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黃昏一直試圖把這些往事塵封、忘記,可是越積越厚,最後變成一塊巨石壓在心底,讓她快要窒息。她從來沒有完整地把這段往事給任何人說過,可不代表就不存在。身邊的人知道她跟母親關係極差,都在勸她放下、原諒,總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要接受父母的不完美”“放過她就是放過自己” ……可是,這讓她怎麼能原諒呢?
時隔多年,再次把這事層層剖開,她發現自己的心境竟然有了很大的變化。現在,她對母親談不上恨,更沒有愛,但她現在好像有點理解了她——理解她長期跟沒有共同語言的人生活內心的孤寂,理解她人到中年遇到“知音”的欣喜,理解她對“懷才不遇”的懊惱……只是,她突破了道德的底線,還踐踏了法律,這是她永遠無法理解和原諒的。
她討厭她,讓她的童年留下如此厚重的陰影;她更恨自己,長得越來越像她——無論是工作上的幹練,還是個性上的倔強要強都無比像她。特別是現在,她發現自己竟然好像也走上了她的老路,對丈夫以外的男人動了心!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自己已經受夠了母親出軌帶來的傷害,難道也要讓自己的孩子受到這樣的傷害嗎?不,不,不,千萬不可以!如果自己踏出了那一步,那傷害的面更廣,因爲廢柴還單身,而狐貍大叔也有家庭!必須把這該死的念頭,扼殺在萌芽之中!連想一想都不行!
天快矇矇亮的時候,黃昏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可還沒過一會,鬧鐘就響了,黃昏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掙扎著爬起來。看著這浮腫的雙眼、臘黃的臉,這副尊容怎麼上班?她拿冷水猛撲臉上好多次,捏了自己一把,才強打起精神去上班。
到了公司,黃昏直接去了人資的辦公室。年底工作確實忙,好多事情要帶著小夥伴們一起做,忙得不可開交。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回去面對蘇奕承。那天雖然是酒後說的話,但誰知道他是否還記得?他那樣說,擺明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再見面,總覺得尷尬。
日子在忙碌中飛速而過,忙碌真好,忙起來就沒空想那些沒用的東西。年會方案終於敲定,供應商也確定了,舞臺設計、宣傳風格等等也定好了,人員安排已經設定,各組都有條不紊地在準備著。終於忙完第二次彩排,效果比上次好了許多,黃昏一看時間,才9點多,很高興終於有一天可以早點回家了。她哼著小曲美美地洗個泡泡浴,想著今晚早點睡,把這些天缺的覺都補回來。
忽然,熟悉的鈴聲響起,黃昏趕緊接聽——在她這個崗位,手機是必須7*24小時隨時待命的,在A公司時,如果漏接電話超過5分鐘沒打回去就要捱罵的!
“你在哪裡呀?”蘇奕承的聲音傳來,黃昏聽著,像美妙的音樂,全身舒暢無比。
“在家啊,怎麼啦?”黃昏故作鎮靜。
“沒什麼,我們在樓頂開會”蘇奕承略帶失望地說。
“需要我回去嗎?”鬼使神差地,黃昏冒出來這一句,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覺得後悔。
“嗯,快點”蘇奕承毫不客氣。
這麼晚了還要回去開會,難道是要商討什麼大事?黃昏不敢怠慢,趕快起來,往公司趕。在路上,她收到蘇奕承的一條微信:真的想你!
黃昏一臉黑線,這傢伙,難道又喝多了?顧不得想別的,她趕快加大油門。
到了公司,先回辦公室拿上電腦、筆記本、錄音筆,全副武裝地衝到到樓頂,卻見一衆大佬正坐在花園的長桌上喝酒聊天,哪裡像在開會的樣子?黃昏來了,坐蘇奕承旁邊的人趕緊起來,把位置讓給她——那是她的專屬位置,每次爲了方便記錄和交流,她都是坐在他身邊的。開會途中,他經常要跟她咬耳朵。
“今天開的什麼會呀?”黃昏打開電腦,一本正經地說。
“我們今天在聊辰海集團的老故事,你把它們記錄下來,以後就是公司的歷史資料了”蘇奕承笑瞇瞇地說,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黃昏。半個月不見,這丫頭又瘦了!他知道她爲什麼那麼久不回來,可那麼久不見,他像丟了魂似的,實在是太難受呀!爲了找到見她的藉口,他可謂是煞費苦心!今天終於找著機會,接待客戶的時候聊起創業時的一些故事,送走客戶後,他藉著酒意,把幾個公司的元老都叫回來,一起回憶。開會讓她回來做記錄,這總算合情合理了吧?
這哪是什麼開會啊,天南海北的神侃,說著當年創業的艱辛,黃昏聽著很動容,有點心疼他們。二股東龍總講的故事,是他如何辛苦設計出當年那款引領行業潮流好幾年的產品,那背後的辛酸,真的是一言難盡。這個故事的相關部分,黃昏聽蘇奕承講過,是他被一個客戶痛苦折磨一個多月,最後低於大幅低於標價成交的。
黃昏看著蘇奕承,笑著說:那麼辛苦設計出來的產品,卻被你低價賤賣了!
蘇奕承眨著迷離的雙眼,擡手就颳了一下她的鼻子,說:再低我也是一萬八賣掉的,成本才4千!
黃昏像觸電一般,趕緊偷偷看其他人的反應。好在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沒有注意到他的這個小動作。
“你個老狐貍,還裝得那麼可憐,老說你被人坑得多慘,明明是你坑人家好不啦!”黃昏嗔笑。
“那你也是狐貍,九尾狐,咱們是同類……”蘇奕承撫摸著黃昏的後腦勺,輕輕把她的頭按到桌子上。黃昏乖巧地趴下,任由他輕撫她的秀髮,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平時那麼女漢子的她竟然在他面前也能像只小貓咪。
這次的動作較大,持續時間較長,其他人也看過來了。爲了掩飾,蘇奕承順手把左手邊的唐總也按下,輕撫他的頭頂。唐總也是喝得差不多了,趴在桌上任由他折騰。
“把辰董也叫過來!”蘇奕承越喝越嗨,讓人給辰董打電話。李總打了,辰董說晚了,不過來了。
“你就對他說:真的想你!”蘇奕承雙眼含春,看似對李總說,眼睛卻一直盯著黃昏的臉,“真的想你……”他低聲深情地說。
黃昏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趕緊低頭。卻見蘇奕承在桌下了腳尖,輕輕地碰了碰她的小腿。她以爲他只是不小心碰到,於是悄悄地挪開,沒想到他又跟了上來,繼續輕輕地用腳尖碰她的小腿,眼睛一秒也不離開她——他在試探她的反應,她很緊張。想要躲開,又不捨得躲開。不躲開,又很害怕……
蘇奕承看著她這嬌羞默默的樣子,更加心飛揚,多想把她擁入懷啊!可他不能,現在不是唐朝,爲什麼不是唐朝……
一行人喝到12點多,大家陸續離場。蘇奕承已經喝得站不太穩了,但他心情很好,一如今晚的月色。他踉踉蹌蹌地往宿舍走去,李總連忙扶著他。蘇奕承叮囑李總:你,你可不能,不能看到美女就,就,就心動哈!現……現在,不,不是唐朝,可以一……一個人娶八個老婆,認,認定了,就只……只能是一輩……了,中……中途不,不能換了……
“當然,當然,辰海集團的規則我怎麼會不記得!我們公司,一旦有人搞婚外情,無論多高級別,都立刻‘斬立決’,以前又不是沒有處理過”李總拍著胸脯說。
“還有這樣的規定啊?”黃昏好奇地問。
“沒有明文寫出來,但就是潛規則。以前我們公司招過一個臺灣的高管,他有家室,可是他後來跟一個小姑娘好上了,公司經過討厭,還是忍痛把他開除了,雖然那樣對我們的業務影響很大。可沒辦法,公司的價值觀是不能動搖的!”李總斬釘截鐵地說。
“原來如此……”黃昏心中瞭然。橫亙在他們中間的,不僅僅是道理,還有公司的規定。也就是說,如果他們不管不顧地在一起,將失去一切:親情、事業、名聲……
看著爛醉如泥的蘇奕承,她明白他的痛苦不會比她輕。可是,又能怎麼樣呢?不是所有的愛都能有結果。有些愛,進一步沒資格,退一步不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