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海集團總部大樓。

1號會議室裡一片寂靜，各區域總經理低頭假裝看資料，但其實什麼也看不進去，只是逃避那凌厲的目光。他們的額角都微微滲出了汗珠，快要流到眼睛裡了，也沒人敢擦一下，生怕任何動作會引來關注。連續兩個月沒有完成業績目標，這第三個季度已經過了一週，銷售曲線仍沒扭轉下跌的勢頭。眼看馬上月底就要到披露季報的日子了，如何向投資者交差？空氣像凝固了一般，大家大氣都不敢呼一口。他們怕捱罵，更怕蘇總不吭聲——罵完了，這一頁可能也就翻過去了。可是他一直不吭聲，就像頭頂懸著一把劍，不知道什麼時候要掉下來一般難受。

集團總經理蘇奕承眉頭緊鎖，雙手背在身後，在會議室裡輕輕地踱著步。屋裡的空氣太沉悶了，他覺得難受，於是推開窗，想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忽然，一抹亮紅進入了他的視野：一個女孩穿著一襲紅裙，來到公司大門口，然後又翩然而入，直接走進了辦公大樓。這一抹紅，在一衆穿著灰色T恤工衣的員工中顯得特別耀眼。他看不見她的臉，但女孩優雅的氣質讓他挪不開眼。是誰約的客戶？他很想問問這些區域總經理，可剛一轉身，那些悄悄偷瞄他背影的區總趕快齊刷刷地再次低下頭，他心裡默默地嘆一口氣——就這精氣神？能打勝仗纔怪！自己怎麼會帶出這麼弱的兵呢？他想說點什麼，可是嘴角微微抽動，最終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蘇總，牛小姐到了”HR小谷輕輕敲門。區總們沒說話，卻用眼神交流著心中的暗喜：這客人來得真是時候！

“哪個牛小姐？”蘇總不耐煩地問，區總們的表情讓他很不爽——就那些小動作，哪裡逃得過他的眼睛？

“就是您的助理候選人，A公司背景的那位”HR老大柳總邁著豪橫的步子走過來，大聲說道。這個崗位整整招了4個月，面試了無數個，有好幾個還是業界最牛公司出來的，蘇總始終沒有點頭。他都有點懷疑蘇總到底還要不要招人？他小心地確認，蘇總卻斬釘截鐵地說：招，必須儘快招聘到位！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有獵頭推薦過來這份簡歷，完美匹配蘇總提的要求。柳總堅信，這回應該能成！

這幾個月，他已經記不清面過多少個候選人了，每次都是失望。所以這次他也不抱什麼希望，HR來約面試時間的時候，他壓根沒預留單獨的時間，只說到了叫他一聲，他從會議中出來一會就好。不過今天看柳總這信心滿滿的樣子，難道今天真的會有驚喜？

“你們先討論一下！”蘇總丟下這句，跟著柳總走向洽談室。區總們如釋衆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辰星公司的洽談室是一個個造型各異的玻璃房，像一個個星星，錯落於一樓大堂旁邊。遠遠地，蘇奕承又看到了那抹紅，那個讓他心情明媚起來的紅裙女孩靜靜地坐在一個洽談室裡。他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就加快了，像是有心靈感應般，柳總竟然把他帶到了那個紅裙女孩面前。

蘇總擺擺手，示意柳總出去，自己要單獨跟這候選人談談。柳總樂得趕緊離開，因爲這意味著蘇總有興趣跟這候選人詳談——有戲！女孩的背景他已經委託獵頭調查了個底朝天，只要蘇總點頭，背調的時間都可以省去，馬上就可以發OFFER，了卻這壓在心頭幾個月的大事。

蘇奕承一目十行地看著女孩的簡歷：牛黃昏，曾在世界500強的A公司工作12年，是A公司常務董事C總的助理。“執行、溝通、參謀”看著獵頭給她打的這幾個標籤，蘇奕承的臉上不禁泛起一絲微笑。這個柳和坤，腦子終於開竅了——他要的是副手，而不是助手。以前推薦過來的全是事務性的候選人，自己又不是四肢不全，哪裡要人伺候呢？他需要的是一個能跟他對話、遇事可以商量的人。

他擡頭看向候選人，女孩微笑著與他對視。他暗暗一驚：雖然他平時整天都是慈眉善目笑瞇瞇的樣子，甚至有人說他像彌勒佛，但很少有人敢正視他的眼睛，而她，卻如此淡定。她沒有化妝，他甚至能看到她臉上淡淡的痘印，但她的五官長得很精緻，看著很舒服。她的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看著她，他忽然想起了那句：芳華容顏終會老，唯有氣質藏人心。

他看她，她也在悄悄地審視著眼前的這位老總。對於她的崗位來說，與上司的配合度是極其重要的。如果跟上司合不來，那工作就很難開展，更別提創造價值了。自己性格過於剛烈，她一直很想找一位溫文爾雅的老大來影響一下自己，讓自己更溫和一些。眼前的這位，看起來挺符合她的期待：他子不高，白淨斯文，穿著跟其他員工相同的灰色工衣，卻渾身散發著一股自信的氣質，讓他氣場十足，與衆不同。從見到他的那一秒開始，他的臉上一直掛著彌勒佛一樣的笑容，看起來特別親切。但他的眼睛卻像一道X光，彷彿目光所到之處，萬物皆無法躲藏。

“說說你以前的工作內容吧”蘇奕承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眼睛大而有神，長長的睫毛撲閃著，溫柔的目光看向黃昏，她的心竟不自覺地怦怦直跳。

黃昏趕快調整自己的情緒，簡潔地介紹自己的工作經歷和過往工作成果等。她的邏輯很清晰，自我介紹完畢，基本上蘇奕承想問的問題都已經有了答案。

黃昏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在聽，因爲他一直低頭看著簡歷，卻又不像在看簡歷，中途也沒喊停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好不容易把能想到的都講完了，他還是那副表情。黃昏實在憋不住了，硬著頭皮說了句“謝謝”以結束此問題的回答。

“你的英語怎麼樣？”蘇奕承突然問。

“簡單的交流沒問題，但離作爲母語使用還有一定的距離”黃昏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英語是她的弱項，曾經讓她痛失過很多升遷、轉崗的機會。其實她的英語基礎還可以，當年高考她就是通過英語考上的大學。但是上了大學後忙於打工賺錢，沒好好學。畢業後又很快步入婚姻，生兒育女。忙碌的工作，繁瑣的家務，讓她“提升英語”的計劃，一直停留在想的階段。這，會成爲這次面試的絆腳石麼？

“你可以回去了”，蘇總站了起來，轉身就走，留下錯愕的她。這場面試，前後不到5分鐘，就這樣結束了？又是因爲該死的英語？黃昏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怪自己總是光說不練，暗下決心，接下來一定要好好補補英語了。

她噓了一口氣，拿起包準備離開。剛邁出一步，蘇總卻又倒了回來，探頭說了一句“薪酬HR會跟你談”，然後轉身又走了。

這，算是啥意思？她想問問，但剛纔接待她的HR已經不見蹤影。還是回去等消息吧，無論結果如何，獵頭應該會給她消息的。

黃昏大踏步地離開，蘇奕承站在會議室的窗口看著她離開，嘴角揚起一絲微笑——就是她了！但是，以她的履歷和能力，可以有很多很好的選擇，她會選擇辰海嗎？他不敢表現得太急切，怕嚇跑了她。

面試回去以後，黃昏就遞了辭呈。雖然不確定面試結果，但她已經決定不再考慮什麼工作與家庭的平衡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她要證明自己，重新贏取老公和婆家人的尊重！

她刷新了簡歷，調整了方向後，馬上又有多家獵頭聯繫她，提供的崗位薪酬都挺誘人。可她的腦海裡，卻一直浮現蘇總那張溫文爾雅的臉，那神似她心目中的男神Z總 理的氣質，讓她念念不忘。

忐忑了兩天後，獵頭終於聯繫黃昏：錄用了。辰海公司給出的薪酬，比她在A公司的略高，崗位是“總裁助理”，主要是協助集團總經理負責整個公司的運營管理。

“憑你在A公司工作那麼多年的履歷，出來竟然還是做個助理？！”家齊不屑地說，“工作十幾年了，還是個基層，怎麼混的嘛！”

“總裁助理是副總級別！”黃昏想懟他一句，但話到嘴邊，又生生吞了回去——對於不清楚自己價值的人，又何必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