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龍宮。
龍宮里最龐大宏偉的東大殿,廳門緊閉,里面卻燈燭大亮。殿外偶有下人或者婢女路過,卻都是低頭匆匆而過,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生恐驚了殿里的人,平白降下罪來。
這陣子,東海龍宮里的氣氛一直都很緊張和壓抑,那南海西海北海龍王等等都經常前來拜訪,不過來了之后卻往往與東海龍王躲進這東大殿里幾天幾夜地不出來,而東海龍王敖廣也三天兩頭地跑出去,經常是幾天幾天地不回東海龍宮。
東海龍宮里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也隱隱預感將有大事發生,不過大多數的卻是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么事,很多也想當然地認為自己是在杞人憂天,覺得以東海龍宮和東海龍王敖廣之尊,又能發生得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東大殿緊閉的廳門在一天一夜后的清晨終于嘩啦一聲打開,一群‘龍人’魚貫而出,為首的正是東海龍王敖廣,南海龍王敖潤,西海龍王敖欽,北海龍王敖順,在他們的身后還跟著幾個有名的河龍王以及做為水龍一族旁支的風龍王、冰龍王以及雷龍王等等。
換在平時,這十幾個最有名氣的水龍王就怕幾百年都難得一聚,然而出來的敖廣他們臉色卻并沒有因為這難得的盛會而表現出怎樣的興奮,相反都是嚴肅異常,甚至臉上還帶有隱隱憂色,連那做為此次聚會一介地主的敖廣也是沉著臉,皺著眉,臉上的疙瘩是擰得不能再擰。
走到殿外,敖廣跟龍王們一一拱了拱手:“諸位兄弟,敖廣這次就拜托大家了!”
“大哥休要客氣,這事非同尋常,相關我水龍一族的榮耀,兄弟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西海龍王敖欽道。
“正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既然他們又下戰書來,咱怎可做縮頭烏龜,索性在這次一勞永逸,把事情永遠地解決了吧!哈哈哈!”南海龍王則衣袖一揮,大聲笑道。
不過他這么一說,其他龍王卻都低頭不語,顯是覺得南海龍王的話說得有些大。
一勞永逸,話是不錯,但又談何容易?敖廣心中苦澀。雖然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但前幾次水龍一族都是靠了上面派人來幫忙鎮壓,才堪堪把災禍避過。可是這一次,敖廣已然跟上面通了好幾次消息,可惜上面卻是敷衍以對,顯然是不怎么想幫忙。而敖廣聽上面幾個交好的神官說,上面早不滿水龍一族做著封疆大吏,也正想趁此機會把權力再收一收呢。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當時聽到這些傳言時,敖廣第一個反應就是上面想拋棄他水龍一族了,可縱使他明知道又如何,狗還能大得過主人么?
殿外廣場上一時靜得可怕,連那南海龍王敖潤都意識到了自己剛才說的話太過了,有些不好意思。敖廣為免大家太過尷尬和低沉,強笑道:“諸位兄弟,咱們也確實不是沒機會,大家也不要太擔心了,先前我也說了,這次總算運氣,找到了五老,敖廣也會盡力周旋,請求他們幫助。那些遺族的戰書下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只怕很快就要行動,大家就早做準備,按計劃行事吧。”
其他龍王聽敖廣這么一說,也是稍稍燃起了絲希望,應了聲是后紛紛騰空而起,朝四面八方潛入東海龍宮各處。
只是五老真的會幫著水龍一族嗎?當年可是我們水龍一族背叛了他們的啊,只怕他們不要幫著那幾家已經是大善了。飛出去的龍王們腦中卻不自覺地閃過這么一個念頭,心也又沉了下去。
在諸多龍王離開后,敖廣也不自覺地嘆了口氣,臉上帶著絲憂慮和悵然。他正準備重走進大殿里,旁邊卻有個氣冷冰冰的聲音叫道:“王上!”
聲音的主人正是敖廣的老婆——南夫人。
“什么事?”敖廣不帶感情地問道,卻不回頭,直接走進了大殿里。
“王上!”南夫人又叫了一聲,緊緊跟在敖廣的身后。
“什么事?說!沒事別來煩我!”敖廣卻哼了一聲道,在上面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依舊沒看過南夫人一眼。
“我說,那阿鸝跑來跑去,到處跟人說她那賤人母親的事,你到底管不管了?!”
敖廣陡然回頭,一雙眼陰冷如蛇般地盯著南夫人:“閉嘴!你說誰是賤人?!”
被敖廣一聲咆哮,南夫人有些氣弱,但還是強自扭著脖子道:“哼,我說誰你還不清楚嗎?自己做的孽你以為閉上耳朵就聽不到了嗎?那丫頭片子逢人就說她那、她那母親的事,你也不管管?難道我東海龍宮的名聲,你也不在乎了嗎?”
“不是有你在管嗎?又來跟我說這些做什么?”敖廣哼道。
南夫人則狀似委屈道:“我又能管得了什么,又不能說她,更不敢罵她,就算說也說不過她,她一張嘴抵我十張嘴的厲害,我又怎么管?”
“那你想怎么樣?”敖廣漫不經心問道。
南夫人卻得了圣旨一般,眼睛一亮,忙道:“我想把她送去幽冥還海得了,省得整天給咱東海丟臉。”
敖廣卻倏地站了起來,盯著南夫人叫道:“什么?你要送她去幽冥海,你知道幽冥海是什么地方嗎?那里是我東海發配死囚的地方,有去無回,難道她是犯人嗎?她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錯了嗎?”
南夫人卻也不甘示弱叫道:“什么?她沒錯難道是我的錯嗎?還是你和她那賤人母親的錯?是誰一次次往我東海臉上抹黑,是誰一次次敗壞我東海的名聲?她呆在這里一天,只會增加我東海的恥辱,還不如眼不見為盡……”
“閉嘴!”敖廣吼道:“我看是你一個人不想看到她吧?是你整天在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吧?誰又敢說我東海什么了,誰又敢說我敖廣什么了,你倒說來聽聽?”
“哼,早說你自己閉著耳朵自然是聽不到,別人也不敢往你東海龍王耳朵里傳,所以都往我的耳朵里傳啊,你知道嗎?!你造下的孽你可以甩手不管,卻連累我清清白白的卻跟著你聽那些閑言碎語,你就那么自私嗎?!”
“夠了!”敖廣叫道:“自私的是你!我沒功夫聽你說這些廢話,也沒空管這些閑事!你給我滾!”
“好啊,好啊,我走就是,我回南海去!不過你也想清楚了,我這一走將是什么后果,沒有我大哥的支持,我看東海怎么度過這次難關!?”南夫人卻冷笑道,帶著一絲自得,要挾之意明顯。
敖廣卻一聲大吼,突然轉身一把抓住南夫人的衣襟,慘然地盯著她道:“愚昧的家伙,你眼里就看到這些東西嗎?我告訴你,如果我東海亡了,下一個就是南海,誰也逃不了!好吧,滾吧,滾回你的南海去,永遠也不要再來東海了,我們從此恩斷意絕!”
說著他一把狠狠推了出去,差點把南夫人推在地上!
敖廣是真的怒極,如果南夫人單純指責他他還可以忍上一忍,卻沒想到南夫人竟然會愚蠢到以南海相幫來威脅。真是鼠目寸光,一點不留情誼!這也讓他對南夫人的心胸和心智徹底失望,也再也忍耐不住,若不是為大局著想,只怕就要把南夫人給送去幽冥海了!
南夫人沒想到敖廣竟然會暴狂如斯,竟然對她動手,不由愣在那里。
敖廣前些年根本不愿意搭理她,直到十年前接來敖離后,才對她的態度稍微有所好轉,一方面也是想她能夠接受敖離,另外一方面,那些龍之遺族又開始蠢蠢欲動,敖廣也需要聯合四海共同對付,看在了南海龍王敖潤也就是她大哥的面子上,也不好對她太過無情。
南夫人看在眼里,她一試再試,甚至有的時候當著敖廣的面辱罵敖離和她母親,敖廣卻是一一忍了,南夫人更以為有機可乘,索性想趁此把敖離給驅逐出東海去,讓她去那幽冥海自生自滅。誰想敖廣再也忍無可忍,終究爆發!
被厲聲訓了的南夫人失魂落魄一般離開東大殿。不過很快,茫然失措的她就轉回了心緒,腦子也飛快地轉動著,想著接下來要怎么辦。
回南海?那是絕對不甘心的事!
南夫人突然站住,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既然不回南海,要繼續留在這里,那就趁此機會賭一次吧!這次機會千年難得,如果到時候事情解決了,只怕敖廣又翻臉不認人,那再下手,迎來的也將是他無邊的怒火!還不如趁現在動手,敖廣怎么也會以大局為重,不敢隨便追究她的責任!賭一次吧,就這么個機會了,否則以后還是得每天見到那賤種的討厭的臉!
想到這,南夫人咬了咬牙,腳下不由加快了速度,眼睛里卻盡是狠毒和決絕!
……
兩天后,靜冥海。
阿誠在被南海龍太子敖酩臨走前暗算了一掌后受了大傷,之后兩天是躺在水里如個活死人一般,半昏迷半清醒的,連東西都不吃。直到過了這兩天,才稍微有些好轉,人也算正式清醒了過來。
也好在阿誠本領雖失,但身體經過老火他們以及猴子元神的改造,也算強韌,若真換做一個凡人,受了敖酩那一掌,只怕當場就要掛掉。
見阿誠終于清醒了過來,又能吃點東西,本來一直繃著臉的老流他們也喜笑顏開,激動地跳來跳去,那青離和小雙也終于不再整天嚷著要報仇。
不過醒來后的阿誠卻比往日沉默了許多,臉上也少了笑顏,似乎背上了重重心事。老流他們也自然看在眼里,也知道阿誠不開心的原因,阿誠此刻心中可真是憋著一股氣,無奈身殘力廢,這氣卻是難得發泄。
吃過午飯,阿誠幾個或躺水里,或躺岸邊巖石上,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一個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嘻嘻,你們在干嗎呢?”
聽到這熟悉的脆耳好聽的聲音,老流幾個都跳了起來,一臉的欣喜,阿誠也轉過身子,看向聲音來處。
聲音的主人敖離從空中降了下來,臉色笑容依舊燦爛。
敖離自上次被敖腈帶走后,卻是一直沒有再來,老流他們還以為敖離不會再來了,沒想到三天后她又來了這里。通過那幾天的接觸,老流他們很是喜歡這個臉上一直帶著笑容天真可愛的小姑娘,這幾天沒見,說來還真有點想念。
“你們在曬太陽嗎?那我也來啊?”敖離也選了個平坦的地方坐下,半仰半躺,一點都不見拘束。
“小阿離,怎么這幾天都不來呢,俺還以為你忘了俺們了呢!”老流笑呵呵問道。
“沒啊,這幾天,這幾天有些事情,所以沒空來找你們玩了。”阿離看著天邊,笑呵呵地回道。
“我問你,上次來的那幾個人是誰?”小雙卻站了起來靠近敖離問道。
“你說我二姐他們嗎?”敖離轉頭看向小雙。
“是啊,除了你那個二姐還有那個大哥,另外那幾個是誰?”
敖離雖然有些奇怪小雙為什么要問得這么清楚,但還是把南海龍太子敖酩他們說了一遍。
“好好,我記得了!”小雙聽完卻咬牙切齒地點了點頭,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你記得什么了?”敖離疑惑道。
“哼,你不知道嗎?”小雙說道:“上次你離開后,那個叫敖酩的家伙竟然……”
“小雙!”阿誠卻打斷了小雙的話,他突然從水里站了出來,也走到敖離身邊,問敖離道:“阿離,你二姐后來怎么責罰你了?”
敖離更是有些疑惑:“沒啊,我二姐沒罰我啊,她就帶我回去了。”
阿誠卻突然一把拉過她那只枕在腦后的右手,掀起她的袖子,冷聲道:“這是什么,這是怎么回事?”
小雙他們本來還以為阿誠要干什么,等一看敖離拉起袖子后的手腕,才明白過來,原來敖離白皙的手腕上竟然布滿了一條條指粗的血痕,顯然是被鞭子等物所打!他們也很快猜到了一二,紛紛大聲叫罵起來。
阿誠又一把拉過敖離的左手,那手腕上竟然也有鞭痕,想來只怕她身上也不只手腕這兩處被打了,阿誠強壓震驚問道:“這是你那個二姐打的?”
從敖離到來時,阿誠就發現他有些不對勁,一雙手總是遮遮掩掩的,似乎刻意藏著什么,所以趁著打斷小雙的話走近敖離,也終于發現了些端倪。
敖離卻慌慌張張地縮回了自己的手,強笑道:“沒有拉,我二姐才不會打我的!其實她……”
“那這又是誰打的?”阿誠沉聲問道。
敖離看到阿誠從未有的嚴厲,不由有些害怕,也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說啊!”小雙幾個也在旁邊急得叫道。
“是,是南夫人!”敖離滴下頭,輕聲道,心中忐忑。
阿誠愣了一下,又問道:“南夫人是不是經常打你的?”
“恩。”敖離低著的頭點了點。
阿誠暗吸一口涼氣:“你父親東海龍王知道這事嗎?”
敖離搖了搖頭。
“為什么不告訴他?他從來不管你的嗎?”阿誠又問,聲音卻因為氣憤而有些顫抖。
“不是的。”敖離搖了搖頭:“父親很疼我,只是他一直都很忙,我也不想煩他。”
阿誠心中一軟,在敖離旁邊坐了下來,聲音也輕了許多:“那你就準備永遠受這罪了?這樣呆在這里不感到委屈嗎?”
敖離卻愣了愣,接著笑道“沒關系啊!”
“為什么沒關系?”阿誠也愣了一下,不解道。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我也習慣了……,”敖離想了想后道:“沒關系就是我自己開心就行拉,有些事情不要去想太多就是了!”
“……”阿誠無語,他不明白這小姑娘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竟然能夠如此樂觀,要換做是阿誠自己,如果是這樣的遭遇,只怕也要怨天尤地,恨上這個世界,恨上所有的人,包括那個不負責任的敖廣!
阿誠不由有些生氣敖離的逆來順受,但一見她那明媚無邪的笑容,那氣也瞬間消失干凈,心中只有疼憐。
“那你有想過離開這里嗎?”阿誠想了想,突然問道。
“離開這里,那去什么地方?回人間界嗎?”敖離眨了眨大眼睛疑惑道。
阿誠正要回話,那老流突然慌慌張張叫道:“有人來了!”說著便和小雙他們鉆進了戒指里。
“好啊,姑姑果然沒料錯,一放了你就跑來這里勾搭這小子了!”來的人正是那南海龍太子敖酩,他大聲笑道,笑得肆意猖狂。不過這一次卻只有他一個人,并沒敖慶他們跟在旁邊。
阿誠站了起來,面無表情道:“你又來干什么?”
“我來殺你!”敖酩指了指敖離道,接著又指向阿誠:“還有順便殺你!”
“為什么要殺我們?”阿誠悄悄捏碎一顆風符丹,臉上表情卻依舊鎮定。
“很簡單,姑姑說了,只要我殺了這賤種,她就把敖腈表妹許配給我,至于你呢,殺了她之后正好需要一個替死鬼,而且我也剛好看你不怎么順眼。”敖酩說道,一點也不避諱,顯然是成事在握,胸有成竹,在他眼里敖離和阿誠是絕對逃脫不了他的手掌心的。
說完他又是一陣狂笑,很是為自己的說辭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