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然,高中三年,我在李明洲家蒸菜館吃的飯菜最多,夫妻兩人看著很健朗,關(guān)鍵才五十不到,四十多歲而已,怎么一下就病了?
我記得李明洲家里不只他一個,還有個妹妹,比他小兩三歲,也沒見到,料想應(yīng)該是上大學(xué)去了。
見到熟人,親切感在胸口一下彌漫開,本來有很多話想說,可這個時候并不太適合繼續(xù)聊,而且李明洲的興致似乎也不高。
一切終究還是變了。
“這個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我問唐婉,“之前我和武東來過這,但就是沒發(fā)現(xiàn)這里還隱藏了一家蒸菜館。”
“每年過年我都會回來,沿著學(xué)校周邊走一走,發(fā)現(xiàn)這家蒸菜館也很意外,不過沒想到老板那么年輕就病了。”唐婉搖頭,“這家店還能維持多久也不太好說。”
飯點的時間,沒幾桌客人,家里又出了事,李明洲心事重重,蒸菜館的前景的確堪憂。
“青椒牛肉,多吃些,以后可能就吃不到了。”唐婉將青椒牛肉推到我面前。
“你吃吧。”我道。
“高中三年,每次吃飯你都點這個菜,但又不多吃,留著給我吃,這一次你就別管我了。”唐婉道。
我抬頭看著她,有些錯愕:“你知道?”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傻,你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會看不出來?”唐婉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帶著高中那會常見的甜蜜,一閃即逝,“你不吃青椒牛肉,是因為少吃一點,我就可以多吃些。”
我心中起了些波瀾,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做的這件事沒人會知道,哪怕唐婉,她肯定也不清楚我每次聚餐都要點青椒牛肉的原因,沒想到她一直都知道。
“你很傻,以為自己少吃點我就能多吃?武東他們吃的也不少。”唐婉看了我一眼。
“總歸能多吃幾片的。”我笑了笑,思緒又回到了高中那會,那會雖然常吃蒸菜,可青椒牛肉的價格也不是作為學(xué)生的我們能經(jīng)常吃的。
“現(xiàn)在就我們兩個,你不用那么做了,快吃吧。”唐婉道。
我點頭,沒有推辭,也沒有再將菜推回唐婉的身前。
若是高中那會,我想我肯定會將菜推給唐婉,逼著她將牛肉吃完,剩下的碎肉渣也挑進她的碗里拌飯吃。
可這會我沒那么做,有些東西雖然說開了,可情感已經(jīng)不在了,有的只是回憶。
唐婉低著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吃的很快,肚子飽了后放了筷子,等著唐婉。
“我也吃好了。”唐婉放了筷子,取了紙巾,撕下一半遞給我。
我站了起來:“老板,多少錢?”
“算了,不要錢。”李明洲擺手,不收錢。
“那怎么能行,你開門做生意怎么能不收錢?”我不肯,掏出錢,自己算了一下賬,“二十六塊錢對不對?”
我將錢塞進李明洲的手上。
“真不用,這家蒸菜館我打算轉(zhuǎn)手,過幾天就不做了,難得該能遇到熟人,這一頓就讓我請了吧。”李明洲推開我的手。
我愣了下:“怎么不做了?”
我心中有些遺憾,好不容易在高中這碰到一家熟悉的飯館,突然說要關(guān)閉,給人的感覺很失落。
“做不下去了,一直在賠,每個月都要往里面貼一千多塊錢,要不是爸媽堅持,說店子不能關(guān),我早就關(guān)了這家蒸菜館了。”李明洲道。
“每個月倒貼一千多?從這片地方拆遷了就一直如此嗎?”我問道。
“嗯,拆遷了后,蒸菜館就搬到這里面來了,生意差了許多,最開始那會每個月還能賺一點,可到了后面,來的人慢慢就少了。”李明洲帶著些許無奈。
“我看你這飯菜做的也不差啊,這么些年過去了,也才漲了一兩塊錢而已,怎么還沒多少人?是位置的原因?”我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地理位置了,否則蒸菜館的生意也不至于會這么差。
“嗯,應(yīng)該就是這個原因。”李明洲點頭,“做的就是學(xué)生生意,按理說學(xué)生朝氣蓬勃,這里離著學(xué)校其實也不算遠,兩百米左右而已,可很多學(xué)生來過一次之后,后面慢慢的就不怎么來了。”
“不合他們的胃口?”我問道。
“不知道,我也問過,都說味道不錯,也說不貴,我自認(rèn)做的也算用心,可生意還是一天淡過一天,加上家里老人要照料,這個店子雖然不舍,但還是要轉(zhuǎn)出去。”李明洲道,看了我一眼,“你們要是有認(rèn)識得人想要,我可以便宜轉(zhuǎn)給他。”
錢最后我沒再和李明洲拉扯,讓他請了這一頓飯,我和唐婉帶著沉重的心情離開了蒸菜館,李明洲一直送出了門。
“真是可惜了。”往回走的路上,我還在為蒸菜館的事感到遺憾。
“是挺可惜的,他家做了好幾年的生意,怎么沒有在學(xué)校門口新建的大樓里租個店面,反而是要到那里面去?”唐婉點頭,她的情緒也并不怎么高。
本來是帶著我過來看看這家高中那會我倆經(jīng)常光顧的老店,可沒想到店子馬上就要面臨關(guān)閉轉(zhuǎn)讓的命運。
“不知道。”我搖頭,“我記得他家還有一個妹妹的,今天也沒看到。”
“或許是上學(xué)去了吧。”唐婉道,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高中,“要去學(xué)校里面走一走嗎?”
我停了下來,眺望著學(xué)校里的建筑:“不了,里面沒什么好看的。”
唐婉的情緒一下就低落了下來,臉上有些許的后悔之色浮現(xiàn),沒再說話,我倆走到了她停車的位置。
“你還在怪我?”唐婉終于開口了,手扶在車門上,五指纖細蒼白,“對不起。”
這三個字,在她發(fā)過短信后,唐婉又說出來了。
我卻沒多少悸動,只感覺到有些無奈和遺憾。
“有些事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完結(jié)的,而且,你也并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我看著她,“以后好好生活,我祝你幸福。”
唐婉的身子輕微顫抖了下,拉了幾下車門,沒能拉開。
“門鎖著了。”我道,心也有些痛,但沒再說別的話。
“你是在報復(fù)我。”唐婉盯著我,眼角有淚水滑落。
她哭了。
“我怎么是在報復(fù)你?我是在祝福你。”我糾正著她,不明白報復(fù)是何意,“我真的希望你能夠幸福。”
“你就是在報復(fù)我。”這一刻的唐婉很倔,認(rèn)定我在報復(fù)她。
她哭的我有些心傷,讓我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一般,我的心跟著她的眼淚化了,芥蒂似乎也抹平了一些。
我不想這樣:“好,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我是在報復(fù)你,好了,可以走了吧?”
唐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開了鎖,彎腰從車?yán)锶〕鲆粋€包裹,扔在我身上:“這是你的。”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包裹,唐婉已經(jīng)上了車,我正猶豫著要不要跟著一起上去的時候,唐婉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讓開。”
我走開了些。
車擦著我的腳邊開過,調(diào)轉(zhuǎn)了一個方向,走了。
注視著離去的車,良久,我才走到一旁的沿湖公園,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平復(fù)著心中的情緒。
唐婉最后的眼淚,讓我心疼的厲害,差點忍不住就想要開口攔著她。
她今天帶我來這的目的,應(yīng)該是想讓我一起分享發(fā)現(xiàn)高中老店的喜悅,或則是彌補一下之前酒店對我造成的傷害。
可我顯然讓她失望了。
青椒牛肉的味道沒變,人也還是那兩個人,可已經(jīng)沒了高中那會的吃法。
我沒再將肉末夾進她的碗中。
給她夾菜的那個人,不會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