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彥注意到,諾大的宅子里,除了這兩個顯然是袁女正和袁女皇的女孩子,就沒有仆役,從正門到主殿堂屋,約數(shù)丈的距離,除了中間一條數(shù)尺寬常走的道路,兩邊都積滿了灰土,甚至還有早年落下的黃黑色樹葉。
很明顯,袁耽家確實是窮,窮的連婢仆都養(yǎng)不起,也難怪這兩個女孩子不讓自己進(jìn)來。
于是,楊彥改口道:“倒是我唐突了,你們可知你阿兄時常在哪兒,我有賺錢的買賣找他,速叫他回來,或者帶我去也行。”
“哼!”
一個頓時悶哼一聲:“好啊,我就猜到是奸人,還賺錢的買賣呢,騙誰呢,有賺錢的買賣你為何自己不做,非得拉上阿兄?”
另一個也是滿臉不屑:“阿兄身無分文,全靠著友人接濟(jì)才勉強(qiáng)過活,他哪有本錢與你做買賣?哼,分明是你心存不軌,想趁著阿兄不在誘拐我們兩姊妹,女皇,叫人!”
“啊!”
“啊!”
袁女正和袁女皇扯著嗓門尖叫起來。
一剎那,楊彥都有了逃跑的沖動,這要是叫來了人,除非找來袁耽,否則他就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啊,tmd,袁家的兩個小辣椒怎么這么厲害?
“楊家郎君?”
這時,背后神奇的傳來了袁耽的聲音。
楊彥就象看到救星一樣,連忙轉(zhuǎn)回頭。
果然,正是袁耽和謝尚,袁耽的手里還拿著幾塊胡餅和一小袋麥子,這大概就是兄妹三人的晚飯了,楊彥不由生出了些愧疚。
是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接濟(jì)袁耽,畢竟現(xiàn)代社會物資豐富,就算失去了勞動能力,政府也會養(yǎng)著,沒有人會因吃不上飯而餓死,通常要接濟(jì)的,都不是真正需要接濟(jì),而是把接救濟(jì)當(dāng)成了一門生意。
但兩晉時期物資匱乏,生產(chǎn)技術(shù)落后,一個人在田間地頭忙活一年,產(chǎn)出都未必養(yǎng)活自己,接濟(jì)在那個年代是一種常態(tài),也是一種美德,誰也不敢說吃了上頓就一定會有下頓,被接濟(jì)方并不會有受了羞辱的感覺。
現(xiàn)在再回過頭來想,自己日進(jìn)斗金,袁耽就在一邊看著,自己卻從未表示,恐怕早就被扣上一頂吝嗇的帽子了吧,這確實挺讓人汗顏的,看來思維想法還是沒變啊。
“阿兄,阿兄,你們來的正好,有奸人意圖誘拐你的兩個妹妹!”
袁女正和袁女皇也指著楊彥大叫。
袁耽和謝尚均是現(xiàn)出了愕然之色,謝尚問道:“楊家郎君怎會在此?”
楊彥無奈道:“明早三更,我將和荀家女郎去郯城辦事,以暫避刁協(xié),所以我就想來找袁耽,今天把豆油鋪落實下來,兩位來的正好,袁耽的妹妹把我當(dāng)成了歹人,我實是無言以辨。“
”哈哈哈哈~~“
謝尚一看楊彥的神色,再看袁女正和袁女皇的氣勢洶洶模樣,不禁捧腹大笑。
袁耽也是忍著笑道:”女皇女正,休要胡鬧,這位是楊彥之楊兄,是你阿兄的好友,以一曲《臨江仙》名動建康,今天又譜出了驚世之作《虞美人》,還不快向楊兄道歉?“
說完,便向楊彥介紹:“楊兄,這是舍妹女正,這是舍妹女皇,皆未及豆蔻,若有不恭之處,還請見諒。”
兩個女孩子立時瞪大眼睛望向了楊彥,一個捂嘴尖叫:”哎呀,原來是他,都是妹不好,人家早就告之名楊彥之,妹卻偏偏沒想起來。“
另一個趕忙扯了扯這個:”快向楊家郎君道歉。“
二女有些不好意思,盈盈拜倒:”請楊家郎君恕我等眼拙,竟未識出真人,請見諒。“
講真,誰是袁女正,誰是袁女皇,楊彥沒認(rèn)出來,只是擺擺手道:”沒事,沒事,兩個女孩子獨自在家,小心點總不是錯,是我沒說清楚,既然袁耽來了,那我們趕緊去鹽市罷,房屋由稚川先生代為租賃,想必已經(jīng)差不多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袁耽點了點頭,又把胡餅和麥子遞向袁女正和袁女皇道:“拿進(jìn)去罷,阿兄可能要晚點回來,你們晚上自己吃,莫要等我。”
“阿兄,我們也想去看看,整日憋在府里,無聊死了。“
”是啊,阿兄,說不定我和女正還能搭個手呢。“
袁女正和袁女皇紛紛出聲。
”這個……“
袁耽看了眼楊彥,便揮了揮手:“走罷,莫要鬧事。”
“阿兄等一下!”
二女急把食物放回屋子,又跑了出來。
這倒是讓楊彥對袁耽又高看了一眼,別看袁耽平時不著調(diào),可他的兩個妹妹被管的服服貼貼,說明袁耽治家有方,無非是平時不拘小節(jié)罷了。
一行人往回走,袁女正和袁女皇可能很少離家,看什么都好奇,一路上指指點點,嘰嘰喳喳不停,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楊彥看中的那間鋪子。
葛洪一家三口與蕭巧娘都在。
“袁耽,可是你兩個妹妹?”
葛慧娘一眼就看到了袁女正和袁女皇,于是向袁耽問道。
那個時代還不流行禮教大防,女孩子不是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異性的同齡人也不是不能來往,只有結(jié)了婚以后才會注意。
袁耽轉(zhuǎn)頭道:“女正女皇,這是葛家世伯,世伯母,這是慧娘與巧娘兩個姊姊,快過去見禮。“
一改剛剛對楊彥的潑辣模樣,袁女正和袁女皇非常乖巧的施禮,葛洪和鮑姑均是笑著揮了揮手,葛慧娘與蕭巧娘則是各自拉起一個。
葛洪又向楊彥道:“屋舍已經(jīng)賃下,每年租金十萬錢,這個價格在鹽市還算公道,賢侄進(jìn)來看看?”
“有勞稚川先生。”
楊彥拱了拱手,便與袁耽和謝尚走了進(jìn)去。
那時的店鋪非常實在,表現(xiàn)在面積夠大,里進(jìn)夠深,往里是個小院,頂里還有一排房,從后面窄巷可以進(jìn)入,多為貨倉并供店員伙計居住,按現(xiàn)代標(biāo)準(zhǔn)來看,一間這樣的店鋪,都在兩三百平方以上,設(shè)施大體齊全。
當(dāng)然了,這樣的鋪子也不是尋常人說蓋就能蓋的,很多屬于吳姓士族和庶族大豪擁有,自孫吳建都建鄴時起就傳了下來。
相對的小門小戶一般擁有幾間,而如顧陸朱張四大姓和沈周二豪都擁有十來間,乃至幾十間店鋪。
僑姓士族看到吳姓士族或做買賣,或出租店鋪賺取大把的金帛,也很眼紅,于是在距鹽市不遠(yuǎn)的地方搞了個西口市,自己蓋門面,雖說相對于鹽市,距離當(dāng)時建康的唯一碼頭石頭津更近,但是僑性過江的時間不長,根基尚淺,而一個商業(yè)中心的形成,恰恰需要時間的積淀,因此無論是人氣還是規(guī)模,都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