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漢人與胡人畢竟還不曾走到完全的對立面,因此,無論是勃勃還是最后幾名胡人,眼看大勢已去,便放棄了抵抗。
聽見示警,石韜擔心留在外圍的石方及劉虎發生意外,便讓部曲將幾名胡人綁了,并留下十數人看押胡人及重傷的袍澤,然后帶著剩下的人馬走出亂石灘涂。
石韜想來,即使外面還有少數胡騎,卻也擋不住氣勢如虹的這一群漢子。
一人一馬,佇立于河灘之上,馬上那人身材極其雄壯,身上更有一種傲藐之勢,仿佛一位馬背上的王者,此刻,那人左手正握著一張超大號的強弓,右手五指緊扣的那支箭矢,竟比平常所見的箭矢粗了太多,所穿甲胄竟與劉虎身上的宮衛軍鐵甲一般無二。
雖然相隔甚遠,可手握神臂弓的劉虎,身體卻在瑟瑟發抖,死死盯著馬上那人,眼睛的余光卻瞟向另一頭的石方。
此際的石方,正靜靜的仰面倒在河灘之上,且身死不知,胸口處卻插著一支特制的粗壯箭矢。
剛剛趕到的石韜,猛地發現遠處撲倒那人竟是石方,心頭突然變得慌亂.......在他而言,這世上除了青衣跟雨荷,恐怕要數石方跟他的關系最為親近,而非普通的主仆那么簡單,二人既是最親密的戰友,又是他騎馬、射箭,乃至教他刀法的啟蒙良師,剛剛將石方收入帳下,二人便一同經歷了刺殺事件,而后更與之配合無間,殺了霸城侯,再后來共同對付馬匪,甚至在戰斗之前對他報以無比的信任。
不知不覺中,石方已然成為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猶如他的一只臂膀。
這頭剛剛打贏了胡騎,甚至心情還沒有完全恢復平靜,卻發現自己的臂膀沒了.......
此刻,石韜的腦海里,一下變得空空蕩蕩。
與此同時,馬上那人也將目光投向了石韜。
咯噠、咯噠.......
一人一馬緩緩朝石韜這頭走來。
數十步之外,那人勒馬停了下來。
瘋狂還未褪去,劉胤擦了擦臉上的血跡,齜牙走到石韜身旁,眼睛卻緊緊盯著馬上那名胡兒。
剛剛取得勝利的一眾部曲,興奮之色溢于言表,這時也圍攏過來。
望著一大群披甲的漢子,赤沙面色平靜道:“憑爾等這些人,并非某家的對手,放了我的族人,某家讓爾等離開如何?”
眼神呆滯的石韜,卻朝一旁的劉胤看去。
聳了聳肩,劉胤同樣回以不知所謂的表情。
看了一眼身后的部曲,然后將左手的刀換到右手,而騰出來的左手,卻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最后刀指那名胡兒,道:“干他!”
石韜率先沖了出去,儼然一副帶頭大哥的派頭。
劉二郎第一次拿刀跟人干架,居然就殺了三人,而且還是彪悍的胡兒,此刻,他自然不甘落于石韜之后,也隨之沖了出去。
一大群部曲,更如打了雞血似的,也不管什么隊形了,張牙舞爪的跟在二人身后。
試問,人多欺負人少的事,誰愿落于人后?
輕蔑的掃視著那群沖過來的漢兒,赤沙森然一笑,而后一夾馬腿,并朝著石韜對撞過去,同時開始彎弓搭箭。
“二位郎君小心!”
遠處的劉虎,發瘋似的奔來,同時嘴里發出警示。
“嗡!”
隨著弓弦之聲傳來,奔跑中的石韜,腦子里突然出現劉虎描述胡兒射殺石渠的畫面,瞬間收住奔跑的勢頭,身體稍作停頓,而后斜歪著肩膀,朝一旁猛地撞去。
比普通箭矢整整粗了一倍不止的羽箭,貼著石韜的左肩呼嘯而過,然后便是“噗”的一聲。
倒伏于地的石韜回頭忘了一眼,兩名身穿兩襠凱的部曲,如同冰糖葫蘆似的被穿在一起,且去勢不減的往后撞去。
箭剛至,那胡騎已近在眼前,赤沙掄著那張超大號的鐵胎弓,眼看便朝石韜揮舞過去。
“七郎小心!”
對劉胤而言,石韜雖成了他的上差,可內心里仍將他當做過去那個躲在自己身后的七郎,此刻見七郎有難,劉胤本能的揮舞著環首刀便朝那一人一騎,撞了過去。
“找死!”赤沙微微調整了馬頭,同時鐵胎弓橫著去擋劉胤的揮來的環首刀。
轟!
劉二郎整個的身體,被急速飛奔的戰馬斜著撞飛出去。
“雜碎!”
若非劉胤替自己擋下這一擊,被撞飛出去的人,定是石韜無疑,狂怒之下,石韜再也顧不得生死,猛地撲向沖撞勢頭稍減的戰馬身后,橫著便是一刀斬去。
戰馬的一只后腿,竟然被他生生地砍斷。
“嘶!”
失去一只后腿的戰馬,隨之發出一聲哀鳴,且再難保持平衡,連人帶馬,霎時朝前方撲倒。
赤沙騎術了得,趁著戰馬并未完全撲倒之際,單手一撐馬背,借勢躍下馬來,并順勢揮出手中的鐵胎弓,將一名部曲抽飛出去。
從劉胤被撞飛,到石韜斬下馬腿,再到赤沙抽飛一名部曲,并沖入部曲當中大開殺戒,不過眨眼間的事,甚至有許多部曲一臉茫然,只本能的抵抗著赤沙的攻擊。
轉瞬之間,又有兩名部曲死在鐵弓之下,反觀那名胡兒,卻是毫發無損。
個頭不下兩米,且身材雄壯之極的赤沙,哪怕手中僅剩一張鐵弓,卻無一合之將,鐵胎弓完全被他當做近身武器來使用,抽著誰,不是骨肉斷裂,便是氣血翻涌,再加上那一身的鐵甲,竟似一頭批甲的兇獸,直殺得眾部曲哀嚎不止。
“身穿宮衛鐵甲之人上前,其余人等,一律退后!”見胡兒勢不可擋,反而是自己一方連續死傷數人,石韜當機立斷道。
其實不用石韜命令,除了擁有宮衛鐵甲的隊正,能勉強抗下那胡人進攻的勢頭,余著再無一合之將,且轟然避開。
一共十副鐵甲,孟大錘穿走一副,石方生死不知,劉二郎同樣生死不知,包括石韜在內,如今還剩下七副身穿鐵甲之人,此刻呈半圓狀,將赤沙圍了起來。
“今日,你死定了!”石韜殘忍一笑。
失去戰馬,就連箭袋也被壓在了戰馬身下,眼下,赤沙除了與同樣身披鐵甲的漢兒近身搏殺,已無別的選擇。
“嘿!只憑這幾人,便想殺了某家么?”說完,赤沙卻朝沂河對岸望去。
石韜心下一驚,按照劉虎一早所見,胡騎當有百余之數才對,而追趕石韜的這部人馬,不過五十余騎,那剩下的人馬,是否也會很快趕來?
殺了老子這么多人,今日若真被他走脫,以后也不用混了,心念之下,石韜指著赤沙道:“劉虎,射他手腳!”
“等等!”
遠處突然走來一人。
那人的聲音,入得石韜耳中,猶如一曲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