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八皇子府“鳳王,您來了,請稍等片刻,小人這就把八皇子請來!”八皇子府前,府中的管家恭恭敬敬的對著姬容說。
姬容搖搖頭:“不必,八皇子現在在哪里?”
“八皇子……”管家剛剛開口,一個特有的緩慢聲音便接了話頭:“八皇子在練武場那里。”
順著聲音看過去,姬容道:“赫連公子。”
沖姬容行了一禮,赫連皓道:“上次的事多謝鳳王。”
當然明白赫連皓所說的是什么事,姬容淡淡說:“要謝便謝振羽吧,本王這么做只是因為他。”
赫連皓笑了笑,也不糾纏,只道:“不若由小人帶鳳王去練武場?”
姬容點頭,算作答應。
一路沉默。赫連皓靜靜的在前頭領路,只等來到了練武場的外面,他才低聲對姬容說:“鳳王,麻煩您多開解八皇子了。”
開解?姬容挑眉,剛想問些什么,赫連皓便已行禮退下了。
皺起眉,姬容在原地停留了一會,這才舉步向練武場走去。
姬振羽正在練武。
不需要走得多近,姬容便從那呼嘯的風聲之中聽出了這么一個訊息。
只是……
姬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焦躁、彷徨、還有……怒火?
臉色微微沉下,姬容舉步走進練武場。
場中,姬振羽正執著一桿盤龍紋的長槍,攔、拿、扎、刺、搭、纏……每一下,槍頭便帶出一陣勁風,刮在人的臉上,微微生疼。
姬容靜靜的站著看了一會,而后突然從旁邊的兵器架子里抽出一桿木制長槍,向姬振羽擲去。
木制長槍帶著殘影呼嘯的砸向正練槍的姬振羽。
眉頭一皺,姬振羽頭也不回,只手腕一轉便重重的挑開了那射過來的長槍,同時道:“赫連,不是說了我沒——”
姬振羽的話突然頓住。
一點冰涼指在了他的喉嚨上——是一把同樣木制的長劍。
“沒什么?”持劍立在姬振羽面前,姬容淡淡開口。
“……皇兄?”姬振羽呆了半晌。
看了姬振羽好一會,姬容才收起劍,道:“習武之人當戒驕戒躁……你全都忘記了?”
“這……臣弟只是……”姬振羽吶吶著。
“只是什么?”姬容問。
“皇兄。”實在說不出來,姬振羽唯有苦笑。
轉身將劍放入架子上,姬容看著面前一排排擺的整齊的兵器,半天才道:“二皇弟同我說你因為尋釁滋事被父皇下旨關在了皇子府里?”
“……是。”既然隱瞞不了,姬振羽便也爽快的應了。
“為什么?”姬容問。
“……”這次,姬振羽沒有回答。
“不想說?那便罷了……”等了片刻還不見回答,姬容喃喃了一句,走到哪被姬振羽嗑飛了的長槍面前,足尖一挑,就將長槍挑到半空中。
伸手將面前的木制長槍抓在了手里,姬容轉身對姬振羽說:“既然不想說,那便打一場吧。”
打一場?姬振羽錯愣,不由道:“皇——”
剩下的那一個‘兄’字還未出口,姬容手中的長槍便已經平平刺出,沒有花巧,卻勝在‘快’、‘狠’二字之上。
遠遠的便感覺到一股勁風,姬振羽額上冒出了細汗。不敢怠慢,他連忙一舉手中的槍,迎了上去。
“砰!”的一聲,相撞的兩桿長槍‘嗡’的一聲低響,不停顫動著。頻率之快,似乎連周圍也跟著受到了影響。
“……鳳王倒是好功夫。”將視線從旁邊不停震動的木架上收回來,慕容非看著場中實打實硬拼的兩人,若有所思的說著。
“羽國文武并重,幾個皇子自小便練了一身好武藝,也并不奇怪。”去而復返的赫連皓走到慕容非身邊,緩緩道。
沒有回答,慕容非又看了好一會,方才微笑:“確實如此。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意外鳳王的武藝比想象中的更好?”這么接口著,赫連皓若有所思,“鳳王的武藝較之從前……倒確實高了不少。”
赫連皓因為慕容非的話開始關注姬容,慕容非卻已經把注意力移到了赫連皓身上。
“這位想必是八皇子的至交赫連公子了吧。”微笑著,慕容非道。
“至交說不上,罪奴倒算一個。”同樣微笑著,赫連皓緩緩回答。
“赫連公子卻是說笑了,之前皇上特地撥下來的特赦名額,不是由鳳王交給了八皇子么?”慕容非失笑。
“慕容公子知道得倒清楚。”這么說著,赫連皓面上不動,心中卻是一冷。
知道他被赦免并不奇怪,但是知道赦免的旨意是從鳳王手中來的……到底是鳳王偶然間和他提起過,還是他自己查出來的?
若是自己查的,那……心中越發忌憚,赫連皓的視線不由落在了慕容非的臉上。
慕容非并沒有忽略。唇角含著笑,他略帶好奇的開口:“那位楚少爺……當真和我長得那么像?”
沒有想過慕容非會這么直接的問,赫連皓在短暫的怔然之后點頭:“那位楚公子確實——”
說到一半,赫連皓突然頓住。片刻,他笑道:“關于這一點……算算時間,那位楚公子倒差不多該回來述職了,更有人在帝都附近看見他——到底像不像,慕容公子不若過幾日自己去看看?”
聽到這一句話,慕容非一挑眉,倒真正有些好奇了。
恰是此時,場中突然傳來一聲龍吟,低沉激越——是盤龍槍發出來的。
俱都吃了一驚,慕容非和赫連皓剛剛要向場中看去,便又聽見了一聲長吟——這次的聲音尖銳高亢,卻是鳳唳。
只是,練武場之中除了本身便能發出龍吟的龍騰槍,卻又哪里有第二桿能吟出鳳凰聲音的兵器?
腦中剛剛掠過這么一個念頭,赫連皓便看見一只渾身烈焰的鳳凰虛影沖天而起。而沖出的方向卻是——“啪!”猛的一聲脆響,姬容手中的木制槍桿已經斷裂成了兩截。
姬容的身子不由一頓。
而正在興頭上的姬振羽,卻是毫不遲疑的直直一槍捅向姬容肩頭!
一點不漏的看了全過程,赫連皓暗叫一聲不好,右手猛地抓向了身旁兵器架上的兵器。但就在他的手堪堪碰到那木制的粗糙兵器時,那閃爍森冷銀光的槍頭,便已經觸及姬容的衣服了!
同一時刻,姬振羽也發現了問題。臉色驟變,他猛地撤力,卻終究太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槍頭直指向前!
千鈞一發之際,一抹銀亮倏然纏上了沉黑的槍身。
是慕容非的隨身軟劍。
方才連槍頭臨了體都不曾動容半分的姬容終于挑眉。也沒有太多動作,姬容退后一步,足尖挑起地上的半桿長槍,砸向姬振羽的槍身。
受到外力的撞擊,加之又是主動撤銷力道,姬振羽持著的槍剎那震了一震。
明白姬容是為了自己,慕容非也不遲疑,手腕一顫便順勢收回了軟劍。
銀光倏然而至,又倏然而逝。
收回了軟劍,慕容非并沒有停頓,而是快步走到姬容面前檢查對方的傷口——雖然方才的那一槍沒有傷到姬容,但之前兩人比武,卻是彼此都受了些傷。
另一邊,收了槍同樣打算上來的姬振羽見到了這一幕,面上卻帶了些古怪,眼神也不由自主的在慕容非那張臉上多有停留。
“無礙。”淡淡的說了一句,姬容剛準備把只受了一些皮肉傷的手臂抽出來,就見慕容非微皺著眉,輕聲道:“等一下。”
姬容不覺一怔——為那一張臉。
而就在這一怔之間,慕容非已經掏出傷藥,倒在手上,細細的抹在了姬容的傷口上。
姬容的手臂動了動,終究沒有抽出來。
姬振羽的神色越發古怪了。忽然,他轉頭沖著身旁已經拿來了傷藥的赫連皓說:“幫我涂涂?”
看了為姬容仔細涂藥的慕容非一眼,再看了明顯在好奇的姬振羽一眼,赫連皓冷淡的拔了藥塞,然后——“唔!”痛的倒抽了一口涼氣,姬振羽頓時怒道,“你就不能輕一點?”
赫連皓嘆了口氣:“輕一點么……小人不是不會。不過小人倒真的不知道,這淤血輕了也能化開。”
順著赫連皓的目光往下,待看見那一大塊青紫之后,姬振羽頓時啞然。
天色有些暗了,稍作梳洗之后,姬振羽抱著一壇酒來到姬容身邊。
酒是上次姬容送給姬振羽的,拍開壇泥,和之前一樣的醇香頓時滿溢空中。
姬振羽將酒壇遞給了姬容。他低聲道:“皇兄心情不好?”
姬容就著壇沿喝了一口酒,并沒有說話。
姬振羽笑了笑,徑自往下說:“若是皇兄心情好,大概會選擇和臣弟好好分說,而不是一上來便打一場吧!”
“那么,皇弟呢?”姬容終于開口,雖是默認了姬振羽說話,卻明顯并不想多討論,“皇弟何必做那些事惹父皇生氣?你該知道……”
“我知道。”姬振羽面上帶著笑,眉間卻滿是疲憊,“臣弟只是……心中有些不痛快。”
這么說著,姬振羽一下抬起了酒壇。
嘩啦啦的透明液體自半空傾倒而下,姬振羽仰起頭,小半液體落在了他的口中,更多的液體,卻是噼里啪啦的砸在他的臉上,身上。
姬容沒有阻止。如果可以,他其實也想這么做。然而……
然而,并不可以。
高舉的酒壇被慢慢放下,一個有了些含混的聲音響起:“皇兄,多謝你來看我。”
姬容淡淡一笑,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寬容和信任:“你總是我的弟弟。”
“嘩啦!”倏然一聲,是酒壇砸在地上的聲音。
姬振羽微垂著頭,好半晌才開口:“抱歉,皇兄,臣弟似乎有些醉了……”
微皺了皺眉,姬容雖有些不解,卻什么也沒問,只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先離開了。”
姬振羽沒有起身,背對著姬容離去的身影,他看著自己的雙手。
——一雙正在顫抖的手。
姬容走出八皇子府時,慕容非正等在外邊。
“鳳王。”見姬容出來,慕容非開口喚了一聲。
“走吧。”簡單的說了一句。
微笑應是,慕容非剛剛跟上姬容,便看見前頭轉角走出了一個人。
剎那間呆住,慕容非看著那張面對面的臉,那張和他——“……楚……飛?”姬容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是他從來不曾聽過的,含了太多復雜情緒的聲音。
慕容非看著,聽著,而后,他緩緩微笑,沖著那張……
——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