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天氣坐在戶外吃飯還是有些冷的,一線齋又不可能像是夏妙然家的蘭芙宮那樣特意為她準備取暖設備。
冷風一吹,夏妙然就有些受不了了,一個菜還沒上,就已經連打了兩個噴嚏。
許半生看在眼里,便說道:“還是進去吃吧,別為了一頓飯,吃完之后再生病了。”
“你冷么?”夏妙然歪著頭問。
許半生怎會怕冷,別說這里,就算是赤身裸|體坐在冰天雪地之中,他也頂多是略感不適而已。
不過為了夏妙然考慮,以免這妞兒自尊心作祟,他還是點點頭道:“還是有些冷的。”
夏妙然便道:“那好吧,我們換到里邊去。”
換進去之后,很快就暖和起來,一線齋的素菜還算不錯,不過比起萍姐和靳光煦的手藝,還是差的太多。
安安靜靜的吃完了這頓飯,離開的時候,夏妙然挽住了許半生的胳膊,說道:“時間還早,要不我們去看看電影,或者去喝點兒什么?”
對于電影電視這些東西,許半生是絲毫無感的,而喝酒這種事,許半生其實興趣也不是太大,只是從小跟著林淺,早早的就學會了喝酒,相比起看電影,他總歸是更愿意喝兩杯。
“去你的酒吧。”許半生淡淡的做出了決定。
夏妙然其實也更傾向于喝酒,只是她自己的酒吧她現在不太想去,到處都是熟人,也是挺麻煩的事。倒不是在意別人的目光,心里喜歡了,哪怕公布出去就是她倒追許半生也無所謂。她主要是不希望有人議論她和許半生曾經的婚約,為了夏家的顏面,許半生從不肯透露是他主動退婚的實情,議論起來就未免有些不好聽。
而且,在自己的酒吧,夏妙然免不了要上臺獻藝,以往很喜歡的自彈自唱,但因為跟許半生難得的單獨相處(從前無論如何都有李小語這個大燈泡),夏妙然很不愿和許半生一個臺上一個臺下。
“我們不去我的酒吧,換個地方好不好?”夏妙然問。
許半生點點頭:“你決定吧。”
夏妙然開著車,帶著許半生來到了吳東的cbd中心,在一幢寫字樓里找到了一家酒吧。
酒吧的名字叫天堂隔壁,生意顯得很清淡的樣子。
在窗邊找了個位置坐下,看著整座城市仿佛置于腳下,這樣的感覺其實也挺不錯的。
夏妙然和許半生擠在一張沙發上,告訴他:“我開酒吧,其實就是受這里的影響。你別看這里好像生意不大好的樣子,曾經這是吳東地標式的酒吧,那會兒幾乎是天天爆滿的。后來老板無心經營,才會落得現在這個境況。不過老板早就把這層買下來了,不存在房租,即便生意清淡也能維持。”
許半生點點頭,他看著酒吧內的擺設和環境,沒有告訴西妙然,這間酒吧的老板并不是無心經營,而是找到了更好的經營手段。
看上去這間酒吧似乎小貓三兩只沒什么客人,可那只是因為大家看不見而已。
包括服務員在內,恐怕他們能夠看見的只是酒吧空空蕩蕩,整個酒吧里只有許半生和夏妙然這一桌兩個人而已。
而實際上呢?酒吧里早已人滿為患,觥籌交錯,聲浪鼎沸了。
進門的時候,許半生就注意到了,酒吧那扇小小的木門之上,懸掛著一串風鈴。在這樣的高樓之上,門上懸掛風鈴其實是不符合風水的,這種風鈴會為這家店招災。或者更確切的說,是會為這里召來一些不干凈的東西。
店里一進門就是吧臺,吧臺上懶洋洋的躺著一只黑貓。單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只通體漆黑肥胖的像是走不動路的黑貓,眼睛里卻隨時綻放著綠油油的精光。它不是懶,它只是必須負責鎮守在這個吧臺上而已。
這里的老板或許本就是術數界的人,或許是半路出家,但是總而言之,他這里現在更主要的,是為了接待那些“不干凈的東西”。
孤魂野鬼有之,故意逗留陽間不肯離去的有之,還有一些,是人間某種執念長年累月之后成長而成的靈體,在陽間苦苦等待陰曹地府的接引,以期將來可以輪回為人。
甚至,還有些并非人類,而是動植物的亡靈。
門口那個風鈴,將大門分為陰陽兩條道路,一條是給人類走的正常的道路,進來之后所看到的自然也就是正常的世界。而另一條,則是懸浮在這條道路之上,是給那些鬼魂亡靈所走的道路,進來之后,則是在另一個空間里了。
理論上這兩個空間之間是有著絕對的禁制,絕不可能相互通達的,可是畢竟是在人類的空間里套出了一個鬼魂亡靈積聚的空間,不免會對真實的世界有所影響。陰氣終究還是會滲透到人類世界里的,這也就導致了這里的生意很差,一般人很難在這種地方呆下去,心里總有一種潛意識在阻止他們經常上來。
這種雙重空間的利用,當然瞞不過許半生的眼睛,進門的時候,他甚至有意識的拉了夏妙然一把,就是因為他看到一個游魂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在進入大門之后緩緩向上走去,沿著那條鬼途擠在了夏妙然的頭頂側方。
許半生即便不拉夏妙然,那個游魂也不可能碰到夏妙然,夏妙然更加不可能發現游魂的存在。
但是,人鬼殊途,而在這里卻讓人鬼兩途產生了重疊。這種重疊是會影響到一個人的氣機、身體和運途的。所以,許半生拉了夏妙然一把,讓她和那個游魂完全錯開,不要發生任何形式的重疊。
許半生注意到,當他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門口吧臺里的那個像是老板的男人,將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小會兒。
進來之后,許半生先揮手趕走了原本盤踞在他們那張桌子半空中的魂魄靈體。
一開始,那些東西還不愿離開,可許半生揮手之間,卻暗含道訣,手里也握著太一派的掌門信物,那些東西感覺到威脅,頓時四下逃散,再也不敢靠近許半生周圍半步。
點了酒水,服務員又送了些小吃,又懶洋洋的倚在了吧臺上,對于這間酒吧的生意,他已經完全不抱指望了,反正他只是兼職打工,只要老板每個月能按時把工資給他,生意好不好關他屁事。
雖然這里其實已經不怎么賺活人的錢,酒吧繼續開著不過是為了另外的生意打掩護,可是不得不承認,這家酒吧的裝修品味還是不錯的,放的音樂,就連許半生這種幾乎不聽歌的人,也覺得很有韻味。
也難怪特立獨行的夏妙然會喜歡這間酒吧,甚至因為這間酒吧生意慘淡而選擇自己開一家類似的酒吧。
吧臺里的男人的眼神從許半生和夏妙然進門之后幾乎就沒離開過他們的位置,他洗了洗手,用一塊軟布擦干雙手,放下軟布,拿了一瓶冰鎮啤酒朝著許半生走來。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錯的話,你已經很久都沒有到我們酒吧來過了吧?三年,還是四年?”男人笑著站在許半生的側面,眼睛看著夏妙然,想從夏妙然身上看出些端倪。
夏妙然有些意外,抬起頭說:“你還能記得啊,我們倆也只是打過一次招呼而已。”
“美女么,雖然那個時候你好像……”男子雙手比劃了一下,意思是當時還小,“現在更漂亮了,成熟了,終于是個大姑娘了。這是你男朋友?”男子對許半生笑了笑,揚了揚手里的啤酒瓶。
許半生很清楚男子過來的目的,而對于這樣的人來說,記住酒吧里本就不多的客人,實在是沒什么難度。
拿起酒杯,許半生也晃了一下,放在唇邊抿了一口。
“沒想到你真的記得呢,呵呵,至于他么,我在追求他,不知道他會不會上鉤。”夏妙然從來都不介意別人的眼光,她也不想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樣死要面子說許半生在追她,事實如何,她就怎么去說了。
男子一笑,道:“如果換成我,肯定是會上鉤的,至于這位,我就不敢替他打包票了。正式認識一下吧,你們好,我叫管志強,你們可以叫我老管。”
夏妙然也站起身來,跟他碰了碰杯,道:“夏妙然,他叫許半生。”
許半生仍舊是微微一笑,并未站起。
“難得能看到你這么坦誠的女孩子,很少有女孩子會愿意承認是她在追求一個男生的。以后常來,希望可以成為朋友。”管志強不請自坐,坐在了許半生旁邊的沙發扶手上,斜斜的倚著,很懶散的模樣,加上他的確長得不錯,對于女生應該很有殺傷力。
夏妙然嘻嘻一笑,總不好說生意火爆的堂吉訶德其實是她開的,她今晚也只是心血來潮才會來到這里吧?
而許半生,卻是笑著說了一句:“你該換個服務員了。”
夏妙然一愣,朝著服務員看去,見其懶洋洋的靠在吧臺上,心里也覺得服務員太懶,可這里又沒有生意,能讓服務員勤快些什么呢?而且,許半生一向是個很不愛操心的人,怎么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管志強卻并沒有夏妙然那樣的意外,這間酒吧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他很清楚許半生是說讓那個服務員繼續在這里干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成為另一個空間的一員。他在這里干了快三年了,陰氣早已入體。
“就怕他不愿走啊,或者走了也沒什么用。”管志強其實并不在乎一條人命,語氣也就很平靜。
“你只管種因,結果是他的事情。”許半生指了指頭頂,夏妙然不明白沒關系,管志強明白就行了。
管志強露出沉思的神色,看了看那個服務員,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忍心,始終都是一條人命,即便他真的死在這里,那也只是他的選擇而已。
“好吧,我會讓他明天就不要來上班了。這么久了,也是該換個服務員了。我去吧臺調杯酒,認識了新朋友,一定要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管志強說著站起身來,咕咚灌了一口酒,走向吧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