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雯正色,“平日里姑娘們給下人一些面子,難道就都以為這是應該的?我說實話,既跟了四姑娘做事,就收了亂七八糟的心。我實話說,服侍了四姑娘幾天,我也看出來了,四姑娘的性子,是對親的人無比親,對恨的人無比恨。就這樣的脾氣,只要大家好好做事,她不會為難大家的……只是要她一開始像五姑娘那樣,給你好臉色,那也是不可能的。”
那下人沉吟一二,笑著稱是,“……我只覺得,縱是要罰,之前也該定個一二規矩,不然讓人摸不著調子。”
朱碧沉默良久,緩緩道,“我瞅著咱們四姑娘,不像是會給院里定規矩的人。四姑娘的意思,恐怕是只要一心向著她,不出賣她,只要不出這個院子,她不會給任何下人臉子看。”
那人一聽,喜道,“阿彌陀佛!竟是如此?這敢情好!五姑娘雖然脾性一等一的好,可她那里的規矩也大得很。四姑娘不定規矩,讓咱們自在些,這已是極好的了,哪能真指望四姑娘跟咱們混玩在一起?那成了什么樣兒。”
朱雯面上含了一絲笑,卻仍鄭重提醒,“不過你把話吩咐下去,咱們四姑娘雖然不怎么喜歡折騰下人,可她也不是給人面子的人。真惹惱了她,她從來不提醒,直接懲罰!”
那人一怔,“……果真從不提醒?”垮下了臉,那不得時時崩根弦,提醒自己行事要注意分寸?
朱雯正色,“先前的徐嬤嬤,今日整個院子的罰月例……你看她提醒過誰?她一個眼色都沒有,罵也不罵你一句。你一犯錯,懲罰就來了。今日也就是二夫人在四姑娘之前罰了,就算二夫人今日不罰,等二夫人走后,四姑娘還是會罰的。”
那人連連稱是,告退下去。
朱雯在門口站一會兒,她雖是一等丫鬟,和青萍一起管著下面的丫鬟,但有些話,不能當明面講,只能私下里說。相信剛才那
番話下去,珂蘭院至少一段時間不會再有人惹是生非了。
她進屋,看到沈寧盤著腿坐在床沿,捧著冊子看得出神。見到她進來,坐在地上一個繡墩上做女紅的青萍努努嘴,向一個盤子里,“姑娘說今日的事,和你我二人無關,罰了的兩個月月例,她補給咱們。我已經拿了,你去拿你的吧。”
朱雯走到桌前,看到是一盤子的銀裸子,嚇了一跳,“姑娘,你也忒大方了!這些都是我們該做的,姑娘怎么還好賞我們呢?有這些銀裸子,平日去賞賞那些跑腿的下人,讓他們知道姑娘的厲害,比給我和青萍好多的呀。”又罵青萍,“姑娘年紀小,不醒事,你怎么也不知道勸著?”
床上坐著的沈寧放下手中冊子,不等青萍回答,就一擺手,“我來的時候,祖母給了很多。這些年和娘過的清貧,銀裸子也攢了不少。來府上的時候,我娘已經全給我帶來了。剩下還有好多,夠賞的了。雖然你說那是你該做的,但自有人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你盡管拿你的,這是我給的。”
朱雯無奈,只能從中挑了兩個,又聽沈寧說讓她把這些收拾了,她也連連應了。心中已覺得沈寧花錢大手大腳,她日后要多替姑娘看著,可不能真把銀子花光了,哭都沒地方去。
青萍咬斷線頭,仰頭看沈寧揉著額頭,還在沉思,便好奇問,“冊子看完了?”又驚嘆,“從小夫人就說姑娘聰明!這才一會兒,姑娘就把那么厚的嫁妝冊子看完了。”
沈寧跳下床,神情古怪,“那么厚的嫁妝冊子?哼。”她一把把手中冊子甩給青萍,“你們兩個看看。”
青萍連叫著“我們怎么懂這個”,但已經接了冊子,又是姑娘的話,她只能硬皮頭看下去,朱雯也站在她身后,一起看去。這一看之下,她們兩人都大驚,“這、這怎么好多頁都不全的?”她們是看不懂具體數字,但其中有些頁碼明
顯只寫了一半,留下很多空白,又缺頁少頁的,她們怎么會看不出來?
沈寧笑,“許是娘親的嫁妝實在太多了,賬冊平時不見天日,關在黑屋里,被老鼠啃了啃?”
朱雯嗔道,“這時候,四姑娘還開玩笑。”
青萍則抓著冊子,騰地站起來,氣道,“這一看就是貪了夫人的東西,在賬簿上胡寫!我要去告訴老夫人!”
“回來!”沈寧淡淡道,“我回府才幾日,就一樁樁地出事,你說祖母會不會煩了我?”
青萍一愣,可仍氣不過,“但這單子,實在、實在是……”恨恨道,“虧她是沈府當家主母,自家也是名門望族,竟貪我們夫人的東西,也不怕燥得慌!”
朱雯細細思量,低聲道,“也未必是她愿意如此。”
“哦?”沈寧挑眉,“為什么這樣說?”
朱雯想了想,“四姑娘,我有個好姐妹,她老子娘是二夫人身邊的。這些年,我常聽她說,二老爺當官這么些年,兩袖清風,家中人口又多,頗有些入不敷出。可雖然我常常聽著叫‘沒錢’,但送給老夫人的東西,給各位姑娘的月例衣裳,卻也從來不少。一開始只是疑惑,想著恐怕是二夫人借此敲打,讓大家節省著花。不過四姑娘如此一拿出賬冊……我倒有些猜測了。”
她低垂著眼,余光望著那個背手而立、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少女。清晨的輝光照在少女雪白的面上,她站立在窗前,比起大家閨秀應有的溫婉,更有一種傲然和堅毅。像一把弓,隨時準備出手。
沈寧淡淡道,“府上入不敷出,可是又要撐面子,正要我娘不住在府上。照我娘的脾氣,又不是個喜歡管賬的。當年陪嫁的嫁妝,我娘也絲毫不放在心上。以后就算少個什么,我娘也不在意……既是如此,干脆直接用了。”
她笑,“沈老夫人還真是好算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