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3日雨
我答應了要嫁給顧峰,我放棄對沐叔叔的追逐,放棄對他的喜歡,我要過一個平凡普通的人的生活。顧峰是個好人,也是我學生的哥哥,不喜歡他,卻喜歡和他相處。
或許我原本就是個見不得別人對我好的女人,我對一個人的愛原本就并不夠持久。
我看過太多的愛情小說,知道太多關于愛情的道理,卻無論如何,沒有哪個可以放到自己身上,我對另一半的要求并不高,但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到的。
沐叔叔符合了所有,莫名的牽動了我的心,他眼里卻沒有我。就連對我的好也都是因為另一個女人,這是一種多么悲涼的發現。
然而,他是我肚中孩子的父親,這個秘密,或許該保留著,讓它永不現世。
我只告訴顧峰我懷著別人的孩子,卻并未告訴他孩子的父親是誰,我只告訴顧峰我是大學教授,是寧國強拋棄了的女兒,卻并未告訴他我是朱沙曼華的老板。
我明白寧國強要將我嫁給顧峰無非是一些商業的利用,我也清楚顧家老爺子讓顧峰娶我無非是打著寧家的主意,兩家相爭從來都沒有我什么事。
我只是想著,沐叔叔或許會回來,不,他一定會回來,在聽說我要結婚后,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不喜歡我自作主張,他對我有控制欲望,這種欲望不是愛情,只是將我看做了他的所有物吧。他愛著的終歸是許輕曼,因為許輕曼曾經離他而去,他便強制的不讓我有任何做法會和他背道而馳,這個男人一向都是霸道的。
現在心中對他回來的隱隱期待讓我心慌,這種感情對顧峰來說真的公平嗎?而我真的心甘情愿放棄沐叔叔嗎?
曾經我堅信著張愛玲所說的,愛情可以化為一顆平凡丑陋的種子,讓一個高傲的人卑微到塵埃里,然后開出了花。然而,我卻忘記了,并不是每一顆種子都能發芽,也不是每一顆種子都能開出花來。
我是依附著沐叔叔存在的,是他將我養大,我原本不該奢求不屬于我的東西,我原本不應該奢求他對我的感情中會有愛情的存在。
但身邊一個這樣霸道強勢的男人,他的存在原本就是對我最大的誘惑。
我沒辦法將眼光從他身上移開,每每只要想到他,就會渾身充滿干勁,在朱沙曼華不是沒有遭遇過挫折,不是沒有遇到過顧客的刁難,但我不想讓他看輕我,就只能咬牙堅持。
天知道我所有的支撐都是一個人時,讓我突然放棄他,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如果,如果我能在他身邊,一直看著他,看著他,到老……或許也是最為幸福的事情。
然而現實是,我肚子里有了小孩,我不能讓他沒有父親,我也不能讓沐叔叔產生懷疑。如若他真的愛許輕曼,那便愛吧,我不能因為自己的魯莽,成為他的負擔。
最怕的便是成為負擔,因為負擔總有一天會被人放下,被人放下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寧曼羅的整本日記到這里結束了,這不知道是沐許寒第幾次翻閱,原本就破舊的本子此時被磨得越發老舊了幾分。日記本邊上是一本書,昨天艾炎托人送過來的。
自從上回去了法國后,他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這本書的封面看著有點眼熟,沐許寒想,或許是去見曼羅前一天艾炎給過他,只是他沒有放在心上罷了。
這是曼羅的第一本小說,內容算不上有多好,但又與這本日記何其相似。第一人稱,講了一個很簡單很單純的故事,故事的結尾,女主自殺,男主重傷。
她說,‘我以前一直懷疑他是不是愛我,后來,當我知道他愛我之后,我又開始后悔,或許我不應該知道這些的。如果不知道,在做決定的時候會不會更加輕松一點。我知道他在逼我,逼著我去恨他,我也明白,或許他心底有著不少于我的痛,他們都說我心狠,卻不知道我的心狠全是來自于他。’
‘我以前看書里寫了很多愛情,我也希望我能擁有一段,哪怕是痛苦難耐,但只要真心為了一個人放棄自己,忘記時間,淋漓盡致的愛一次,應該也是一種幸運。而當我真正遇到這種幸運時,才知道,這是一種窒息的痛。這是一種將生命一點一點燃燒殆盡的笨拙和傻氣。’
‘他在等我做決定,我何嘗不是在等他做決定,只要他說一個不字,我就情愿背叛所有。我不能說這是愛情給了我勇氣,我沒有資格談這么神圣的話題,我沒有資格在我母親去世后還來談這個話題。但我只希望我能活下去,我只祈求這世上能有一個人,真心為我好,永遠不會拋棄我,是啊,我被拋棄怕了。’
‘既然他不舍得讓我傷心為難,我又如何舍得讓他左右難做人,當我聽說他跪在地上祈求別人能夠救我一命時,我便判定了自己死刑。這個男人,天生就該是高高在上的,他不應該為了任何人卑微,我也不允許任何人讓他卑微,他欺我騙我,恨我傷我,我都無所謂,但我不允許他示弱,我不要他向任何人低頭,哪怕那個人是他的母親。’
‘我一直在想,如果他看到這段話,會不會后悔當初的決定?會不會珍惜那段和我一起的時光,利用最后的時間,愛著,糾纏著,不死不休,不離不棄。到了最后,我情愿他將我帶到他家人面前,我會無怨無悔的用我的生命來填補他們的仇恨,然后,我要讓他一輩子記得我,為了我好好的活下去。’
細碎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房間,純白的床上,沐許寒一只手摩挲著眼前的書本,另一只手拿著日記本,眸光深邃,滿滿的都是回憶。
你可知道下雨那次,我忽然發現,自己撿回來的小丫頭已經長大了。
你可明白,我以為受傷的人是你,才驚慌失措的出現,卻發現你完好無損,我一瞬間了解了自己對你的感情,卻又不敢褻瀆如此美好的你,我只能走到許輕曼身邊。
曼羅,早就和你說過曼曼從來都是你,沒有別人。
或許我該告訴你所有真相的,或許真的是我太過自大了,我只擔心別人傷害你,卻忘了,這個世上,唯一能傷害你的,應該只有你自己了。
沐叔叔不是高高在上的,沐叔叔不是天神,如果可以,沐叔叔希望不要所有的身份地位金錢,換來你的歡顏笑語。
沐叔叔曾經和你說,世上沒有對不起,而時至今日,沐叔叔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沐許寒的眼眶微濕,他從未想過,那個女人竟然是這樣愛著他的。
他自認他將她看清楚了,他自負他的算計,卻唯獨算錯了她的心。她倔強得耀眼,她卑微得心疼。
張平輕敲了一下房門,沐許寒回神看了她一眼,卻只是苦澀的笑了笑,張平將手中的信件交到他手上,沐許寒眸光微閃,驚愕中接過。
“我不知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兩個相愛的人,最重要的是坦誠,當初,你多次來醫院見唐淑華,我想,這些寧曼羅可能都不知情吧。”張平聲音中帶著一絲惋惜。
她不是沒有見過悲歡離合,而是見得太多了,反而對他們之間的堅持印象深刻。到了那個地步,卻還能糾纏不清,可見,是真的無法放下。
她或許早該告訴寧曼羅這點,卻終歸是猶豫了。一個這樣愛她的男人,一個多次出現在醫院的男人,如果要對付唐淑華,實在是不可能落下任何疑點。
沐許寒沒有看她,只是眸光淡淡的看著手中的信件,手微微發抖。
‘沐叔叔,這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女兒的名字就叫沐子魚好不好?她在安娜那里,恐怕經過這次的事情,尼諾會對安娜產生懷疑,我希望你盡早救出咱們的女兒。不要告訴軒軒,他是個好孩子,沐叔叔一定要好好疼他。最后,沐叔叔……我愛你,很愛很愛。’
深吸口氣,沐許寒垂下手,寥寥幾行字卻顯得格外重。
曼羅……
沐許寒終于在臥床半個月后出院了,槍傷并不嚴重,最為嚴重的恐怕是膝蓋處被雪凍傷了,恐怕會常年落下病根。
艾炎也來了醫院,但他并沒有出現,而是遠遠地看著沐許寒,看著他在沐天行和沐澤一左一右的攙扶下出了醫院。俊朗的臉上帶著一絲莫名的情緒。
沐許寒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艾炎是沐家的長子,實際是沐炎,一時之間,天下嘩然。
更為驚訝的莫過于艾炎自己,他握著眼前的報紙,那報紙在他手上,早已經變形得厲害。
沐天行和沐澤紛紛闖入了沐許寒的辦公室,聽了他的一番簡單解釋,兩人沉默不語。面對他們微微愧疚的眸子,沐許寒淡漠的揮了揮手,兩人對視一眼,離開宇業,卻不約而同的去找了艾炎。
齊雪看著新聞笑了,釋然的笑了,她離開了法國,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在走之前,她和沐許寒說了這樣一句話,‘兒子,媽媽因為有你而驕傲,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世上還有一個詞語,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用找我,我想清靜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