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但愿人長久
不想回家,不想睡覺,不想睜眼就到天亮,被迫去面對新的一天,新的一年,還有那些被暫時擱置的煩惱。因此盡管除夕的夜晚,街道冷清,店鋪關門,夏錦年還是興致十足地拉著墨鳳在外面逛了很久,直到她走不動路。
最后是死乞白賴地跳到墨鳳背上,被他背著回去的,反正沒什么人會看見,不過也僅有墨鳳,僅僅只有他,能夠讓她無賴得這么理直氣壯——
黑鳥可不是一般人,不會累得喘不上氣的。
這一刻,頭倚在他的肩頭上,夏錦年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墨鳳,鳳凰這個詞,其實應該拆分了說吧,你以前喜歡過漂亮的凰姑娘么?”
墨鳳死都沒想到她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來,中了毒一樣嘴角微微抽搐道:“她們有我好看嗎?”
還是這樣傲嬌自戀臭屁啊!
夏錦年輕笑起來:“那在你眼里,我這人類不但沒你好看,也沒她們好看,你為什么喜歡我?”
墨鳳一怔,目光深邃下來。
為什么喜歡她?
這個問題其實他自己也沒有認真想過,現在回憶起來,腦海中滿滿的,全是她的氣惱,她的無奈,她的笑容,她的落寞,她的恬然,她的哭泣……
原來每次心動都在她情緒變化的瞬間,輕扯出細如發絲的情弦,就這樣悄悄地牽在他的心上,直到一縷縷,一絡絡,千纏萬繞成一世情結,再也解不開。
至于為什么偏偏是她,不是其他人,這個問題無解。因為愛情這東西好像本來就沒有什么道理,緣分更是微妙,也許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所以他才會是與眾不同的墨翎,被鳳凰一族排斥,封印七百多年后在有她的年代蘇醒,然后驀然起念要來看看她,最終愛上她。
他們兩人的相愛,其實沒有過分傳奇的轟轟烈烈,沒有至死不渝的海誓山盟,有的只是自然而然的命中注定,注定相遇、相愛、相守。
就是這樣,他不會同她分開!
墨鳳的嘴角彎出一抹溫柔的笑,可惜夏錦年看不見,只聽見他傲然地輕哼道:“你們人類就是膚淺,我喜歡你,跟你長得好不好看有什么關系?我早就看慣了,當然可以接受你的丑模樣!”
“我一點也不丑!”夏錦年敲了敲他的頭,給他貼上印象標簽,“你這個自相矛盾的騙子!”
墨鳳目光流轉:“別掙扎了,承認自己丑吧。”
“休想!”
“告訴你一個秘密。”
“哎?”
“其實我審美有問題,就因為你丑才喜歡你。”
……
夜色已經深沉,街上幾近空無人跡,連爆竹聲也稀落起來。
伏在墨鳳背上的夏錦年其實病后神虛,早就疲憊到了極點,只是不愿意睡,才強撐著困倦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過他們逛出去太遠,回家的路很漫長,她最終還是在令她安心的輕微顛簸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聽見木樓梯發出的咯吱聲響,墨鳳正摸著黑把她往閣樓上背。
“到家了?”她揉了揉眼睛,掙扎著要下來,“我不要睡覺,除夕應該守夜的。”
墨鳳不允:“就快凌晨十二點了,差不多已經守過了夜,再不睡,你一會兒又該發燒了。”
他執著起來的時候,很難被說服。
夏錦年輕輕嘆口氣,話鋒一轉道:“我餓了,我要吃餃子。”
墨鳳皺了眉,這可為難他了,因為他沒有準備速凍餃子。
“我們自己包。”夏錦年順勢從他背上滑下,也不顧他同不同意,伸手就拉了他下樓。
靜寂的午夜,和著外頭時起時落的爆竹聲,兩人在廚房里揉面剁餡,心里竟然也生出一種相依相守的溫馨來。
墨鳳到底還是覺察到自己上當受騙了,纖長的鳳眸斜睨著她:“你真的餓了?”
“是啊是啊!”夏錦年搟著面,嘴角彎出一抹淺笑,“餓得能吃下十八個餃子。”
墨鳳壓根不信:“那我一會兒替你數著。”
夏錦年笑看了他一眼,竟然應下:“好啊!”
午夜鐘聲敲響的那一刻,外面的爆竹聲轟然響起,夏錦年包的餃子也跟著下了鍋。當然,她趁著墨鳳出去湊熱鬧放炮的時候,偷偷動了點手腳。
十分鐘后,墨鳳盯著她面前的碗,一臉的抑郁。
“夏錦年!這就是你要吃的十八個餃子?”
夏錦年有意慢悠悠地拿湯勺舀起一只同鵪鶉蛋差不多大的餃子,笑吟吟地問:“有什么不對?”
墨鳳嘴角微微抽搐,再次質問:“這是餃子?”
夏錦年咬了一小口,遞過去給他看:“喏,有皮,有餡,不是餃子是什么?”
真無賴,湯圓都比這個大一點好吧!
墨鳳無語地悶頭去舀他碗里大小正常的餃子,狠狠地一口咬下去,不想咯嘣一聲,咬著個硬物,差點把牙給崩掉。他哭笑不得地垂眼一看,咬了一半的餃子里,一枚硬幣赫然藏在其中。
面對他無聲的指責目光,夏錦年只是嘿嘿一笑,雙眼閃閃亮道:“恭喜恭喜,咬到福了。”
這樣說好像也沒有錯,但是墨鳳真的很懷疑自己有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一碗十八個餃子,他隨便舀一個就中獎?于是揣著點他自己也莫名的心理,他又舀了一個起來。
三分鐘后,墨鳳崩潰又無奈。
“夏錦年!不帶你這樣的,居然每個餃子里都包了硬幣!”
夏錦年趴在臂彎里悶聲笑到抬不起頭來,倦意都一掃而空。不過笑著笑著,忽然聽不見墨鳳郁悶的抱怨了,她緩了一緩,眼里漾著笑抬起頭來,結果對上了墨鳳那沉靜深邃下來,滿帶著濃情的眼眸,不禁怔了一怔,微微失神。
氣氛,好像突然就變得古怪起來,染上了點曖昧的氣息。
“夏錦年,我要補償。”
墨鳳的語氣極輕極柔,然而動作卻很快,夏錦年才那么一恍惚,就發現兩人雙唇間的距離已然近在咫尺,快到她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下一刻,他微微側了臉。
一個同他語氣一樣輕柔的吻,印到了她的唇上。
除夕那么一晃就過去了,轉眼大年初一。
晨曦,清透的陽光爬上窗欞,麻雀三兩聲啾鳴。
墨鳳微動了長長的眼睫,有些醒,但昨夜很晚才睡,他扯了扯被子,還想轉個身繼續賴床,不想忽然感覺到異樣。
他立刻就睜開了眼,結果看見夏錦年抱著雙腿坐在他身旁,長發散披著,下巴擱在膝蓋上,好像在思索著什么,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情形忒詭異了,他殘存的蒙眬睡意立刻就跑得一干二凈。
“夏錦年。”他有點哭笑不得道,“你不睡覺,坐在這里在干什么?”
夏錦年神情自若:“等你醒來。”
墨鳳愈發納悶,試探著問:“然后?”
她一笑,起身:“我們去找李劍飛。”
夏錦年和墨鳳牽著手,站在一幢有些年頭,四周種著高大梧桐樹的樓前。
墨鳳猶豫了一會兒:“我能不能先問下,你為什么突然想到要來找他?”
“他畢竟親身經歷過當年的事。”夏錦年輕嘆,“可是他上回對我說得不詳細,所以我還是想找他再問清楚一點。”
墨鳳微微發怔,可是看她眼神堅定,就知道她要不把事情徹底弄明白,心結可能一輩子都解不開,于是沒有再說什么,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同她一塊登門拜訪。
倒是很巧,李劍飛的家人都出去親戚家拜年了,他由于不喜熱鬧交際,一個人在家,聽到門鈴響,有些疑惑地開門探頭。
夏錦年看著眼前這個年近四十,膚色黝黑但是滿臉書卷氣的中年男人,心里有些唏噓,過后淺淺一笑道:“李叔叔新年好,你還記得我嗎?”
李劍飛的目光起初有些茫然,但轉瞬就閃過了明悟之色:“你是……鴻君和霍嵐的女兒,對!沒錯!我還記得!”
意外地再次見到故人之女,他情緒有些激動起來,很快就將夏錦年和墨鳳請進了門,一邊興沖沖地燒水泡茶,一邊埋怨他們上門還買東西。
夏錦年隨口同他寒暄著,順便環顧房內,見一切都同她上回來時差不多,還是四處都堆著厚厚的書,窗簾半掩著,光線有些朦朧。
賓主對坐時,她沒有遲疑,含糊地介紹了一下墨鳳后,就立刻道明了來意:“李叔叔,我這次冒昧上門來打擾你,還是為了當年的那件事,可不可以麻煩你再詳細說一次?”
盡管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李劍飛倒茶的手還是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他沒有抬眼,很快就短促地笑起來:“怎么,你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嗎?”
夏錦年深吸了一口氣,直白道:“我想知道我父母當年的死亡調查報告上到底是怎么寫的。”
她這次是橫下心了,要把當年那件事的一切細節都問清楚,哪怕她已經聽墨鳳說了大概經過,仍然想要從另一個角度證實一下。
李劍飛再次怔住,連墨鳳都微揚了他的眉,有點意外,沒有想到她一上來就問這么敏感的問題。
“這個……”李劍飛輕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道,“上回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他們是溺水……”
夏錦年立刻就打斷了他的話:“李叔叔,別瞞我了。”
李劍飛驚訝至極,臉色霎時有點難看起來,含糊其辭道:“他們就是啊……那溶洞里有地下湖,我親眼看到現場……”
話到一半,他不小心對上夏錦年那沉默而又清明的目光,立刻語噎,生怕眼神泄露心思,最后只好挪開目光不再看她。
“我去過那里了。”夏錦年再次出語驚人,“我知道那溶洞里有地下湖,但他們的死因絕對不是溺水,這點我十分肯定。”
“你去過了?”李劍飛猛然站了起來,臉色更加難看了,焦躁地來回踱了兩步,劈頭就斥她道,“胡鬧!那么危險的地方你都敢偷著去,你不要命了?”
夏錦年苦笑起來:“李叔叔別生氣,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不會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是有十足把握才去的,而且我這不是已經安全回來,好端端坐在你面前了嗎?”
她這樣一說,李劍飛的情緒才稍稍緩和一點,目光復雜地盯著她看了很久,才重重地嘆了口氣坐下來道:“當初我就看出來了,你這孩子生性固執,所以我才瞞著一些事情不敢告訴你,怕你想不通去干什么傻事,哪里想到你還是……”
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責備下去,而是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最后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對著她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肯定他們的死因不是溺水,不過你也沒說錯,他們的確不是溺水身亡。你現在已經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斷能力,要是實在想知道真相,我也沒有再瞞你的道理,不過你必須先親口向我保證,再也不到那個溶洞里去。”
那個溶洞,當然沒有再去的必要了。
夏錦年毫不猶豫地做出了誠懇的保證。
李劍飛這才放心,但是目光沉痛起來,隱隱還有些困擾,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知道當年出事的不止你父母,還有另一名考古隊成員江然。我之所以提起他是因為那次的事故很不對勁,調查小組給出的死亡報告上,江然的死因是火燒,但又不算直接被火燒到,倒像是他離一種溫度很高的火非常近,被爆發出來的熱度給瞬間灼焦了一樣。”
不是直接被燒到?
也對,要是直接被墨鳳的涅槃之火給燒到,大概一點痕跡也留不下來,就算李劍飛知道他們進了溶洞,也不太可能找到事發現場。
夏錦年目光微閃,不過也僅僅是感覺有點小意外而已,李劍飛接下來的那句話才真正的出乎她的意料,嚴重顛覆了她的認知。
李劍飛傷感道:“你父母的死因和江然不一樣,倒是正常了一點,他們是死于刀刺。”
“什么?!刀刺?”夏錦年聽到這里驀然抬頭,雙眼里滿帶了極度的震驚,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們……他們怎么可能死于刀刺……”
墨鳳神色忽變,訝然萬分。
看見他們這么驚訝,李劍飛倒沒覺得詫異。
“很意外是吧?”他同情地苦笑道,“我看見死亡調查報告的時候,也覺得很意外,畢竟我是親眼看見現場的人,我當時以為你父母的死因和江然一樣,因為從表面上看真的沒有什么不同,卻沒想到……”
“兇手是誰?”夏錦年忽然打斷他,“既然是刀刺就一定有兇手!洞里當時就他們三個人,那兇手就是江然了對不對?”
李劍飛目光又復雜起來:“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我十年,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夏錦年有點急:“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真的不知道。”李劍飛歉然道,“雖然事后查出來兇器的確就是江然隨身帶的戶外工具刀,但是他根本沒有作案動機。而且那是水溶洞,洞里又沒有任何易燃物,我想不明白那溫度極高的火是怎么來的,這一切已經超出了我能理解的正常范圍,甚至超出了任何人的理解范圍,事故調查小組都給不出一個合理的推斷。”
說著說著,他就苦笑起來,這件事真的讓他深受刺激,直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劍飛沉默地端起茶杯,思緒又回到了十年前。
他當時扭傷了腳行動不便,只能留守在外面。看著夏鴻君他們站在水溶洞口,神情興奮地同他揮手道別時,他還很遺憾自己沒能跟進去,卻怎么都沒有想到,四人這一分別,就是永遠。
他在洞外等了整整三天,隨著時間過去,心里越來越焦急不安,最后感覺自己扭傷的腳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應該不影響行動,就再也等不住,進洞去尋找他們了。
到達出事現場時,他整個人都蒙了,等到稍微清醒了一點,就匆匆地檢查了現場附近,結果什么都沒有發現。那里除了用水磨過的石板鋪起的平臺顯得比較突兀外,別無異常。然而就是這種別無異常讓他感覺驚恐害怕,加上洞里本身就陰森黑暗,他根本待不住,失魂落魄地逃出了溶洞,匆匆忙忙地往山外趕。
找到有信號的地方后,他立刻給考古研究院打了個電話,報告了出事情況,緊接著就是等待救援。那些事故調查小組的成員帶著一抹異樣的神情追問他事發細節時,他也提供不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對他來說,事情的經過就是發現溶洞,他留守在外面,久等同事不歸后進去尋找,結果發現他們的遺體,僅是這樣而已。
后來這起事故成了神秘事件,云瀾山的考察立刻中止,調查宗卷被密封,了解一點內情的人也被警告對外要保持緘默。這種情況下,夏鴻君等人的死亡原因自然就被含糊地解釋成了意外,給家屬發了一筆撫恤金就不了了之了。
李劍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個結果他當然不滿意,可是不滿意又能怎么樣呢?這世上有些事情是沒辦法用常理來解釋的,再想解開困惑,也找不到答案。
……
問清了事情的完整經過后,夏錦年沒有在李家多待,很快就告辭離開了。
同墨鳳走在回去的路上時,她的心情還沒有從震驚中平復過來,復雜得難以言喻。
她沉默了很久才悶悶開口:“我想,我能猜到事情的經過。”
墨鳳緊握著她的手,緩緩地點了點頭。
沒錯,他們和李劍飛不一樣,知道更深的內情,所以能夠推測出事情的大概經過。
夏錦年再次清理了一遍思緒,緩慢而堅定道:“如果我父母的真實死因是刀刺,那么兇手只能是江然!”
李劍飛說他沒有作案動機是不對的,事實上江然應該有一個作案動機,引起他殺心的,可能是障蔽陣法被意外破壞后,呈現在他面前的遍地寶石。
夏錦年停下腳步,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她能夠想象到當時她父母和江然,在極其突然的情況下,發現那遍地寶石時的強烈震撼。只是三人的心思不一樣,江然一定是被貪念蒙蔽了良知,想要將那些寶石都據為己有,所以趁著他父母還處于震驚贊嘆之中,突然行兇。事后他當然沒有如愿地帶走那些寶石,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來不及去撿,就被墨鳳沖破了封印后的涅槃之火波及,丟了性命。
墨鳳顯然也想到了這點,輕輕嘆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夏錦年睜開眼來看了看他,心情更復雜了:“墨鳳,我現在真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痛苦……兇手是江然的話,我父母的死不但同你沒關系,你還無意中替他們報了仇……我承認這樣一來,前兩天那種讓我下意識逃避你,覺得對不起我父母的心理負擔沒有了,可是想到他們竟然是被相熟的人殺害,我又覺得很難過……”
墨鳳回望了她一會兒,伸手將她散落下來的頭發掠到耳后,緊接著就攬她入懷,緊緊地擁了她一會兒,什么也沒有說。
有時候言語的解勸蒼白無力,堅定的擁抱卻可以慰藉人心。
倚在他肩頭,感受著他身上暖暖的體溫,夏錦年覺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不管怎么說她今后可以一直同墨鳳相依相伴了,有他在身邊,這本身就是一種安慰。
時間是一劑靈藥。
盡管有些傷痛無法徹底遺忘,但是卻可以被時間緩解。
夏錦年情緒黯然了數天后,終于再次振作了起來,因為逝者已矣,生活還要繼續。
話說回來,雖然前些天墨鳳很擔心她,希望她盡快從傷痛中走出來,然而等到她真的走出來了,他就覺得有點痛苦起來。
原因么,很簡單,他沒有辦法賴床了。每天天色才蒙蒙亮,夏錦年就會把他從溫暖的被窩里死拽出來,因為她為了賺錢接了太多的手工訂單,一個人根本做不完。
老實說,墨鳳才沒有做手工的耐心,起初借口自己有無數寶石,一輩子都花不完,讓她不用那么辛苦賺錢,可是話沒說完就看見她臉色變了,才想起這些寶石會勾起她的傷心事,連忙收住話頭不敢再提,乖乖替她打下手。卻沒想到數天過去,他竟然漸漸習慣了這樣平常瑣碎的日子。
每天清早起來,夏錦年都已經做好了早點,吃完后兩人一起打理院子里養的那些花花草草,盡管現在還是寒冬,但仍然有幾株茶花開得很好。
打理完花草當然要開始做手工,但是因為可以再分神做點別的事,比如聽聽音樂或者看部電影,也沒有多無聊。而且夏錦年深知勞逸結合的道理,午后兩人常常泡上一壺花草茶,端上一小碟糕點,然后各占一把鋪著厚厚靠墊的老藤椅,蜷坐在院子里曬冬日暖暖的太陽。這是他們最悠閑的時候,可以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或者各看各的小說漫畫,最后往往被太陽曬得太舒服,歪在老藤椅里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夜里他們會靜極思動,手牽手出去散步,在大街小巷里到處瘋逛,找好吃和好玩的地方,直到累了再一起回來,墨鳳上網玩他的游戲,夏錦年在旁邊吃零食翻小說。當然偶爾也會有點小不同,比如墨鳳被夏錦年從電腦前一腳踢開,郁悶地在旁邊看她玩游戲,操縱著他的游戲人物死了一遍又一遍;或者他不懷好意地引誘她看恐怖片,結果發現已經被方欣然鍛煉出熊心豹子膽的她,在劇情演到最驚悚的時候不停地打呵欠。
熱戀中的兩個人,好像還是沒有愛到轟轟烈烈、天崩地裂,但僅僅是在一起做些最簡單平凡的事,過最簡單平凡的日子,也會感覺幸福安然。
墨鳳甚至覺得,只要有她相伴,這樣的日子就算一直過下去,那也很好。
然而,日子當然不可能一直這樣過下去,因為只有一個月的寒假短暫得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很快就要開學了,夏錦年無奈地停止了再接手工訂單,想要將上學期落下的課補上。
她是認真想學點東西的,投入起來當然會稍稍有點冷落墨鳳。
這樣的變化讓墨鳳郁悶又怨念,因此無聊了就會鬧出點動靜來吸引她的注意,甚至直接在旁騷擾她,結果每次都攪得她念不下書去,兩人就在房里追打起來,直到吵得隔壁那許家媽媽殺上門來,他們才會面面相覷地偃旗息鼓,然后劫后余生一樣,對望一眼偷偷地笑。
被攪多了兩回,夏錦年不得不改變一下自己的計劃。早上墨鳳再睡懶覺,她就不喊了,先溫她的書,然后再把下午和夜晚的時間用來陪他,這樣一來,兩人倒又相安了。
不過即將開學的前一天清早,夏錦年還是天才亮就把墨鳳拽了起來。
墨鳳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十分納悶:“你不是還要溫書嗎,這么早喊我起來,不怕我吵你?”
“都溫習好了。”她接著拽他,“快起來,陪我出去一趟。”
墨鳳鳳眸惺忪地斜睨著她:“去哪里?”
夏錦年不說,只道:“去了就知道。”
墨鳳多看了她一眼,隨即笑起來:“好吧。”
其實,他已經猜到了,因為昨晚同她一起買了兩束白色的麝香百合回來,又看見她對著她父母的遺物悶悶地發了一會兒呆,然后將那些東西全部封存了起來。
城外公墓。
離清明還早得很,因此這里空蕩蕩的,幾乎沒有幾個人。
一座墓碑前,擱著一束白色的麝香百合,碑上兩個人名并列——夏鴻君、霍嵐。
夏錦年跪了很久,剛站立起來,眼圈有些微微的紅,她身旁的墨鳳也是一臉肅穆,早就收斂了往常那漫不經心的懶散笑容。
就在前一刻,墨鳳剛在墓前認真地許下誓愿,會愛夏錦年一輩子,不離不棄地守護她一輩子。當然,身為鳳凰的他很清楚,這里沒有什么傾聽他誓愿的在天之靈,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想說,一半是說給自己聽,一半是說給夏錦年聽,他已經堅定地做出了這一生一世的承諾。
夏錦年心里自然更是百感交集,但是轉眼看看他,再看看面前的墓碑,忽然覺得她執著了十年,一直念念不忘的心事,終于可以安然放下了。
“走吧。”她轉過身輕輕嘆息,拉著墨鳳的手,“再帶你去看看我外婆。”
其實,她也同樣知道,這里沒有她那些親人的在天之靈。但是,這里可以寄托她的哀思,讓她得到一點小小的心理安慰。
拜祭過親人后,兩人手挽著手一塊往墓園外走,途中夏錦年的目光挪過一座墓碑,腳步微微頓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恢復了正常,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外走。
墨鳳不經意地回頭,掃了一眼那墓碑主人的名字——
江然。
他若有所思地轉眼再看夏錦年,卻對上了她微瞇帶笑的雙眼:“你看什么?”
墨鳳不答,但是眼里也流露出了一抹笑意,知道她真的已經將往事徹底放下,那么他也可以安心了。
兩人現在十分默契,單憑一個眼色,就能知道對方的心意。
夏錦年當然沒有追問他,仰臉看了看晴藍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心里好輕松,情緒也隨之愉悅起來,微微翹起了嘴角。
慢慢地走出公墓,兩人等著回去的車。
墨鳳突然喚她:“錦年。”
“嗯?”她踮著腳往遠處張望,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卻感覺被他握住的左手中指上一緊一涼,不禁奇怪地低下頭去看,結果愣住了。
她左手的中指上,赫然一枚小巧的銀白戒指,樣式簡潔的戒身上鑲著一顆欖形寶石,璀璨的晶黑,中間閃著流幻的靈光,好像她看見過的墨鳳幻身成鳳時的眼眸,只是較小,比綠豆大不了多少。
“鳳眼石?”夏錦年好意外地抬起眼來望向墨鳳,卻看見他左手的中指上,也戴著同樣的一枚戒指。
“嗯,我用法術縮煉過的鳳眼石。”墨鳳說著,有點緊張地看著她,生怕她會拒絕,因為這鳳眼石,同樣也是從那溶洞里帶回來的。
夏錦年目光的確有些微閃動,但想到的是這鳳眼石的意義與其他寶石不同,而且是墨鳳真心真意送給她的,他自己也戴了相同的一只,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心里慢慢泛起甜蜜,笑意也在眼里一點點漾了起來,她臉色微紅地低下頭去:“謝謝,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