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當大家都把話頭聚集在陳國二皇子容玨現身黎國境內之事時,又兩則驚爆的消息傳出。一則是黎國國君遣人送親書到姜國意欲表明愿將二位公主嫁到姜國,而姜國世子顧翌卻斷然拒絕了此次的求親。這無疑是在黎國的臉上狠狠扇了兩巴掌。
試想一下,起初,在黎國尚未送上求親的婚書之前,黎國的這兩位公主的婚事還是一塊炙手可熱的香餑餑。可如今,人家姜國拒絕了黎國嫁女兒的提議,人還沒娶進門就嫌棄上了,這兩位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嬌花照水般的公主則莫名的招來無端非議。往后,哪國還敢和黎國聯姻?豈不是在撿人家姜國不要的東西嗎?
而另一則消息則是關于近日風頭正盛的陳國二皇子容玨的。據說,這位皇子自修書一封到陳王宮給老陳王,告訴他老人家,他無心王位,朝政,不欲與王兄爭奪。且厭卻世俗凡塵,此生將在軒轅宮內修行,還望從前舊人切莫前來叨擾。
容玨陳情自己是堪頗紅塵,將那軒轅宮說得跟個和尚廟似的。事實上,軒轅宮只是個凡人修仙的場所,里面絲毫沒有勸導人掙脫世俗藩籬的成分存在,甚至,連軒轅宮宮主都有三位美人相伴。而且,軒轅宮中有一門專門講求男女二人合籍雙修,宮中修此道者甚多。當然,這都是后話了。容玨為什么要上這軒轅宮,個中緣由,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七日前,三門宮。
三門宮的門人都知道,宮主扶搖已經將自己鎖在鐘山上的止水門之后三日未曾出來過了,這一切還要從前日夜里那一襲錦衣貂裘的翩翩公子帶來的那位姑娘說起。那一日,夜雨傾盆,電閃雷鳴,在電光閃爍之間,守宮門的門人只聽見不遠處傳來急促奔走的馬蹄聲,光影交錯間自黑暗中沖撞出一匹身姿矯健的烈馬,而馬上坐著的卻是個連帽遮住臉面之人,如同暗夜里的鬼魅。待馬和人靠近了方才能看清,馭馬之人原不是被包裹在紅色大氅里的神秘蒙面人,而是坐在那人之后的人,全程他都用身子籠罩著她,使得從遠處看來像是一人在馬上。
那人抱著懷中人下了馬,抖開自己身上的貂裘披風,他和他懷中之人都好似未曾從那風雨里策馬而來,閑適優雅的像是剛從寶馬香車里走出來的貴公子,來這三門宮做客聽禪。那被橫抱在懷中的人門人們倒是沒能見著,只知道抱著那人的這位公子器宇不凡,一看便是貴族門庭里將養出的子息。這二人來歷不明,剛剛抵達三門宮便說是要見宮主,之前也并未拜送過門帖,這番匆匆前來已是于理不合。誰料到宮主扶搖竟然親自出門來迎接,二話不說,帶著那一直靜臥在錦衣公子懷中的人就上了鐘山止水門后閉關,不見任何人。
三門宮有三門,一為生死門,二為絕情門,三則就是那鐘山上的止水門。參透生死門之人便算是修得小乘,繼而可以禪修大乘入得絕情門。而這止水門,是只有歷任宮主才能進的三門圣尊之地,如今宮主扶搖將一外人帶進止水門,不得不說是讓三門宮的門人們大為訝異。而那位帶著那神秘之人造訪三門宮的錦衣公子在宮主帶走那人之后也悄然離開三門宮,走之前還指著宮主的背影大呼“我依約前去軒轅,還望宮主信守諾言,倘若彼時不能還我一個完好如初的人,容玨此生定將傾盡全力踏平三門宮!”此人臨行之際丟下如此大不敬的話,宮主也全沒在意,任憑那人風里來雨里去。后來,她們才知道,這行事大膽之人正是那失蹤數日的陳國二皇子殿下,眾人便對宮主帶進止水門的那人不可抑制的產生了濃烈的好奇。
“如今,我將這三門宮鎮守的至寶封印進入你體內為你續命,你以走過生死門,今后便斬斷情絲,過這絕情門,心如止水,入得我止水門。我傾我畢生所有逆天而行使你復生,只因我預見你是我三門宮有緣人,以后,就由你帶我守護這三門宮吧。告訴我,你可愿醒來?”
陳素語只聽見一個模糊的聲音在腦內不停盤旋,漸漸這個聲音變得清晰,她問她,她可愿醒來?她想,她是愿意的。這些時日,她雖然游走在陰間,意識卻尚在人間飄蕩,她總能時不時感知到陽間的自己正被一股重大的力量所牽絆著致使她無法安心脫身。她走得匆忙,雖然凡塵世俗已厭卻,但未能好好同他人好好道別,才會有今日的困窘與束縛。今生她的孽緣她應該今生了卻,別拖到來世還跟他們糾纏不清。
扶搖見陳素語的眼皮微動,見她似有要醒來的征兆,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豈料這時,一陣狂風大作,將緊閉的窗子猛然推開,自窗外涌進一股邪風,夾雜著泥水的腥氣。她暗叫不好,不知此次道行高深的妖意欲為何,待想起自己剛剛已將三門宮的那顆天珠封印到陳素語體內時,轉而看向之前還靜靜躺在床上的尸體。而那尸體原本蒼白的唇見似有一抹鮮艷欲滴的殷紅液體漸漸浸入,繼而,那個本無生氣的尸體轉瞬恢復了元氣,甚至比往日妝容妍麗的美人更為生機勃勃。她顫動著兩扇睫毛,緩緩睜開雙眼,石榴色的瞳孔一閃即逝,忽而恢復到正常人的淺褐色。
“我??????復生了?”
“不,你是重生。前塵種種已經隨著你的死去而被歷史湮沒,我不管你從前是唐國大將軍之女也好,是公主陪嫁侍女也罷,現今,你便只有一個身份,那便是我三門宮的繼任宮主。需知道,這世上萬物共存講求一個“衡”字,既然你愿意醒來,這就是你醒來的代價。”
“帶我前來那人——”陳素語環視四周,并不見容玨身影,心里不知是高興多一些還是難過多一些。
“那小子對你用情太深,情深不壽,強極則辱,只怕他執迷不悟,將來會毀了他。我允諾救活你,但并沒有告知他要用什么來交換,只說是愿意用他的一切來換,只求我救活你。所以,他至今并不知曉實情。我給你機會,你可自行決定,要不要告訴他。”
“既然是要斬斷情根,又何必讓他知曉,再度困擾他。”
山玖月沒有想到,像離岸那樣活了上萬年的老妖竟然有真正意義上的老朋友。前兩日,山玖月跟離岸說要不要干脆就先去黎國轉轉的時候,離岸鄭重其事的說要給帶她見一個老朋友。離岸的老朋友,想必也是很“老”了吧,關鍵是,能被離岸稱作朋友的人,她很是好奇對方究竟是個什么樣子。等真的見到本尊,山玖月再次感嘆這天道的不公。
離岸的這位朋友名叫赤烏,喜歡穿藏青色的衣服,生的一副好面相,眉宇間自帶著一股英氣,卻又不似離岸那般惹人。眉眼面容都是讓人舒服的那種人。山玖月第一眼見他,對他就生出一種莫名的好感來,對他十分親切,于是,倒有些有了新歡就把舊愛離岸撂在一旁的喜新厭舊之嫌。對于山玖月的這種過分的熱情和好感,赤烏自然是抗拒不得的,但礙于自家主上那張日漸黑青的臉,每次這山玖月來無事獻殷勤之際,他總是對這小姑奶奶退避三舍。這就造成了山玖月尋不到可以說得上話的赤烏便只能拿萬里尋開心。
這日,許是萬里身為魔獸的自尊覺醒,尋思著再也不能讓山玖月這樣玩下去,再玩,它就要被玩壞了!于是,不敢去直接在主子離岸面前告狀的萬里只好想著法兒的將山玖月帶到故意躲起來的赤烏跟前。當赤烏看到萬里時,看到它那無辜的眼神時,再看看小姑奶奶山玖月緊隨其后笑靨如花的模樣,他則滿是哀怨的看向抬頭望天的萬里。
“赤烏赤烏,原來是你啊!你看,萬里剛剛像一頭脫了韁的野狗一樣沖了過來,我道是在追隔壁家的那只母貓呢,原來是尋著你的味道來找你了啊!”山玖月選擇自動無視赤烏哀怨的神色,自顧自的坐到了赤烏對面,舉了桌上的茶壺就喝了幾大口茶解渴。
“玖月姑娘此次來來尋赤烏,又是所為何事?”赤烏自然的從她手里取過茶壺,替她斟上滿滿一杯茶放到她眼前手邊。
“沒什么,就是想你了啊!”
赤烏身形一頓,隨即感到一陣莫名的陰風拂過,給自己倒茶的手抖了一抖,灑出了兩滴茶水。
“這話,姑娘還是留著哄主上吧。”
“嘿嘿,這話我說給你聽,那是哄你,說給離岸聽,那就是真心實意的想表達我滿滿當當的情意了。可惜我說的多了,他不稀罕。”山玖月聳聳肩,看著赤烏不肯再說話,仔細端詳了他一陣,覺得無趣,又抱起在她腳邊打盹兒的萬里,替它順了順毛。
“赤烏,我真的和你們口中的那個叫擬云纖的人很像嗎?”
赤烏萬萬沒想到山玖月會突然有此一問。那日,他找到離岸時第一眼見到山玖月就覺得是她了。也只能是她,否則,離岸怎么會輕易的把一個凡人女子帶在身邊?他曾借機問過離岸山玖月是不是就是擬云纖轉世,離岸毫不避諱證實了他心中所想。只是兩日接觸下來他發現,轉世之后的她似乎對于自己是擬云纖的事實全然不知,也難怪主上要如此費盡心思的收集九顆天珠了。
到山玖月這一世,已經不知道是擬云纖第幾世轉世才讓主上尋到,如今,待主上集齊九顆天珠,不僅可以為擬云纖織魂結魄補足她散失的神魂,還能為她塑不死金身。到那時,主上再不用塵世中苦苦搜尋她的身影,便可與她相守生生世世了。只是,為神魂自毀,尤其又是與天珠俱毀的魂魄,想要織造舊的魂魄又拿回擬云纖的意識和記憶,必定是需要一味強大的引子牽線搭橋的。當初他接到主上消息時,得知已經尋到擬云纖轉世便開始著手積極尋找那味引子,終于是讓他找到,那便是龍氣所在的中原中山皇城里中山大帝座下的龍脈七寸龍骨。只要拿到那七寸處一截龍骨為引,再凝聚九顆天珠之力,便能還原一個分毫不差的擬云纖,彌補當年喪失之痛。
為了那截龍骨,離岸已經改變了計劃,召回他守護在山玖月身邊,而他自己則是放棄了先奪取三門宮和軒轅宮的兩顆天珠,而是前往中山城去取那截龍骨了,偏留他一人來應付難纏的山玖月。比起成天帶著這么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在身邊,似乎能喚回當年的擬云纖更好。但他卻有些不能肯定了,當年的擬云纖為了天下蒼生可以拋棄主上不顧,如今這小姑娘卻是一心一意都是向著主上的,他有些迷茫,是否該支持主上再繼續下去了。可是,她本就是擬云纖的轉世不是么?那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就是同一人,他還有什么好糾結的?這不是自尋煩惱么!
“玖月姑娘,你相信轉世這個說法么?”
“我信。”
“那你就無需苦惱了,你即是她的轉世,那么,主上喜歡的,始終都是你,這不就行了么?”
“這不一樣。”山玖月皺眉搖了搖頭,赤烏再問了句“怎么不一樣”她也回答不上來究竟哪里不一樣。她的確是相信轉世這一說的,可是,她既然已經忘卻前塵,那么這一世是她全新的開始,她喜歡,離岸喜歡上的,是這一世的她,而不是那個傷害過他,離開了他的擬云纖,她也不想做回那個擬云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