……”
王橋父親曾經在紅星廠廠辦工作過,文字功底極好,從小就要求王橋讀傳統文學,《上下五千年》、《三國演義》、唐詩宋詞等讀物從小就灌輸給了王橋。因此,王橋除了有一筆漂亮的書法外,文字功底頗強,文章被當成范文,從小學到初中是常有之事,并不奇怪。他聽著自己的文章被語文老師用老學究式語調朗讀出來,頗為滑稽。
讀完以后,老學究用激昂的聲音道:“你們聽聽這篇文章的水平,對比自己的文章,要認真找找差距。我在復讀班前后一共布置了三篇作文,王橋的文章篇篇都可以當作范文,前兩篇我沒有在班上朗讀,是為了看看他的真實水平,這三篇文章可以證明王橋的水平。如果我再不朗讀這篇文章,班上很多懵懵懂懂的同學還會自我感覺良好。下課以后,語文課代表將三篇范文貼在張貼欄里,大家好好學習。”
說到這里,老學究感慨地道:“現在學生都不練習書法,書法是祖先留下的瑰寶,不習書法對不起老祖宗。就算我們不談歷史和文化,從實用的角度來談,書法是敲門磚,有一筆好書法,無論走到哪個單位都會被高看一眼。等會兒把文章張貼出來以后,大家去觀摩學習王橋的書法。我練字這么多年,自我感覺不錯,但是和王橋同學的書法相比,他算得上書法小家,我自愧不如。”
班上同學全部被震住,他們都暗自稱呼王橋為九分,豈知一向自視甚高的老學究會對其文章和書法如此推崇。所有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到王橋臉上。
自從因為兩肋插刀離開校園以后,王橋處于被邊緣的地位,很少得到“老學究”式的高度贊揚,在眾人注視下,只覺臉上火辣辣的,他低頭看著書本,回避了同學們的目光。
下課以后,同學們蜂擁到張貼欄,仰著脖子觀摩三篇作文。晏琳站在外圍看了一會兒,暗道:“前幾天只看見王橋寫阿拉伯數字,忘記讓他寫兩個漢字來看看,真傻。那張紙條居然是王橋寫的,他把紙條放在我的桌子上,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只覺心如撞鹿,不敢把眼光朝向王橋方向。
上次撿到紙條以后,她特意到新華書店去了一趟,買了本唐詩三百首,如今已經能夠完整地背誦李白的《將進酒》。她回到座位上,悄悄地在紙上寫:“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寫了第一句以后,左看右看都覺得如狗爬,便將自己的書法作品撕成碎片,又想:“我怎么沒有想到會是王橋寫的,他的阿拉伯數字都寫得這么好看。我受老思維影響,還是認為王橋是差生,不可能寫一手好字,實際上他只是數學差,其他幾科從來沒有墊底。”
中午放學時,晏琳見王橋仍然沒有動,將那張“棄我去者”的紙條悄悄拿出來又看了一眼。她走到王橋桌前,道:“沒有想到你的作文寫得這么好,字也漂亮。”
“數學得九分的人,如果語文再不好點,還讓不讓人活。”王橋有些疑惑地道,“你是現在才看見我的字?”
“以前只看到你寫阿拉伯數字,沒有正兒八經的鋼筆字。我剛才看過了,你的作文好得不像話,比我們的水平高出一大截。”
“以前被父親填鴨式地學了些古文,水平實在不值得一提。”
“紅星廠也有同學在復讀班,你不太和他們在一起玩。”
王橋不太愿意在外人面前講起在廣南顛沛流離的歷史,每次想起這一段歷史便會心痛。他從抽屜里拿出卷子,道:“今天詹老師講的第二道大題,我沒有完全懂。”
晏琳自然而然地坐在王橋旁邊的空位上,耐心地解答。
劉滬回寢室后感覺身體不舒服,又不知毛病在何處。
在寢室里等了一會兒晏琳,獨自拿飯盒到食堂打飯。她端著飯盒,聞著油葷味,突然惡心起來。她最初并沒有在意,等身體稍稍舒服些,剛端起飯盒,胃里冒起酸水,直往上涌,她捂著嘴快步走到衛生間,在角落里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