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顏坐在氣氛曖昧的餐吧裡,心裡還在回想著愛琳娜出門前把她強拉到衛(wèi)生間裡發(fā)生的那一番對話。
“程月光!他是程月光!你知道程月光是什麼人嗎?是程錦的太子爺!校長的兒子!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你跟他有什麼關(guān)係,快點講清楚!”
喻顏頭暈?zāi)X脹,剛纔和愛琳娜肉搏消耗掉了她大量體力,導(dǎo)致她此刻有點腦缺氧反應(yīng)慢。
她疑惑地搖頭:“我不認識他啊。”
愛琳娜一臉不信,把她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細掃描了幾遍,嘴裡嘖嘖稱奇:“個子不高腿還短,營養(yǎng)不良近視眼——這可真讓我霧裡看花水中望月怎能分辨這變幻莫測的世界——”
“得了得了!等我打探清楚敵情回來向你報告!”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喻顏卻對愛琳娜有著一見投緣的好感,她笑著推了搖頭晃腦的愛琳娜一把,在鏡子裡理了理凌亂的頭髮,準備出發(fā)。
出門前還聽到愛琳娜在身後鏗鏘有力的念著道白:“讓我把這疑問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此時坐在這充滿了異國情調(diào)的高級餐吧裡,喻顏不禁感覺自己好像在參演偶像劇。
毫不起眼的平民女生突然間接到全國最知名的藝術(shù)院校的錄取通知,並且全免學(xué)費,進入學(xué)校還沒幾個小時,就被英俊迷人的王子型男生約會,而且這男生還是傳說中的太子爺!
坐在對面的程月光,已經(jīng)換了一件白色的襯衣,還打了個優(yōu)雅的領(lǐng)結(jié),他的笑容和他手中的紅酒一樣迷人。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轉(zhuǎn)動著酒杯。
他也在端詳著面前的女孩。
她長得和照片上沒什麼區(qū)別,頭髮長了一點點,但仍然現(xiàn)得有些傻傻的,倒是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卻有些出奇的亮,不像一般的近視眼那樣目光渾濁。
幾天前偷偷摸進父親的辦公室偷看到了她的檔案,確認了特招進來的那個人是她後,他就一直在想用怎樣的方式與她成爲朋友。
因爲,他把她當成同類,他有了一個同類。
這個想法令他有些微微的興奮,英俊的臉上也現(xiàn)出一抹好看的笑容來,令喻顏微微一呆。
喻顏覺得自己有必要擺正心態(tài),她推了推自己鼻樑上那副淺紅色的眼鏡。
“那個,程月光同學(xué),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喻顏同學(xué),你知不知道一個秘密?”程月光把臉微微湊近了一點,紫色的餐燈讓他看起來有點邪氣。
“什麼?”喻顏有點戒備的拉了拉衣領(lǐng),但又瞬間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分外矯情。
“關(guān)於你爲什麼來到程錦的秘密。”程月光微微瞇起眼睛,把紅酒在脣邊沾了沾,做了一個乾杯的動作。
他的話卻讓喻顏的血一下子變得冰涼。
因爲這個秘密對她來說,幾乎決定著她人生最美的夢。
喻顏出生在一個很普通的平民家庭,父親老喻年輕時是某國企的吊車司機,後來企業(yè)解散後自謀生路,買了一輛舊的大貨車接單拉貨,這些年城市管理越來越規(guī)範,老喻的活也越來越不好做了。
但是老喻卻似乎在開著大貨車奔跑在城市新道路上的過程裡感受到了無限的生活樂趣,並樂此不疲。
他覺得世界上最好的服裝就是李寧牌運動服,最信奉的廣告詞就是“一切皆有可能”,他的江湖牌友遍佈全市,他認爲朋友們最喜歡他的原因就是他會講笑話——雖然喻顏一直說那些不是笑話是冷笑話,比北極熊拔光了毛更冷。
總的說來,老喻是一個快樂的自信的積極的上進的男人。
這個男人心裡有個小小的夢想,就是希望他的女兒喻顏以後能夠在有空調(diào)的環(huán)境裡工作——不用再象他一樣奔波在灰塵撲面的工地上。
所以,當一紙程錦藝術(shù)學(xué)院的錄取通知用快遞的形式發(fā)到他的手上時,從來不戴眼鏡的他硬是與喻顏的媽媽發(fā)生了家裡唯一一副老花鏡的爭搶大賽,最後老花鏡光榮犧牲。
“藝術(shù)……藝術(shù)……”老喻一讀到藝術(shù)這兩個字不知道爲什麼就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激情在體內(nèi)遊走。
“你什麼時候報了這所學(xué)校?”喻顏媽媽想起了重要問題。
“我……我沒……”喻顏含糊帶過,她一直沒敢告訴家裡,填志願的時候她偷偷填上了程錦,作爲自己最美好卻也最遙遠的夢,她到底給它在一個小角落裡留下了一片發(fā)芽之地。
結(jié)果,媽媽認爲她最有把握的那幾所學(xué)校沒有來通知,填在最末尾的程錦卻給她寄來了福音。
程錦,是一向其貌不揚成績平平的她,無數(shù)次在夢裡纔敢仰望的那座聖塔。
“學(xué)雜費由校方承擔……他爸,這是什麼意思?”喻顏媽媽瞇著眼睛念道。
“喻顏,這是什麼意思?”老喻又問女兒。
“這……”學(xué)雜費,傳說中程錦鉅額的就讀費用?
“啊!——”喻顏突然雙眼一翻朝後倒去,老喻一把扶住女兒,這一刻他們好像在上演家庭狗血劇。
喻顏幸福得眼淚狂流。
她看懂了,她真的看懂了。
這意味著老爸不用動用他沾滿了泥灰味的積蓄,老媽也不用爲了省下那點藥錢斷了吃降壓藥,她就可以接近她的人生美夢。
她甚至不願意去想這美麗的夢是從哪裡升起,生怕一深究它就破滅。
當晚,被喻顏稱爲“餃子西施”的媽媽,狂包了兩百個餃子與家人共享來表達她的激動之情,爲此,在接下來的一星期內(nèi),老喻和喻顏都吃餃子吃到想吐。
他們一家在極度不安的心情中迎來了開學(xué)的一天。
直到喻顏順利報到完畢,校方真的自動全免了她的學(xué)費,她才徹底相信了這個事實。
她坐在程錦的宿舍裡,和愛琳娜。秦純白。溫香玉交換零食,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做夢。
然後程月光妖氣沖天的詭異出現(xiàn)。
“你知道程錦爲什麼錄取我?”她小心翼翼的問程月光。
“不僅是錄取你,而且給你全免了四年的學(xué)雜費——這在程錦建校以來是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情。”程月光優(yōu)雅的把身體後仰,修長的雙腿交疊,嘴角微微上揚。
“那是爲什麼?”喻顏從透明玻璃杯的反光中看到自己變形的臉,很怕下一個就是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因爲,這是我爸和我媽打的一個賭。”程月光說。
“打賭?”喻顏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這個詞。
“我爸……你知道他是程錦的校長吧?有一天吃晚餐的時候,他和我媽爲了當天播音的一個新來的新聞主播籍貫是哪裡的問題打了一個賭,贏的人可以隨便要另一個人做一件事情,結(jié)果我媽贏了。我媽要我爸做的事情就是由她選擇一個普通的學(xué)生,特招進程錦,全免四年學(xué)費,看看他有什麼發(fā)展——聽起來真夠兒戲的,可事情就是那樣。”程月光嘆了口氣,盯著喻顏的反應(yīng)。
“我……我被你媽選中?……”喻顏的嘴巴一直張著,看上去有點傻,程月光很不忍心的伸過手來拍拍她的頭。
“總之,你的命運不過是他們玩的一個遊戲,你和我一樣,都是可憐的人,被人隨意安排,身不由己——以後你就會知道,在這所人人都自以爲是的學(xué)校裡,這會是多麼悲哀的事情,希望我們以後在學(xué)校裡,能成爲很好的朋友。”
站在觀光電梯裡,喧鬧的人羣擠進來又擠出去,只有喻顏傻傻的貼著一角站著,好像在夢遊。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纔在人們怪異的目光裡隨著一批涌出的人走出了電梯,擡頭間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商場四樓的購物區(qū)。
剛纔在頂樓的豪華餐吧裡,程月光那種憐憫的目光彷彿還在她的眼前閃動。
“在這所學(xué)校裡,只有我們倆是異類,我想,以後你會理解我的感受。”他這樣說。
異類?
喻顏的下牙用力的咬了一下上嘴脣,這是她激動時的習(xí)慣動作。
她知道他是指她沒有達到程錦的錄取分數(shù)線,甚至沒有參加那據(jù)說殺聲震天血流成河的魔鬼面試,就進入了這所明星學(xué)院,相信程月光自己也是擁有這種“幸運”的人。
所以,他才把她當成了同類。
她在商場裡沒有目的的亂轉(zhuǎn),越走越快。
心裡不知道爲什麼有一種莫名的難受,她說不出自己的不適來自何方,接到程錦通知的時候,她多麼害怕這“幸運”是一場夢,而當它變得真實,真相卻如此令人沮喪。
她人生最美麗的夢,不過是人家的一個賭約,一個玩笑。
但是,如果沒有這幸運降臨……
她的腦袋裡突然轟隆隆的壓過一塊大石,一種劇痛的疼痛讓她幾乎尖叫起來,她踉蹌幾步,一把扶住身邊的不鏽鋼欄桿,然後慢慢蹲下捶著自己的頭。
很多的腳,很多雙鞋都在她的身邊走過,似乎有一些往事的片段如煙花般閃過她的眼前,她用力的閉上眼睛試圖驅(qū)散它們。
捶打令她清醒了一點。
她慢慢又回到了人間。
她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面前也有一個人抓著欄桿站著,彎著腰,表情痛苦。
她擡起頭的角度,正好能夠很近的看見他的臉。
這是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少年,他白色的耐克鞋在她的面前看起來一塵不染,雖然他在極力掩飾,但是仍然可以從他清秀得如同女孩一樣的面龐上看出來,他正在忍受著痛苦。
有汗珠從他瓷白光潔的鼻尖上微微沁出來。
喻顏覺得自己這樣看著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生很不禮貌,她的臉紅了一紅,急忙站起來。
但是,還沒等她完全站起身,黑衣少年突然向她伸出一隻手來。
他的手指很纖長,現(xiàn)在這漂亮的手指正顫抖著指向她手裡的一件東西。
她剛纔掏出來還拿在手上的一包印著小熊的手帕紙。
喻顏呆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帕紙,正在猶豫他這個動作的意義,黑衣少年突然暴走,他粗暴的劈手奪過那一包紙巾,另一隻手捂住肚子擠過人流朝著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喻顏目送著他終於在崩潰之前到達了他此行的目的地:WC。她突然喜笑顏開。
被美少年奪走紙巾的小插曲活躍了喻顏的心情,她的小宇宙又恢復(fù)了。
她本來就是一個樂觀積極的人,就算這是一個幸運的玩笑,她也要對得起這個玩笑,更要對得起自己嚮往程錦已久的這顆心。
“加油!”她捏了捏拳頭,決定去一樓的超市給愛琳娜買她囑咐的大瓶可樂。
就在電梯門徐徐關(guān)上的時候,她突然看到走廊盡頭,那個搶了她手帕紙的黑衣少年的身影,在人羣中,他的臉色格外蒼白醒目。
她沒有追過去,被這樣的一個美少年搶了一包紙巾救急也要去理論的話,那她會覺得自己有搭訕嫌疑。
她很有自知之明。
新生報到的一天終於結(jié)束了。
深夜的程錦學(xué)院裡,白天時喧囂的熱氣似乎還沒有散去。
月光似乎也比平時更多了幾分橙黃的暖色,夜顯得溫柔迷人。
校工在教學(xué)大樓裡例行巡邏了兩遍,然後關(guān)掉了教師專用電梯的電源,大樓裡只剩下數(shù)盞小小的牆燈還在發(fā)出暈暈的光影,其他部份都被黑暗吞沒了。
然而頂層的校長室裡,卻又有細碎的動靜。
還是一個黑衣頎長的身影,從一個緊鎖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硬皮本。
他藉著最弱的那一檔檯燈光線,翻了幾頁,薄薄的嘴角拉出了一個冷酷的笑意。
然後他把那個黑色硬皮本放進了衣服裡,悄無聲息的關(guān)掉了檯燈。
四處又陷入了詭異的暗中。
已經(jīng)在警衛(wèi)室裡打盹的校工沒有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關(guān)掉電源的教師電梯,又無聲的亮起了樓層指示燈,從“11”這個數(shù)字,開始逐漸變小。
10。9。8。7。6……
紅色的指示燈如同一隻怪眼,在黑暗中閃動。
電梯安靜的下降。
門開處,黑衣人快步走出。
不一會兒,指示燈又滅了。
一切好像都沒有發(fā)生。
錦繡路盡頭的曙光大道,是本市最繁華的主幹道之一,即使是凌晨三點的深夜,大道上仍然不時有的士和私家車呼嘯而過,街兩邊的霓虹也依舊嫵媚動人。
半小時前出現(xiàn)在程錦學(xué)院的黑衣男子,此時現(xiàn)身在曙光大道旁,他低著頭慢慢的走著,風衣的立領(lǐng)擋住了他大部份的臉,使他看起來有點像個幽靈。
他彷彿邊走邊在沉思著什麼,不時擦過他身邊的車並不能給他半點影響。
因此,他絲毫沒有注意,在他的身後,原本行駛速度正常的一輛黑色奧迪車突然換道加速,像瘋了一樣朝人行道上的他撞來!
剎車的尖叫一瞬間響起!
塌天之聲。
當附近幾輛做夜班的的士紛紛停下,車上的司機下車圍攏事故現(xiàn)場之時,已經(jīng)撞上花壇車頭變形的奧迪車裡,才爬出一個滿臉是血的中年瘦子來,正是這部車的司機。
他看起來沒有受太大的傷,只是皮破血流。
但是被他撞上飛出的黑衣男子,此刻卻安靜的伏在不遠處的地面上,毫無動靜。
十分鐘後,交警的巡邏車,救護車,各種私家車和的士的喇叭越響越多,成爲午夜街頭的一曲囂鬧之音。
一動不動的黑衣男子被救護車上跳下來的醫(yī)生護士擡上了擔架。
手忙腳亂的人們沒有注意到,昏迷的傷者衣服裡落下來了一本黑色硬皮本。
一個的士司機拾起了它,翻開道:“這是什麼?”
他還沒有看清楚裡面密密麻麻的字,硬皮本就被一隻手輕巧的奪了過去。
“這是我掉的東西。”非常清麗的女聲。
司機一愣之下,鬆開了手,也許開夜班本來就令他有些疲憊,他也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也許這本子不是剛纔那個受傷的年輕人掉下來的,確實是眼前的漂亮女子掉的?
算了,反正只是一個本子。
他想。
直到他上了自己的的士重新奔跑在曙光大道上時,他的眼前還是不時閃現(xiàn)出剛纔從他手裡拿走本子的年輕女子的面孔。
那真是一張漂亮到無可挑剔的臉,和明星一樣。
她那雙大眼睛裡,爲什麼可以像霓虹燈一樣,閃著那麼夢幻迷離的光呢?
第二天,程錦學(xué)院。
喻顏用了半天的時間,把自己的東西整理妥當,中午又和愛琳娜。秦純白一起在校內(nèi)食堂吃了第一頓革命午餐,溫香玉因爲說有闊氣老鄉(xiāng)請客,因此缺席此次會餐,但經(jīng)過昨天的零食分配,其他三人毫無疑義的支持了她的這個選擇。
她正在聽著愛琳娜大力揮動著自己的手臂做自我性格評價,說自己“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但多數(shù)時間如脫兔”時,一個男生突然湊過來向她打招呼:“你好,又見面了。”
喻顏把眼鏡推高一點(溫香玉已經(jīng)不下十次的批評她這個動作非常鄉(xiāng)霸),從那隻躍然衝進眼中的巨大金耳環(huán),她立刻認出了來人是昨天在校道上表演中華武術(shù)的男生路。
看來路是個很熱情的人,他開始向愛琳娜和秦純白介紹自己。
“我叫路,是表演系的新生。”
然後整個食堂都見到了愛琳娜“動若脫兔”的一面,她擂著菜漬累累的桌子,發(fā)出驚天動地的聲響,嚇得秦純白抱緊了自己的飯盒。
“路!你叫路!你有可露嗎?你有嗎?——哈哈哈哈哈!”
這時,喻顏的手機恰到好處的響起,她得已溜出了衆(zhòng)人的視線,避免了和愛琳娜一起成爲焦點人物。
一片混亂中,老喻的聲音從手機裡很有氣勢的傳來:“乖女!天氣預(yù)報說明天開始變天!你沒有帶秋衣啊!爸爸現(xiàn)在給你送過來,車已經(jīng)快到你們學(xué)校門口了!”
程錦的校門口,和昨天一樣仍然被各類私家車堵得水泄不通,因爲報到時間有三天,今天才到第二天。
電話里老喻說他的車在外圍就被堵住了,今天堵得比昨天更嚴實,任老喻這樣的“車海一條老龍”也無可奈何。
喻顏只好從步行前去接應(yīng)。
越走她越驚心,今天整條錦繡路似乎都被車塞滿了,看來老喻被堵在一公里外的街口了,她不得加快了腳步,小跑起來。
這時,她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也有一個人在跑,淺藍的襯衣,頎長的背影,即使從後面看,也有著偶像般的風采。
她大喊了一聲:“程月光!”
程月光在響成一片的刺耳車鳴中回過頭來,英俊的臉上一片氣極敗壞。
“堵成這樣,我的車根本開不出來!”他憤怒的對跑近他的喻顏說。
喻顏咂了一下舌頭,果然是太子爺,小小年紀就有自己的車。
“你要去哪裡?”她和他並肩跑,自己也覺得很好笑,好像在晨練。
“去醫(yī)院!我要去醫(yī)院!我弟弟出了車禍!”程月光氣喘吁吁,淺藍色的襯衣上透出微微溼透的印跡:“我要去街口打車!這個時間,還不知道有沒有的士會往錦繡路走!”
“車禍!”喻顏嚇了一跳。
她立刻想到了正在街口等她的老喻。
“快跟我來!我爸的車在街口!我們送你去醫(yī)院!”
老喻的怪獸卡車一聲怒吼,走街躥巷,上天入地,充份表現(xiàn)出了它“車海一條老龍”的雄風,載著程月光和喻顏,朝著中心醫(yī)院狂奔而去。
程月光路上出奇的沉默,除了上車時禮貌的感謝了老喻以外,就一直死盯著車窗外不再出聲。
氣氛很詭異,喻顏也不好出聲,她看到程月光幾次拿起手機想按,卻又慢慢放下。
老喻也知道這不是講笑話的好時機,他只好辛苦的忍著。
但他還是實現(xiàn)了程月光上車時他拍胸的承諾:“我絕對比的士還快的拉你到醫(yī)院!”
當程月光在中心醫(yī)院門口跳下車時,他還不忘回頭說了聲“謝謝”,並且肯定老喻的車技超人——這讓老喻比吃了蜜還甜,他大聲的說“下次有需要還搭我的車”。
喻顏看著程月光快速衝進醫(yī)院的背影,嘆了口氣,一回頭,她突然發(fā)現(xiàn)程月光的手機落在了座上,她趕快抓起來追了出去。
重癥監(jiān)護室裡,面白如紙的少年安靜的躺著,他長長的睫毛凝然不動,身上插滿的管子連接著的儀器發(fā)出單調(diào)的嘀嘀聲。
一個美麗的中年女子抓著少年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悲傷的哭泣著:“星索!星索你聽到媽媽的聲音了嗎?”
程月光呆呆的站在推開一半的門口,他的目光落在病牀上躺著的少年臉上,這一刻,彷彿他的生命也被抽走了。
喻顏知道這時候偷看人家家的悲傷事很不禮貌,但是把手機塞給呆若木雞的程月光似乎更不禮貌。
就在一猶豫間,她已經(jīng)看到了重癥病房裡躺著的少年的臉。
她的嘴突然張了張。
那張臉,那張比女孩子更秀美的少年的臉。
如紙片一般蒼白,彷彿生命隨時會逝去。
赫然正是那天在商場裡,搶了她一包小熊手帕紙去救急的那個少年。
病房門口的牌子上,寫著他的名字。
程星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