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說談?wù)?,不一會便到了府衙前?
在門前驗過手續(xù)名牌,一衆(zhòng)軍將徑直走進後院內(nèi)室。那內(nèi)室本是後院書房,高嶽見它雖然不大,卻小而精緻,窗明幾淨(jìng),幽靜清新,連屋中都有一種讓人胸中舒爽的淡淡紙墨香味。
當(dāng)下便要府衙原先侍從,擡來一張臥榻,重新簡單佈置一番後,就將此書房,暫做了休息之處。
此刻高嶽趴伏在臥榻上,他根本無法坐起,便只有採取這樣有些滑稽的姿勢。高嶽偏著頭,和牀頭邊的馮亮在說著什麼。
房間裡,右首邊是一張書桌,有個書吏垂首恭立。左首邊,除了原太守丁綽和郡將烏吐真二人不在,其餘十來名主要的郡官佐吏,已是依次站立。孫隆心細,發(fā)現(xiàn)曹莫已然站在了衆(zhòng)官之首。
李虎早已面色儼然,兩大步上前,抱拳施禮,大聲道:“屬下李虎,連同軍中一衆(zhòng)同僚,參見主公。”
孫隆也趕忙上前鄭重施禮,擡眼打量高嶽。
“哦,好好。這位就是孫幢主吧。我聽李幢主提起過,本該昨日便就相見,奈何有突發(fā)事情,遷延到今日?!?
高嶽在臥榻之上,支起了前身,對孫隆連連頷首,上下打量他片刻,溫和的笑道。
孫隆連忙上前虛扶。他躬下身子,懇切道:“屬下待罪之身,不敢有勞主公記掛。屬下聽李幢主告知過昨日情由,屬下及一衆(zhòng)士卒,都對主公的嚴明無私,極爲(wèi)敬佩。主公千萬勿要再動,牽動傷勢,反而不美。”
“誒。哪有什麼待罪之身。只要心無二志,我總會一視同仁。若是作奸犯科,便是親如手足,也是有罪必罰?!?
曹莫在旁道:“高將軍公正無暇,心有大義。孫幢主爲(wèi)人沉穩(wěn)厚道,與我亦是老相識。我等定會忠心追隨,絕無二志。”
孫隆便衝曹莫感激的施了一禮,心中暗自慶幸,從前沒有得罪過曹莫。
高嶽把頭輕輕一點,又對衆(zhòng)人笑道:“好,大家都到齊了。我如此狼狽模樣,還召集大家來會議,本是殊爲(wèi)無禮。但是事有急迫,不得已,還請衆(zhòng)位多多諒解?!?
榻下衆(zhòng)人,齊齊道聲不敢,便都安靜下來,等候高嶽指示。
高嶽清了清嗓子,斂了笑容,正色道:“我昨夜想了很長時間,把思路理了一遍。依我之意,如今,當(dāng)務(wù)之急,有三件事?!?
衆(zhòng)人沉聲屏氣,垂首恭聽。
“第一件事。即時修書上奏朝廷,將郡中一應(yīng)事宜,如實的詳細奏聞,嚴明我進據(jù)襄武卻身不由已的苦衷,還有決心勤王的志向,以此恭候朝廷的指示安排。”
曹莫接口道:“如今紛亂征戰(zhàn),郡中有高將軍主持,定能安民保境,我等一衆(zhòng)郡官,願在奏表中聯(lián)袂簽名,以示擁戴之意。”
孫隆聞言,腦中迅速反應(yīng),連忙接口道:“屬下不才,也願意率同一衆(zhòng)袍澤,簽名以表達本心?!?
孫隆心中卻想到,往常聽聞曹莫只是個埋頭田間的
老農(nóng),言辭訥訥;怎麼今日舉止之間,進退有據(jù),頗有章法,是突然之間開了心智,還是此人從前不喜與庸碌同僚相交,而自我掩蓋呢。
他正自奇怪思想,卻聽高嶽又開了口,忙肅容靜聽,生怕漏了一個字。
“好。諸君熱忱之心,我很是感激。然則,無論如何,還是要再看朝廷的旨意再說?!?
衆(zhòng)人心照不宣。如今歲月,擁兵自重甚至公然反叛的大小勢力,比比皆是。連從前坐鎮(zhèn)洛陽,掌控中原的朝廷,都被打的支離破碎,遑論如今退縮長安,力量薄弱的長安天子?
高嶽控制襄武后,還能不忘朝廷,上表奏聞,那麼,長安必會投桃報李,不僅不會斥責(zé)他行如反跡,還會順?biāo)浦鄣某姓J高嶽的現(xiàn)有勢力,更有可能加官進爵,用來表彰和肯定這種忠於朝廷的舉動,以示天下。
這一條沒有異議。高嶽又開口言道。
“第二件事,迅速修繕城池,加固防禦,整頓軍備,招募和訓(xùn)練士卒??傊痪湓?,要秣馬厲兵,強化戰(zhàn)備,除了做好要勤王的準(zhǔn)備外,也要防止有來勢不明的敵人,突然襲擊?!?
李虎聽高嶽說到了軍事,不由上前道:“城防大事,務(wù)必要達到固若金,誒?”
“……金湯。”
孫隆移步上前,輕聲的提醒道。李虎並未羞怒,反而很是感激的衝孫隆笑了一笑。
高嶽也笑了一笑,又問道:“襄武城如今城高幾許?防備如何?軍中可戰(zhàn)之士若干?有無戰(zhàn)馬?我因新來,有所不知,孫幢主乃是老人,可否告知一二?!?
“啊。是。”孫隆一直沉心靜氣,一字一句的聽著高嶽說話。此刻見問到了自己頭上,忙不迭的走到榻前來,恭敬的施了一禮。
“主公有問,屬下當(dāng)盡我所知以告?!?
孫隆直起身來,沉聲道:“我襄武城,城高三丈三尺,周圍三百五十丈。城樓之上,東西南北四方,各有箭樓兩座,敵樓兩座。常備箭矢十萬支,滾石檑木七八千斤。”
“門外壕溝,寬有五丈有餘,水深三丈。四方城門乃是熟銅包裹,很是厚實。昨日屬下和李幢主清點,目前城中士卒一千零二十四人,其中可戰(zhàn)之士八百七十三人,剩餘的一百五十一人,都是老弱,不過可以充作日常巡防力量。”
“至於戰(zhàn)馬,也有一百來匹。不過,昨日屬下曾在馬廄中,被李幢主指點見過了高將軍的坐騎。我襄武城中的馬,皆有不如。”
高嶽劍眉微鎖,凝目靜聽,不時輕輕頷首,若有所思。
待孫隆說完了,高嶽劍眉一挑,問道:“滾石檑木,究竟是七千斤,還是八千斤?壕溝五丈有餘,乃是五丈五尺,還是五丈七尺?還有,戰(zhàn)馬的數(shù)量,一百來匹,這個也沒有個準(zhǔn)數(shù)嗎?”
他聲音倒不嚴厲。但孫隆已是手足無措,冷汗迭出。孫隆本以爲(wèi)有備而來,應(yīng)答自如,心中很有些自得,甚至期待或有嘉獎。
不料高嶽卻如此的
追求細節(jié),這樣的嚴謹態(tài)度,孫隆極爲(wèi)震驚,又因爲(wèi)第一次在高嶽面前答奏卻出了差漏,心中驚惶猶如敲鼓,咚咚作響。
見孫隆瞋目結(jié)舌,高嶽心中喟然,溫言道:“孫幢主,不必驚慌。你倉促之間,已經(jīng)答得很好了。不過兵者,大事也,不可不細察。一切瞭然於胸,就算陡遇敵襲,也會毫不慌張。你要記住了?!?
“是是。屬下日後定要像主公這般,精益求精,嚴謹細緻,以做到萬無一失?!睂O隆躬身之間,一滴冷汗順著鼻尖,滴落在地,悄然無聲。
“好。具體數(shù)值,你稍後辛苦一番,再去仔細測量一番。我提幾個大方向?!备邘[趴伏的久了,有些難耐,便輕微的轉(zhuǎn)動身子,想換個舒緩一點姿勢,活動一下血絡(luò)。
馮亮趕忙彎下身,輕輕扶著高嶽,使他慢慢的側(cè)起身子,又將厚實的被褥,抵在高嶽的身後,讓腰間不至空虛,沒有倚靠。
活動了一下,高嶽很是舒服。他深吸了口氣,接著道:“幾個大方向。護城河外一尺處,橫亙拒馬,每條拒馬上,多紮鐵刃,鐵刃若有不足,將毛竹削尖,也可替代?!?
“護城河外五丈之地,遍撒蒺藜,或埋尖石。將方位和範(fàn)圍在圖紙上標(biāo)示清楚,做到心中有數(shù)?!?
“城中主城門是哪一座?”
“是東門。”孫隆不敢大意,有問便立即答道。
“那麼東門處,在遍灑蒺藜的五丈地之外,再挖陷阱深坑,深約三丈即可。坑底密插毛竹,不要忘了削尖竹頭。”
“箭矢一時趕製不及,可製作竹箭代替,竹箭雖輕,射程也有所限,但被射中,也會造成傷亡——總好過沒有。”
“城中兵卒,雖現(xiàn)有八百餘人,但還是要嚴加甄選,選出精壯士卒。甄選標(biāo)準(zhǔn),李幢主知道,稍後你二人溝通一下。”
“我的意思,寧缺毋濫,我不求人多,只要真正能上得戰(zhàn)場之人。當(dāng)然,剩下的,也不要淘汰驅(qū)逐,就像你說的,充實日常城防力量,加強城內(nèi)巡邏警戒,是再好不過?!?
不特孫隆以下兵將,皆是心無旁騖立身聆聽,便是一衆(zhòng)文官,也是心悅誠服,肅然而立。
高嶽一下說了這許多,有些口渴,他衝馮亮稍稍示意,馮亮便端了水,試了試冷熱,小心的喂他喝了大半杯。
見他喝完了水,李虎上前道:“主公所言甚是。待會我便親自督促,這段時間哪怕不睡覺,也要先將這些重要事情辦妥當(dāng)。”
怎料高嶽卻搖首道:“不。襄武城防軍備一事,李虎因另有任用,所以暫不用考慮?!?
李虎聞言愕然。抱拳施禮後,站到一旁,心念電轉(zhuǎn),面色凝重。孫隆不時偷偷斜睨他,倒把自己看得有些緊張起來。
高嶽清一清嗓,覺得透亮不少,便接著說道:“這第三件事,便是人事調(diào)動問題?!彼σ怀隹?,下面所有人,竟不約而同的伸長了耳朵,探出脖子,手心裡直捏著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