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那樁事故,已經(jīng)成了她心裡最深處的硬刺,不能拔也不能碰,而今,真相彷彿呼之欲出,她卻沒有勇氣面對。
她寧願什麼也不曾聽到,快快樂樂的吃著媽媽的餃子,假裝忘記了所有的事,誇獎著老喻的高超車技,聽他講很冷很冷的笑話,沒心沒肺的生活下去。
是的,她要躲起來,她要找一個地方忘掉今天所聽到看到的一切,她要壓抑住自己荒唐的好奇心,絕不讓媽媽和老喻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
什麼也沒有發(fā)生,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一念至此,她試圖站起來,眼光卻瞄到了牀底下積了很厚的灰塵的一隻旅行箱。
那是老喻年輕時候的寶貴。
她突然覺得她也許需要一次旅行。
長到這麼大,她人生的第一次單獨旅行。
悄悄的,不讓任何人知道。
初一開始,來程家拜年的各種關(guān)係戶就會逐漸多起來,今年也不例外。
程王歐錦夫婦忙著接待各方客人,大大的客廳裡難得出現(xiàn)幾天熱鬧的景象。
天空裡已經(jīng)下起了今春的第一場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帶著冷氣飄進窗子裡,轉(zhuǎn)眼就融化在了溫暖的室內(nèi)。
程星索聽著樓下傳來的人聲,微微瞇了眼睛,他把雙手?jǐn)n在大大的棉衣口袋裡,對著紛飛的雪景輕輕呼出一口白色的氣。
他的膚色本來就像歐錦一樣白皙,再加上此刻把臉縮在大大的黑色領(lǐng)口裡,愈發(fā)顯得晶瑩。
上次失蹤事件之後,家人一直追問他歸來的真相,但因爲(wèi)答應(yīng)了胡藍藍的原因,他始終沒有開口。
而胡藍藍自那以後,也似乎變了許多,經(jīng)常神情恍惚,又時而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敏感。
她告訴他,已經(jīng)辦理了美國一所大學(xué)的留學(xué)手續(xù),一個月後預(yù)計就將啓程。
她就讀的學(xué)校,與他在美國就讀的學(xué)校同在一個州,距離不遠,他知道她是刻意而爲(wèi)之。
她盼望與他一起遠離這塊土地,或許永遠不再回來。
只是,有些事情沒有結(jié)束前,誰也沒有資格做夢。
不用太久,已經(jīng)很近了。
他忽然對著窗外漫天的雪花綻出了一個燦爛而魅惑的笑容,與此同時,身後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穿著灰色毛衣的程月光出現(xiàn)在門口,他輕輕把門關(guān)上,把樓下的人聲隔絕在外,然後走到了正回頭安靜的看著他的弟弟身邊。
“雪很大。”程月光說。
窗邊因爲(wèi)飄進來的雪花而濡溼了一片,星索的棉衣上也有不少雪漬。
程月光微皺了一下眉頭,伸手把星索拉離窗邊,另一隻手把窗子關(guān)上。
“不要這樣開著窗,你容易感冒。”
程星索偏了偏頭,沒有反對,兄弟倆都隔著已經(jīng)模糊的窗玻璃看著窗外,心裡卻分明各自在想著心事。
“過完年後,你就要回學(xué)校了?”還是程月光再次打破了沉默。
程星索微微點頭:“還有一年就畢業(yè)了,前陣耽誤很多。”
“哦。”應(yīng)了一聲後,似乎不知道該接些什麼,兩兄弟一時無語。
似乎看穿了程月光的表情,程星索微微一笑。
“你有話要問我。”
他的語氣淡淡的,卻充滿篤定的氣息。
“嗯。”程月光索性直言:“那天,我看了你密碼箱裡的東西。”
他觀察著星索的表情,然而,卻沒有看到他預(yù)料中的憤怒或驚訝。
這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會讓他方寸大亂嗎?或許沒有吧。他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我知道。”程星索說:“你把那兩個本子放回去的時候,位置不對。”
原來如此。
程月光暗暗驚心於他的細緻,然而對他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態(tài)度又心生不滿。
“你怎麼知道是我不是爸媽?”他哼一聲。
“我知道。”
他什麼都知道,只有我什麼都不知道。程月光的惱怒在上升。
“好吧,那你告訴我,那兩個本子是什麼意思?”
“那兩個本子都是日記……一個是胡藍藍用來引誘爸的假日記,一個是胡藍藍的姐姐胡青青小學(xué)時代的日記。”程星索似乎毫無遮掩的想法,一一向他道來。
他接下來說出來的話令程月光目瞪口呆。
原來多年前他們的母親歐錦曾經(jīng)做下過那樣的事情,而如果沒有這件事,或許這個世界根本不會他們兄弟倆。她做下的那件事,目擊者是一個年幼的小學(xué)生,這小學(xué)生把這件事記在了一本泛黃的日記本里,多年後變成了她的妹妹用來勒索的工具。
而她的妹妹,正是自己的前女友胡藍藍,她寫了一本假的愛情日記,打動了他父親那顆老樹之心,差點毀了他的家,成了他的後媽。
而這一切從星索的嘴裡緩緩說出,好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那麼荒誕卻又那麼輕鬆。
他果然什麼都知道。
怪不得父母最近關(guān)係突然變好了,但眉眼間又總是有著隱隱憂色;怪不得星索會突然被綁架又突然回來而且什麼也不肯說……這個家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他是個外人嗎?
一種心痛的感覺瀰漫上來。
“你說胡藍藍,她勒索爸爸一千萬?她是不是瘋了?”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那雙小動物一樣黑亮的大眼睛,那裡面有著的火焰,他突然覺得她是能夠做出這樣瘋狂冒險的事來的。
程星索沒說話。
“她憑什麼……就憑那本小學(xué)生日記?那日記怎麼在你手上?”無數(shù)的疑團涌了上來。
“你拿到了她要挾爸媽的證據(jù),怎麼不告訴爸媽,讓他們乾著急?他們難道現(xiàn)在還在籌錢?”
程星索似乎沒打算回答他這一連串的問題,他微微聳了聳肩。
“胡藍藍……你對她……她對你……難道……”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這念頭太可怕,令大腦本已一片混亂的程月光一下子難以適應(yīng),竟然不知用什麼句子表達才合適。
星索難道也和胡藍藍有了某種聯(lián)繫?那怎麼可能!
聯(lián)想起星索失蹤那兩天,父親似乎就是打電話質(zhì)問胡藍藍後,暫停了報案的想法,那之後父親雖然一直猶如困獸,卻始終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星索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