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惡窮為本。
出生于這樣的家境,云朵總是比一般人更理解錢的重要性。對她而言,錢不僅僅幸福的基石更是生存的必需品。
由于不愿意呆在父親身邊,她選擇回到廚房幫姐姐做飯。煙霧繚繞的廚房內,兩姐妹站在灶爐旁一個充當著大師傅一個充當著小徒弟,熱鍋里的油霹靂巴拉的崩裂飛濺著,與霹靂巴拉的崩裂聲交織在一起的是云朵悶氣沉沉的抱怨聲:“我們這樣的家境,就算許天洛愿意娶我,他父母怎么可能同意?父親就知道把我往有錢人身上推,可是人家有錢人憑什么要接收我?比我聰明比我漂亮的比比皆是。”
在這個家,也只有對姐姐,她才愿意說真心話,她才能講真心話。
“別生氣了,生氣是最不劃算的事情,你生氣,受傷的是你,那些讓你生氣的人或許壓根不知道你在生氣,更別提會為他的所作所為自責。以后我們兩個對彼此好就好,不要再管別的人,”姐姐悶氣沉沉的安撫到。
“我是在氣我自己,”云朵勉為其難的解釋道,她覺得是她的懦弱造就今天的局面。
“過去的事誰也沒有辦法改變,重要的是現在和將來。索性你還沒有鑄成大錯,而我就不同了,”姐姐一邊說一邊抽抽搭搭哭了起來,熱鍋里的油崩裂的更厲害了,云朵推開姐姐將事先洗好的土豆片倒入了鍋中,姐姐的哭聲在短暫的停滯后繼續響起:“沒有人比我更氣我自己了,我氣我當初怎么那么傻,竟然會同意和巴特結婚。”說道這里,她長嘆一聲蹲到地上,手掌伏在臉上嗚嗚咽咽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泣不成聲地嘟囔著:“當初爸要死要活求我嫁給巴特,說如果我不嫁,債主就會打死他,可我哭著結婚的時候,他卻笑著喝的酩酊大醉。當時我就有種想死的感覺,我太傻了,竟然被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給騙了。我當時怎么那么傻?我真不知道自己當初怎么那么傻。”
姐姐的哀傷,姐姐的嘆息,讓云朵心痛,讓云朵后怕。安撫的話,她早就說過,現在早已言窮詞盡。只好蹲到地上將姐姐摟入懷中,她擔憂她的未來,亦擔憂姐姐的未來,還擔憂妹妹和父親的未來。
恰此時,鐺鐺擋的敲擊聲從玻璃窗外傳來,云朵抬眼循聲望去,只見寶格勒日貼在玻璃上艱難的喚著:“云杉?云杉?”聲音帶著幾分急切,“你爸讓我跟他一起卸貨,他說把貨搬到側室,說你們已經清理好了側室。可是,側室好像沒有清理,清理過嗎?還是房間說錯了?”
中午的時候云朵說服過姐姐多次,但姐姐堅決不同意清理側室,還說父親想住就讓他自己清理,還說若是不想清理,就搭個帳篷。
“白天我病了,她一直在照顧我,所以沒有時間收拾,”別無選擇,她只好鎖著眉沖著寶格勒日丟去這么一句話,本以為事情就這樣平息了,可是不多一會兒,就看見父親怨氣沖沖的沖到了廚房,那架勢就像一頭狂躁的獅子。
“怎么沒有收拾側室?我不是給你叮囑過?”
“我不是說的很清楚?想住自己收拾,讓你住已經是給你面子了,”姐姐也不甘示弱。
父親大概意識到姐姐對他太過冷淡,于是轉頭朝著云朵問道:“你姐怎么了?”
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氣氛不對?
這個時候云朵也不想搭理父親,她一臉冷漠
與無辜的丟出這么一句話:“我也是昨天才到這的,我怎么能知道?”
她不會幫他搭腔的,因為她也討厭他,因為錯的是他,因為時至今日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錯了,更沒有為此道歉。
“先吃飯吧,吃完飯,你們姐妹三個抓緊時間收拾一下,”他突然作罷較為平和的聲音命令道。雖然他從來都沒有愛過她們,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苛求她們在大眾面前配合他扮演父慈子孝的場面。
“我是不會幫你的,云朵也不會,你就不該來這里,”姐姐厲聲喚道,打破了來之不易的平和。看樣子,她根本沒想過停止這場不愉快的對話。
父親惡狠狠拍擊著餐桌,像頭獅子咆哮道:“我這樣累死累活到底為了誰?不就是為了你們三個?你還有什么資格跟我蹬鼻子上眼?我辛辛苦苦養你那么多年,現在連你家住都不能住?我知道你是在埋怨我沒給你找個好對象,我告訴你,要不是我,你連巴特這樣的人都找不到。”
一席話讓云朵一臉錯愕的愣住了,她不知道父親怎么會說出如此愚蠢的話,姐姐怎么會連巴特這樣的人都找不到?
正在此時綿綿的羊叫聲傳入室內,云朵轉頭朝著院內望去,沒有看到羊和姐夫,反倒看到寶格勒日正在進進出出搬運著貨物。
他可真是勤快,勤快到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動機,勤快到讓人不得不鄙夷他的動機。
她轉頭悶氣沉沉的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姐姐,怨氣沖沖的說道:“羊回來了,別吵了,剛回來就吵,與其這樣,還不如我們都不來。”
父親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可是室內依舊充斥著悶氣沉沉的硝煙味。
幾分鐘之后,她和姐姐正在盛米飯準備碗筷的時候,人語聲傳入了廚房,她循聲望去只見寶格勒日、父親、巴特有說有笑一同進入院內。
她心底泛起一絲疑云,她不知道巴特和寶格勒日是如何心平氣和的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那樣走在一起的?
幾秒鐘之后客廳的門發出被推開時的咯吱聲,這聲音就像一根尖針刺破云朵的防線,也明顯刺破了姐姐的防線,姐姐突然放下碗筷怨氣沖沖轉身離開,云朵緊隨其后跟了出來。
客廳門口處,父親、寶格勒日、巴特正在謙和禮讓著進門,姐姐朝那里憎惡的一瞥,然后則怨氣沖沖朝自己的臥房直奔而去。
“怎么了?”巴特疑慮的聲音沖著云朵響起。
云朵剛要開口回答,可是父親的聲音卻搶先響起:“別管她,慣的她,不吃點苦頭不知道厲害。”
父親的回答讓人生氣,云朵沒有理會也沒有爭論,而是轉身朝著姐姐大步追了上去,跟隨姐姐進入臥房。
熠熠生輝的燈光下,姐姐蹲在地上捂著眼嗚嗚咽咽的大哭著,淚水從指縫間流出,汗水則浸濕了額頭的發髻,她就像剛剛從水里撈出來的落湯雞,“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讓爸走吧,他來做什么?這里沒人歡迎他,”聲音鏗鏘倔強,委屈無助。
云朵一直期待能有敲門聲響起,可是傳入臥房的只有云玫嘻嘻哈哈的笑聲和父親與寶格勒日吵吵嚷嚷的劃拳聲。
難道他們忘卻了還有兩個人不在飯桌上?難道他們忘卻了那一桌飯是誰做的?
云朵意識到自己必須和這群沒心沒肺的人徹底隔離。他們只顧
自己歡聲笑語,卻不曾想到隔壁有兩個沉寂在哀傷中需要安撫的人。
姐姐哭了很久很久才停息,停息之后便是冗長的抱怨:“你說我的命怎么這么苦?一定是我上輩做了喪天害理的事,這輩子才攤上這樣一個父親,這樣一個丈夫。”
云朵莫名一怔,按照姐姐的理論,她上輩子也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不然怎么會攤上這樣一個父親。索性她不信人有輪回,她只相信因果報應,“別這么說,”她鎖著眉和聲安撫道。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也不知道今后應該何去何從。原本還希望姐姐與巴特離婚后,能寶格勒日結婚,現在看來寶格勒日根本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
“我想離婚,”姐姐的聲音帶著厚重的彷徨。
“離婚后呢?”之前可以將希望寄托在寶格勒日身上,現在......
“父親肯定不會同意的,可是,繼續這樣下去,保不準哪一天,我會自殺。我真的想過自殺,而且不止一次。”
自殺?
這兩個字總能讓云朵驚慌失措,喪魂落魄。
姐姐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也是這個世界上她最愛的人,她承擔不起失去她的風險,也承擔不起失去她的痛苦。她快速的理了理思緒這樣安撫到:“永遠不要說自殺,就算在痛苦,也不要自殺。每個人都會經過人生最低谷,你現在正在經歷人生最低谷,扛過去,生活就會一天天變好,若是自殺,你連體驗痛苦的機會都不復存在,”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慰。
“如果不能離婚,我就自殺,我才不陪他們玩了。反正我活著也是痛苦,索性我死了,讓他們也痛苦一生,”這是她聽到了最惡毒的詛咒。
一種以置氣為賭注的詛咒。
一種以生命為賭注的詛咒。
一種以自焚為賭注的詛咒。
一種以報復為賭注的詛咒。
正在此時,鐺鐺擋的敲門聲傳入臥房內,兩姐妹齊刷刷的抬眼朝著門框望去,“你們吃吧,”隔著門框云杉粗暴的叫囂道。
“側室不清理了?不餓就趕快去清理側室吧,”是父親讓人壓抑的聲音。
兩姐妹不覺一臉哀傷的對視著,兩張面孔不覺都留下凄涼的淚,“看到了吧,他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們,或許他連自己都不愛,或許他連自己為什么活著也不知道,反正感情對他來說是無足輕重的事。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能和他一樣也挺好的,無情無義的人是不會傷心的,對不對?”姐姐哀怨的說道。
云朵緊抿雙唇,拼命搖著頭,哽咽又堅強的說道:“不要這樣說,只要我們還想活著,就不要有這種價值觀,既然人活著,怎么能夠無情無義呢?別的人我不知道也管不著,但是我不能也做不到,你也不要。”
“我覺得自己活著就是受苦受累。”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要我們不放棄自己,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我們不能強迫不在意我們的人在意我們,我們不能強迫不喜歡我們的人喜歡我們,我們只能珍惜珍惜我們的人,我們只能在意在意我們的人,只有這樣,活著才有希望,才有歡樂,才有幸福。”
話語剛落,耳畔便響起父親粗暴的叫囂:“全都死在家了?云杉?云朵?云玫?”那聲音震天動地,就像惡魔要吞噬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