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皓的心底始終不愿意相信,楚玉會真的離開他。
不過,他心中對楚玉的擔憂,蓋過了他得知楚玉離家出走時的憤怒。
現在,他最渴望的事情,就是盡快找到楚玉。
他不斷地祈求上蒼,一定一定,要讓他找到楚玉,一定一定,要保佑楚玉一切安好!
此時,祈求上蒼保佑楚玉安好的,除了慕容皓,還有已然得知楚玉身份的楚瑜。
東虢國人均知,楚氏人丁并不興旺,整個楚氏家族目前統共不過二百來人。
楚瑜現在的堂兄弟,與他都是相隔了四五代遠的旁支。他自父輩往上數,近五代每代都只得一個男丁。
他的父親只有兄妹二人,到他這一代,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和香瑩,沒想到,還有楚玉這么個表妹。
從他得知楚玉竟然是姑姑楚菲月的女兒時起,他便在心中立下重誓:此生,他必竭盡全力,護她一生,愛她一生,讓她這一生都喜樂無憂。
此時,明月當空,微風輕拂,周圍偶爾傳來蟲鳴蛙叫聲。
楚瑜單手背在身后,站在院子里,望著滿天繁星,默默祈禱著,但愿上蒼能聽到他的禱告聲,讓玉兒喝下這貼藥后,能盡快好起來。
楚瑜的身邊,站著一位身穿深藍色長袍的修長男子,他輕捋著胡須,望著楚瑜憂愁的背影,連連搖頭,終于忍不住說道:“少爺,你實在不必如此憂心。老夫出手,雖不能做到馬上就能藥到病除,可是,保那姑娘的性命,定是無虞。”
楚瑜聞言,輕輕地轉身,他的眼神里還是隱有憂色,戚眉道:“黎叔,那玉兒到底何時能退燒?她怎么還是昏迷不醒呢?”
被稱作黎叔的中年男子,慢慢地踱步到他身前站定,淡笑著搖搖頭說:“少爺,不要心急!湯藥加身,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發揮出藥效。快了,快了!莫心急,莫心急!”
楚瑜心說,又不是你的親人,你當然說莫心急了。他正打算再問時,身后的房門,傳來了吱呀的響聲。
楚瑜連忙轉身,緊張地望向自房內出來的丫環。
那丫環對著楚瑜淺施一禮,脆聲說:“少爺,楚姑娘的體溫已經降下來了。剛才,楚姑娘喝完湯藥后,出了一場大汗,奴婢已經為她擦拭過、換過新衣了。少爺,你要不要去看看?”
楚瑜聽了之后,才松開暗自緊握的拳頭,臉上露出幾分輕松的笑顏,急步走向屋內。
那黎叔見楚瑜如此匆忙的樣子,再度好笑地搖搖頭。
他伸了伸懶腰,才對等在一邊的丫環說:“老夫累了兩天一宿,終于可以歇歇了。丫頭,快領老夫找個客房去,老夫要睡上三天三夜。老夫真是老羅老羅,人家年輕后生,兩天兩夜不眠不休跟個沒事人一樣,老夫才半宿沒睡,就覺得熬不住羅。”
丫環輕笑出聲,望向身邊不到四十歲的黎叔,知道他這是在自我調侃了。
不過,丫環也知道,被自家少爺緊急召來的黎大夫,這兩天為了救治楚姑娘,也確實是累壞了,當下便連忙引著他往客房走去。
臥房里,楚玉靜靜地躺在古樸典雅的雕花楠木大床上,烏黑的發絲,散落在白色的枕巾上,襯得白皙的小臉,看著顯得更加沒有血色了。
楚瑜平時對床飾沒有過多的要求,比較偏愛簡單的白色,可這一刻,他忽然開始抵觸起白色來。
他的視線之中,除了楚玉墨色的發絲,她的身上被丫環換上了白色透氣的中衣,再加上滿床白色的床飾,她就像置身于一片慘白之中,而白色,似乎是極不吉利的顏色。
楚瑜原本匆忙的腳步,也在快要走到床前的時候,變得愈加緩慢。
他輕輕地坐到床邊,從被中拿出楚玉的一只小手,輕抬衣袖,伸出兩指,靜靜地為她把脈。片刻后,他輕吁口氣,這才望向楚玉平靜的睡顏。
如黎叔所說,楚玉現下確實無虞了,她也終于熬過了最兇險的時候。
昨夜,如那庸醫所說,確實是楚玉最難熬的時候。
她一度高燒到渾身抽搐,卻依然處于昏迷之中,半點人事不知。無論黎叔怎么扎針,都沒法降下她的體溫。
丫環喂的藥汁,她更是無法吞咽,最后,還是他親自摟著她,任黎叔扎針之后,再在丫環的強喂之下,才服下那保命的良藥。
想起昨夜所發生的一切,楚瑜有種置身于夢中的感覺。
好在那一場惡夢,終究已經過去了。
玉兒她,如今脈象平穩,呼吸均勻,睡顏純凈得猶如新生的嬰兒一般。
她遇到了他,從此,她的人生,將會有嶄新的開始。
一切的苦難,一切的厄運,都將離她遠去。
他會用自己的臂膀,為她撐起一片幸福的天空,讓她可以活得更加肆意,更加灑脫。
只是,玉兒她,會相信他的話,會接受他這個表哥嗎?
她會不會也同妹妹香瑩一般,愛上了那個風流瀟灑的仲王慕容皓?
她身上那些愛的印記,是誰給她印上的?是,慕容皓嗎?
“慕容皓!”
此時的楚瑜,面上再也沒有了平時儒雅溫和的神色,他一字一頓地念著這個名字,這個占據了他最親近的兩個女人心的名字。
他不是不知,這兩天青峰鎮上所發生的一切事情。
不過,他既然有心遮掩,楚玉的行蹤豈是慕容皓能查得到的。
即便他慕容皓貴為王爺,可這世上還有一句話,說得一點兒沒錯,那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況且,他楚瑜也不單單只是有錢那么簡單。
所以,慕容皓的無功而返,是必然的。
如果,他能讓慕容皓找到楚玉的半點蹤跡,那他楚瑜也枉稱為東虢第一皇商的少主了。
楚玉醒來時,極度地茫然。
她睜著眼睛,愣愣地盯著床頂看了很長時間,才終于有種活著的感覺。
她沒死,她還活著!
能夠活著,原本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這一刻,楚玉的心中卻輕松不起來。
她還沒來得及從與慕容皓的親密事件中醒來,就親眼見證了,在現代時極為平常的麻疹,竟然能瞬間奪去一個花季少女的性命。
而她,甚至在那少女生命的最后時刻,與她緊緊相依相伴。
前世的楚玉,根本沒有親歷過任何親人的離世,是以,對于死人,這種只在聽說以及旁觀他人發生的事情,當她真正親自去見證,甚至差點再次經歷時,遠比她第一次穿越而來時,對于死亡的敬畏,更加深重。
不是她楚玉怕死,只是,她從未想過,生命會以這樣促不及防的方式去結束。
那個女孩,雖然生活在這個社會的底層,命運亦十分凄慘,死后只能草草地埋在山間。可起碼,她還有親人相送,還會有父母為她哀嘆。
若是換成她自己,只怕,就算是她死在外面,恐怕最后都沒有人會知道,甚至沒有人會為她收尸。
楚玉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十分悲涼的感覺,那是兔死狐悲的凄涼。
她活在這個陌生的世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無人關心,更無人疼愛,就如那漫山遍野生長的蒿草,既普遍又默默無聞,抵不過自然的天災,更抗不起的劫難。
從前的楚玉,從不會產生這些悲天憫人的想法,可是,此時的楚玉,仿佛才發現,生命原來會是這般脆弱。
或許,也因為她身體的承受能力達到了極限,令虛弱的她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想望,急切地想要找個溫暖的懷抱,哪怕只是短暫地靠一靠也好。
腦海里,頓時浮現出那張清風朗月般的儒雅面孔,不待她去細思量,那張面孔卻又突然消散了,而替而代之的是,那個總是一幅臭屁表情、偏偏貌若潘安的少年。
楚玉不由自主地輕喃出聲:“荀致遠!”
由于持續的高燒,楚玉的嗓音十分低啞。
可即便是如此輕微的聲音,還是驚醒了趴在床沿睡著了的楚瑜。
當楚瑜抬頭望向楚玉時,這種極其相似的場景,一下子喚醒了埋藏在楚玉心中的柔軟記憶。
曾幾何時,她一覺醒來,看到的也是這樣一個極其俊逸的男子與她溫柔相望。
那時,她是給了他一腳,直接將他踹至床下。
因為楚玉正在思念著荀致遠,而恰好,又有她與荀致遠曾經相處時,極其相似的場景出現,以至于楚玉,直接把楚瑜當成了荀致遠。
能夠再見到那熟悉的面容,楚玉十分激動,急切地伸手撫摸了上去,就連關心的話語也是脫口而出的:“你怎么趴在這里睡覺啊?”
雖然楚玉的聲音十分沙啞,可楚瑜還是聽清了她的話。
他在心中認定了楚玉是他的親人,因此,在面對楚玉如此誠摯的關心時,他的眼神也是十分柔和的。
他順勢握住了楚玉的小手,視線對上楚玉擔憂的眼神,他的心中暖暖的,軟軟的。
“玉兒,你醒了!現在,你覺得怎么樣?還有沒有哪里覺得難受?”
這聲音明顯不是荀致遠的!
那個小屁話,從來不會用這么溫柔的聲音與她說話的。
楚玉定下睛來,仔細望去。
只見,床前半蹲著一個十分年輕的男子。他一身墨綠色的袍服,衣襟處繡有暗褐色的云紋,修長的脖頸上,是一張驚為天人的俊逸面孔。
這是一位美人,他額頭發根部那極為對稱的美人尖,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那兩鬢下垂的兩縷自然卷發,又為他增添了一股雌雄莫辨的美。
可楚玉看到了他的喉結,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的確是名男子。
而且,這名男子的面相,于她來說,亦是十分熟悉的。
他是她的偶像,顧公子!
再次從楚玉的嘴里聽到“顧公子”三個字,楚瑜的心中十分感慨。
不知,那位一再被楚玉提及的顧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與他如此相似,以至于,讓楚玉每見他一次,便會錯認一次。
楚瑜暗自決定,一定要派人找到那個與自己相似度極高的顧公子,無論用何種手段,必定要讓那個顧公子換張臉孔。
他不希望,這個世界上,還有個陌生的人,與他相似到一再讓人錯認的地步。
“玉兒,請容我鄭重介紹一下。我姓楚,名瑜,與你同姓,甚至,同名。”
楚瑜微微直起腰身,含笑看著楚玉,溫和的話語,如春風一般吹進楚玉的耳中。
眼前翩翩公子,溫潤如上好的璞玉。
那雙細長的眼睛,微微向兩邊挑起,性感的薄唇輕抿著,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
楚玉有片刻的恍惚。
這般的儒雅氣質,這般的出塵面容,豈是那顧公子所能比擬的。
為何自己會一再地錯認呢,甚至,還再三的當著人家的面這么喊錯名字,她真是糗到家了。
“呃,對不起!我,我認錯人了。”楚玉十分尷尬。
“玉兒記得以后不要認錯人了就好。畢竟,我與玉兒你同名同姓,這么有淵源。玉兒卻再三喚錯了我的名字,真是令楚瑜心傷不已。玉兒不知,你在我的心中,十分重要。雖然,我不想強求,玉兒的心中,也把我放在極其重要的位置上。可是,瑜也不想,玉兒你總是把我當成陌生人。”楚瑜看著楚玉,語氣輕緩,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
“呃……”
楚玉尷尬之后,卻不知道要怎么接話了。
她實在想不到,這個東虢國第一皇商的少主,居然是這種極易自來熟的男人。
她同他,今天也只是第二次見面吧。
她還記得,初次見面時,他面對她的極度熱情時,給她的感覺是非常不屑的。
難道是因為她同楚氏的合作,再加上楚香瑩的緣故,他才會有今天這般表現嗎?
可他望向她時,那充滿疼惜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難道是他知道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思及此,楚玉猛地閉上了眼睛。
她既然還活著,而楚瑜此刻就站在她的床前,想必,定是楚瑜救了她。
那她身上的那些印記,他應該也都知道了吧。
楚玉忽然覺得,自己即使蓋著厚厚的被子,可在楚瑜的面前,仿佛也是著一般。這令她非常的不自在。
可她總不好趕人家走吧。再說了,人家于她,有救命之恩哪。
楚瑜眼見著楚玉皺著眉頭,閉著眼睛,一臉的糾結和壓抑,以為她身體不適,他連忙蹲下身體,伸出右手,打算探探她的額頭溫度。
不曾想,他的手還沒摸到楚玉的額頭,她倒睜開了眼睛。
那雙美麗的眼睛,僅僅視線與他相交,便急急躲開了。
楚玉的眼睛盯著楚瑜的下頜處,頗為鄭重地啞聲道:“楚公子,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以后,但凡楚氏于我有任何要求,只要我楚玉能做到,我必不會推諉。”
戲文里,大多數救命之恩,都是以身相報,可她楚玉是現代人的靈魂,做不到這一點。
她是一個比較實際的人,人家救了她的命,她會盡全力去報答人家。可她也會盡力而為,不會空口白話。
楚瑜是一介商人,而她恰好能在商業一途對他稍有相助之處,是以,她的答謝詞,直接帶上了楚氏。
她其實并不是想用金錢去換取什么,而是她真誠的想表達自己對楚瑜救命之恩的一種感謝方式。
楚瑜聞言,卻是愣住了。
他沒想到,楚玉的心中,竟然與他的界線劃得那么清。
她以為他是個商人,他就應當重利,他救了她,他就應該最大程度的向她索取報酬嗎?
這樣的楚玉,是極其敏感的,可她又是那么的聰慧。她甚至在說報答的時候,還加上了于她有利的條件:只要她做得到。
楚瑜就那么愣愣地看著楚玉,直到看清她眼底慢慢浮上的一抹防備,他才猛地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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