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明,金元寶慢慢睜開眼來,手指觸到旁邊冰冷的牀鋪,皺了皺眉,慢慢坐起身來。
玉麒麟在地上蜷縮成一團(tuán),緊裹被子,睡夢中仍是蹙眉,顯見睡得不舒服。
金元寶眉頭緊鎖走下牀來,就算隔著襪子,他也能感覺到地面的冰冷。畢竟,是入秋的天氣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金元寶走過去,俯身搖醒玉麒麟,“起牀了。”
玉麒麟驚醒,立時坐起,迷迷糊糊的問道:“什麼時辰了?”
“睡得好麼?”
看到他關(guān)心自己,玉麒麟撇了撇嘴,只覺得鼻子酸酸的,“不好!好冷!”
看到她那瑟瑟發(fā)抖的模樣,金元寶竟然順手將還帶著自己體溫的被子扯下來,裹在她身上。
一陣暖意襲來,玉麒麟幸福一笑,隨即又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著金元寶道:“我還好餓……”
看著她憔悴的神色,金元寶心頭不忍,慢慢站起身子,“餓了就趕緊梳洗,梳洗完了用飯。”
聽到用飯二字,玉麒麟大喜,立時起身,隨即一個踉蹌。
金元寶及時扶住玉麒麟。
玉麒麟心中高興,擡頭看向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你還生我氣麼?”
一聽這話,金元寶剛纔的心軟一掃而光,他冷硬的鬆開手,轉(zhuǎn)過身,扔下一句:“你想吃飯就趕緊。”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就連鞋子,都忘記穿了。
玉麒麟美滋滋的坐在桌前,看著香噴噴的小籠包和熱騰騰的米粥,只覺得心裡溢滿了幸福。當(dāng)即便一口一個包子,一邊吃還一邊西里呼嚕的喝著粥,吃著吃著,她發(fā)現(xiàn)了金元寶吃飯的姿勢很漂亮,漸漸的看呆了去。
他慢條斯理的吃著一個包子,一個小籠包。他也要細(xì)嚼慢嚥的分三口吃完。粥裡氤氳而起的霧氣和背後窗戶裡透入的陽光,爲(wèi)他打出一副極其完美的光影背景,他半垂著眸子,睫毛隨著他的咀嚼而輕輕顫動,華美高雅至極。
“元寶……你吃飯的樣子真好看……”玉麒麟喃喃出聲。
金元寶微微一怔,隨即慢慢的將口中的包子嚥下,擡頭看向她,問道:“好吃麼?”
“嗯!”玉麒麟歡喜點(diǎn)頭,“太好吃了!昨天真是餓死我了!”
“好吃?”金元寶斜睨著她,“不過是最普通的豬肉蝦仁竹筍餡。我還說廚房這幾日偷懶。你居然覺得好吃?”
“嗯。我覺得已經(jīng)很好啦。”
“是麼?江府地處南京,淮揚(yáng)細(xì)點(diǎn)名揚(yáng)天下,而你們江府據(jù)說一年在糧米吃食上花的銀兩也不少,你該看不上這麼粗糙的點(diǎn)心纔對
。”金元寶說著。卻又看到無知無覺的又夾起一個包子,忽然無名火起。
“我是真的覺得好吃。”玉麒麟一口將包子吃下。
“哦?那比起你們江府的早餐如何?”
“那個……”玉麒麟將臉埋在粥碗裡,“江府的早飯當(dāng)然也很好,但是樣數(shù)總歸少一點(diǎn)……”
還再騙他!金元寶咬牙看著玉麒麟,你究竟要騙我到什麼時候!打算騙我一輩子麼?!想到這裡,金元寶怒火中燒,劈手將桌上剩下的包子全部掃羅在地,一把攥住她的手將她狠狠拽向門口。
玉麒麟沒想到吃飯吃得好好的,他又莫名其妙的發(fā)火。大驚失色,臉啊摩納哥狼狽費(fèi)力嚥下口中食物,問道:“元寶你幹什麼!我又做錯什麼了!”
“哼哼……”金元寶停了停,冷笑道:“沒有的事,既然江府早餐這麼好。索性你跟我去廚房教教我們金家的廚子!”說罷便拖著她朝廚房走去。
金元寶兇狠的拽著玉麒麟向前走,花園裡的花枝樹葉不斷打在她臉上,裙角也不斷的絆住。
玉麒麟踉蹌呼痛,金元寶卻毫不憐惜。
“你放手!你一大早爲(wèi)什麼又衝我發(fā)瘋!我忍了你一天,你再這樣我不客氣了!”玉麒麟怒了。
“我怎麼了?我不過是帶你去廚房,你這麼大喊大叫算什麼?”金元寶冷笑,可以加重聲音喊道:“江大小姐!”
可玉麒麟是直性子,哪裡聽德出他語氣裡的別樣意味,掙扎著甩開手道:“我不去!你今天別想再折磨我!”
“你今天必須去!你嫁給了我,我叫你做你就得做!”
“我嫁給你不是賣給你!”
倆人推搡掙扎間,玉麒麟的吊墜從衣領(lǐng)內(nèi)跌出,隨倆人動作不斷搖晃,反射點(diǎn)點(diǎn)陽光。
金元寶一眼瞥見,憤怒、傷心、怨恨、一齊涌上心頭,他忿忿然一把拽下那吊墜揚(yáng)手扔進(jìn)一邊池塘!咬牙切齒的怒吼道:“你不配戴著它!”
玉麒麟爭奪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項(xiàng)鍊無聲無息的掉入水中。
她驚呆了半晌,終於哭出聲,“你滾!”
金元寶聞言,當(dāng)即便掉頭大步走開。
看著碧波盪漾的水池,玉麒麟咬牙切齒,快步走到水邊,躍進(jìn)池中去打撈那鏈子。
聽到落水的聲音,金元寶回頭看了一眼,微微一愣,最終還是離去。
餘光看到他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玉麒麟心中酸澀難耐,一面流淚抽噎一面彎腰摸索。已是初秋,站在這池水中久了,也可以感覺到池水冰涼入骨。
直到日上三竿時,玉麒麟還是沒有摸到那墜子
。
她身上的衣服,早已溼透了,頭髮也緊緊的貼在額頭上,臉上的淚痕早已幹了……只是,背上被太陽炙烤得難受,這秋老虎太陽烤在背上,下面又是冰涼的池水,這種感覺,真是不好受呢。
玉麒麟冷嗤一下,自己怎麼會爲(wèi)了一個墜子,就這麼在這池子裡摸了一上午呢?可是,後悔嗎?她又不後悔……她只是想,不能讓那墜子丟了,絕對不能。
“曉萱?你這是幹什麼?”一個極度愕然的聲音響起。
玉麒麟擡頭看了過去,正看到一張關(guān)切驚訝的臉,原來是柳文昭。
“你在找什麼?怎麼不叫小廝來!”柳文昭說著便快步下水,伸手抓住玉麒麟的胳膊向上拉。
可玉麒麟?yún)s一動不動的將胳膊抽出來,“你別管。我要自己找。”
“你!”柳文昭皺眉打量玉麒麟,見她雙目紅腫,形容憔悴,身上衣服更是早已溼透,簌簌發(fā)抖,心中不由得升起淡淡怒意,語氣也加重了幾分:“什麼東西值得你這樣不愛惜自己!上來!”
說罷,他乾脆兩隻手一起強(qiáng)制著玉麒麟往岸上走。
玉麒麟拼命掙扎開,卻不慎一下子坐倒在水中,她當(dāng)即便大聲喊起來:“是元寶給我的鏈子!我一定要找到!”
柳文昭心頭一揪。哽了一下。隨即皺眉道:“一條鏈子不值得你這樣。讓他再給你一根不就行了!”
“他不會再給我了,他親手扔掉的,說我不配……”玉麒麟說著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聽到這話,柳文昭心頭驚訝之餘甚至還有一絲歡喜。可是,當(dāng)他看到玉麒麟這落魄的模樣時,臉色又漸漸沉下來。
他溫柔的攬住玉麒麟單薄的肩膀勸道:“走,你渾身都溼透了,再這樣會生病的。”
“我不走我要找到它,那是元寶給我的唯一一樣?xùn)|西…… ”
“別犯傻!不過就是條鏈子,不值得你這樣糟蹋自己身子。”柳文昭厲聲呵斥,便想要伸手去抱她上岸。
玉麒麟哭著掙扎,水花四濺中。她忽然眼前一黑,就這麼直直的倒了了下去……
柳文昭見狀,大驚失色,連忙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涉水上岸,看著朝自己院子和松竹園不同方向的兩條路。他略一躊躇,最終還是抱著她快步朝松竹園走去。
看著渾身溼淋淋的柳文昭抱著昏迷的玉麒麟快步走過來,院子裡的丫鬟們大驚,趕忙搶前走到臥房邊慌忙的打起簾子,連通報都顧不上,只能朝裡面大聲的喊道:“少爺!少爺!少夫人昏倒了!”
金元寶正在屋內(nèi)呆坐,聞言一愣,一步搶出,迎面碰上面色陰沉一身石頭的柳文昭,隨即他的目光慢慢落在玉麒麟身上蓋著的柳文昭長衫上
。
“她爲(wèi)了找你扔下去的什麼鏈子,頂著太陽在池子裡不知撈了多久!如果不是我恰好路過,她這樣虛弱身子還中暑,怕是會淹死在裡面!”看到金元寶,柳文昭氣不打一處來。
“是麼?”金元寶冷嗤,“幸虧你恰好路過。”
“你!”柳文昭也懶得和他計較,朝前走了一步,想要將玉麒麟放進(jìn)內(nèi)室牀上,“金元寶,你要是不稀罕她,不能好好待她,別忘了,這府裡總有人願意對她好。”
金元寶卻也往前一步,將他攔住,倆人幾乎鼻尖相碰。
金元寶低頭看著偎依柳文昭懷中昏迷不醒的玉麒麟,瞇了瞇眸子,一言不發(fā)。
忽然,他揚(yáng)手揭下玉麒麟身上柳文昭長衫扔在地上,隨即打橫抱起玉麒麟,踩著柳文昭衣服徑直進(jìn)了內(nèi)室。
輕輕的,將渾身溼透的玉麒麟放在牀上,金元寶只覺得心疼如刀割,可是,莫名的又有怒火縈繞心頭,實(shí)在是讓人煩。
“嗯……”玉麒麟輕哼一聲,動了動身子,好像是覺得身上很不舒服,卻仍未醒轉(zhuǎn)。
看著她緊蹙的眉頭,金元寶小心翼翼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入手一片滾燙。他立即毫不猶豫的解開她溼透衣服,扯過一條被子緊緊裹住她,將她摟在自己懷裡。隨後,從旁邊的衣架上拿過一條幹毛巾爲(wèi)她擦身,用乾毛巾仔細(xì)爲(wèi)她擦乾長髮。
玉麒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來,一看到是他,心裡委屈了幾分,喃喃道:“你讓我自己找……”
金元寶手上一頓,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在她因發(fā)熱顯得越發(fā)紅潤的臉上,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出方纔柳文昭抱著她的情景,有些吃味,“生的好就是佔(zhàn)便宜,太陽底下站在水裡惺惺作態(tài)一番,立刻就有人爲(wèi)你打抱不平……連柳文昭這樣的深沉小人都會耐不住爲(wèi)你出頭,你是不是心裡很驕傲?很得意?”
玉麒麟昏迷中,哪裡還聽得到他這話,只是依偎著他,楚楚可憐。
“你處心積慮接近我,欺騙我。我對你一片真心,你是完全不在乎,卻爲(wèi)了一條項(xiàng)鍊,一件死物,跳下水撈足兩個時辰……”金元寶目光纏綿在她的臉上,“玉麒麟,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清晨的陽光照在玉麒麟臉上,她睜開眼睛,尚有些惺忪,頭腦暈乎乎的。想了想昨天發(fā)生的事。稍微回過點(diǎn)神來。
“睡夠了就起來。”
金元寶冷冷的聲音。像是一劑醒神的藥,讓她打了個寒噤,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你……”金元寶猶豫著問道:“你不舒服?”
玉麒麟支吾道:“頭有點(diǎn)疼。”
“以後沒事別往水裡跳
。”
“還不是因爲(wèi)你?”玉麒麟委屈的看著他,“要不是你把項(xiàng)鍊扔進(jìn)池子裡。我怎麼會跳進(jìn)去?”
“我是扔了,可沒讓你去撿。”
“你……”玉麒麟咬脣,不知道說些什麼,打嘴仗,一向不是她擅長的。
金元寶俯下身,盯著她的眼睛,喃喃問道:“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你……”玉麒麟避開他的目光,“你這麼盯著我?guī)质颤N?”
金元寶握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扳過來:“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說什麼啊?”玉麒麟鬱悶了,有這樣對病人的嗎?
“那你躲什麼?”
玉麒麟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可是,看著看著,她卻沒有多說,口氣軟軟的問道:“元寶。你到底怎麼了?這幾天都怪怪的。”
“你說我怎麼了?!”
金元寶皺眉想要發(fā)火,可阿福卻站在門口稟告:“少爺,顧郎中和雪兒姑娘來看少夫人。”
聽到“雪兒”這個稱呼,金元寶眉頭微微一皺:“讓他們進(jìn)來。”
須臾,顧長風(fēng)和江曉萱相攜而入。
玉麒麟欣喜的看著他們,“你們怎麼來了?”
江曉萱朝她走了幾步,關(guān)切的道:“曉萱,聽說你昨天在河裡泡了半天,我們來看看你。”
那一聲“曉萱”,停在金元寶耳中,只覺得無比刺耳,他臉色一沉,恨不得立即開說戳破二人。
“現(xiàn)在好點(diǎn)了嗎?”顧長風(fēng)望了望玉麒麟,道:“看樣子是受風(fēng)寒了?”
“我沒事……”玉麒麟話沒說完,又打了一個噴嚏。
“哎呀,肯定是受風(fēng)寒了!”顧長風(fēng)連忙走過去爲(wèi)玉麒麟搭脈。
江曉萱心疼的摸著她的頭髮問道:“你怎麼會落到水裡的?”
玉麒麟看金元寶一眼,鬱悶道:“這還用問,都是因爲(wèi)他!”
“怎麼了?”
“誰知道又發(fā)什麼神經(jīng)。”玉麒麟不滿的嘀咕。
顧長風(fēng)收回手,道:“脈象有點(diǎn)亂啊,不過不要緊,我給你開三帖藥,服了馬上就好。雪兒生了病,也是一喝我的藥就好了。”
“嗯,長風(fēng)的藥很不錯的!”江曉萱微笑著讚賞。
三人互相關(guān)懷,無比的和煦。
只是,這和煦的場景,落入金元寶眸中,就都變成了滿滿的欺騙,都是假象!
金元寶突然“砰”的一下,將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衆(zhòng)人一驚
。
大家被這聲音一驚,面面相覷。
“他怎麼了?”江曉萱愕然的看著他。
“他這兩天老不對勁,雪兒姐姐,咱們別理他。”玉麒麟瞪了他一眼。
金元寶聽言,臉?biāo)查g陰沉下來,當(dāng)即也顧不上什麼顏面,諷刺道:“怎麼昨天的戲還沒演夠嗎?今天又是什麼戲碼?苦情戲?博人眼淚?你們演上癮了吧?配合得那麼好,打算開個戲班子登臺嗎?”
金元寶的話,像是刮骨的利刃,瞬間傷透了在座的所有人的心。江曉萱詫異的看著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顧長風(fēng)不明白他爲(wèi)什麼突然發(fā)火,但也聽出來這話裡的不悅,當(dāng)即便站起身來,想要反駁,可還沒張嘴,便聽見玉麒麟爆發(fā)的大吼道:“你有病吧?這兩天怎麼了?腦子被驢踢了還是被大象踩過了?”
江曉萱見二人要吵架,心知自己在這恐怕越幫越亂,便拉著顧長風(fēng)胡亂告別一下,逃也似的走了。
玉麒麟忿忿然的看著金元寶,問道:“你到底怎麼了?最近這麼不正常!”
“我很正常。”金元寶冷笑。
“不對!”玉麒麟瞪大了雙眸,“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金元寶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那你說說,我以前是怎樣?”
“你……”玉麒麟一時語結(jié),“反正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
“我一直就是這樣,尤其是對你這樣的女人。”
“金元寶!你把話說清楚,我這樣的女人?我是什麼樣的女人?”
金元寶卻不答她,只冷冷道:“先是那個陰險的柳文昭假模假式地英雄救美,再是你這虛僞的雪兒姐姐跟著起鬨虛寒問暖,騙得顧長風(fēng)這個呆子給你送醫(yī)送藥?你是什麼樣的女人,你心裡不清楚麼?”
一句句話,像是一支支奪命的利箭,直直的射進(jìn)玉麒麟的心裡!她踉蹌了一下,咬牙道:“金元寶,你還有完沒完?你損我也就算了,幹嘛把我的朋友都損上一遍?”
“你的朋友?”金元寶一瞬不瞬的看著她,“你的朋友也很會演戲。雪兒她姓什麼?氏什麼?名什麼?字什麼?”
“我……”
“答不上來?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你會說不上來?”
玉麒麟乾脆一咬牙硬撐道:“我爲(wèi)什麼要告訴你?”
“不過有一點(diǎn),你們兩個是一樣的,那就是說話的時候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金元寶湊近玉麒麟,盯著她的眼睛,彷彿要看穿她的內(nèi)心世界。
玉麒麟被看得發(fā)毛:“你……你要幹什麼?”
“你以爲(wèi)我還對你有興趣麼?”金元寶說罷,施施然轉(zhuǎn)身離開臥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