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海升的脊背僵直,神情中多了一絲慌亂,但只是片刻,他又恢復了長輩的風度,慈眉善目地對夏暖晴說道:“晴晴,爸爸看你精神也不好,既然你不想回家,那就且在這住下,要想回家了,就給爸爸打個電話,爸好安排車來接你。”
這樣不動聲色地拐了話題,恰顯示除了他的心慌。
不怪穆海升要這樣,夏暖晴可不是自己那大女兒,脾氣大心眼小,腦袋更是少根弦一樣。雖然這小女兒面上乖巧懂事又文靜,可他也是心里有數,這女兒除了回家替嫁這一件事聽了話,其余又有什么事真正順了他的心意的?說白了,當初要不是自己設下局,讓陳大海一家背上巨額債務,估摸著憑這丫頭的機靈勁兒,還能暗地里反他一次。
想到這點,穆海升心里多少有些煩躁。
夏暖晴不在自己身邊長大,染了一些惡習也是可以理解,可雪琪卻是他看大的孩子,如今卻是還比不得眼前這個小女兒。
見穆海升關心自己,夏暖晴心里也沒生出多少暖意,她用手捧著小巧的茶杯,借此來溫暖自己略冰的手:“爸,只是一句話,不礙事的。”
她這般堅持,心虛的穆海升,就有些坐不住了。
若是放在往日,他還能拿出當爸的架勢來,可如今,他的氣勢好像是被壓住了一般,發作不得。
硬著脫皮,穆海升說道:“你說吧,什么事?”
夏暖晴平靜的神情露出幾分好奇來,聲調也是充滿疑慮:“姐姐之前不是很喜歡傅大哥么?”
這個問題對穆海升來說不痛不癢,他暗吁了一口氣,慶幸夏暖晴沒有問讓他擔心的問題之余,也覺得自己是緊張地過了頭。神色一松,他的語氣里也透出幾分輕松來:“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這年輕人的感情,哪有個準數。”
夏暖晴抿了下嘴角,帶著幾分惋惜說道:“真可惜,當初我還以為姐姐一定會嫁到傅家去,所以才會讓我跟楚皓在一起,沒想到……”
話到這里,夏暖晴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放的溫涼的白水。
她看上去自在自得,但坐在她對面的穆海升,面上不表,心頭卻是翻騰起來。
自己還真是大意了,現在這小女兒厲害的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這一言一語之間,沒別的意思,無非就是問穆海升怎么還有臉在這坐著呢。但夏暖晴的態度又是極好,聽上去像是自怨自艾一般,讓穆海升無話可說。
私心里,穆海升對夏暖晴的感情就是復雜的。
偶爾他也會顧念幾分血緣之情,想對夏暖晴真心實意地好,可夏家就像一根刺,以前是,現在也是。
這么多年,他還以為魚刺已經咽下了肚,可現在,他才發現,并非如此。
這根刺依然扎在他的心口,甚至還有被人拔出來現現的可能。
一想到這點,那僅存的一點父女之情,就像最后的零星燭火,泯滅的煙消云散。
無言地坐了一會兒,穆海升連辭別的話都沒有,就徑直起了身。
離開的時候,他心里有幾分發狠,覺得這小女兒就是不識抬舉,自己把話說到那份上,但這丫頭還是半點口風都不露。要說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指望也是常理,可穆海升這時候卻記起了季雪苒時常在他耳邊念的,要不是他把女兒接回來,夏暖晴哪里有這樣的好日子過?
縱橫商場多年,靠著一些眼力和季家的支持,穆海升混得如魚得水,許久沒有碰過軟釘子的他冷不丁碰這么一顆,盡是格外地不舒坦。
坐上車,穆海升又不自覺地想到夏暖晴說的那幾句話,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好半晌他才意識到自己竟是為了一個小輩失了態。
回到家,看著湊在一起看酒席的兩母女,穆海升沒好氣地重哼了一聲。
季雪苒頭也不抬,慢條斯理地翻過菜譜,聲調透出幾分看熱鬧不怕戲大的好笑:“怎么?在你寶貝小女兒那受了氣,又想不分青紅皂白撒我們娘倆頭上了?”
穆海升一陣啞然,抬起手指,對著季雪苒指了指,到底沒說出什么話來。
把臉一板,他直接就出了門。
穆雪琪興致怏怏地翻著眼前的圖冊,說道:“媽,你還用問么,看我爸那樣子,就是在夏暖晴那窩了一肚子火。你這時候去惹他,要我爸脾氣上來了,又沖我不明不白發一頓火怎么辦?”
“你放心,你爸什么時候都能鬧,就這時候鬧不起來。”季雪苒翹了下嘴角,臉上分明地自信十足。
穆雪琪沒興趣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能猜到,估摸著是又要去看舅舅的臉色,所以媽才會這么有底氣。
放下圖冊,她說道:“今天就到這吧,我累了。”
“都挨著飯點了,先把飯吃了再睡。”季雪苒心疼地捧著女兒的臉,說道,“瞧瞧你這臉瘦的,要這樣嫁過去,可不漂亮。”
穆雪琪不耐煩地拍開她的手,說道:“讓人給我送房里來,我上樓了。”
說完,穆雪琪就上了樓。
女兒這樣耍性子,季雪苒也不生氣,她歡歡喜喜地捧著幾家大酒店的圖冊,來回做著比較。
雖說這些酒店都是夠風光,夠規模了,可季雪苒卻覺得跟夏暖晴在自己城堡里辦的訂婚宴相比,這些酒店差了一大截,可要讓她再拿一大筆錢來買個島上城堡,她卻又是舍不得的。
不過自己舍不得這錢,這親家母呢?
季雪苒心里有了主意,便給余太太打了電話。
按理兩個孩子的訂婚宴,她們做長輩的就該多操點心,可這事一定,余太太卻是沒怎么表態,季雪苒也打探過余太太的意思,似乎,她是想著兩個孩子感情都到位了,就該直接結婚,弄這些訂婚宴,都是虛把式。
季雪苒也沒多想,只覺得余太太是認準了自家雪琪,就更加認定余家肯為這次訂婚宴狠花上一筆錢,讓兩家都風光一番。
這電話打過去,余太太卻是不在家,而是在德國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