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秦芷茹拿著巾帕的手伸出來,齊峻像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立馬從床緣邊站了起來。
“不用了!我自己來吧!”說著,他右手一撈,將對方手里的東西取了過來,退到屋子角落,轉過背去自個擦了起來。
見到他下意識的動作,秦芷茹目光一黯,望著齊峻的背影隨后發起呆來。
她跟齊峻算是在擷趣園一起長大。
那個時候,后母進門沒多久,就懷上了身孕。她在沒人的時候,打量自己目光,讓秦芷茹沒來由地感到害怕。有一次,她無意間聽到,后母跟爹爹告狀,說舅舅送她的那只貓,經常神出鬼沒,嚇得她這孕婦心神不寧。當時她記得爹爹沒有接話。沒過多久,舅舅出面,把她接走了。
記得她頭次見齊峻時候,他正在跟人比對對子。取得勝利后,那驕傲得意的模樣,讓她至今都忘不掉。
那是她一輩子都渴望的神采飛揚。
念祖那孩子,雖跟他小時候的神韻有幾分相似,不過,還是比不上本人。
若是有個長得像他,又像自己的小人兒,窩在她的懷里,奶聲奶氣喚“娘親”……
想到這里,秦芷茹神情有些恍惚。
“師妹,你怎么啦?”突然有道男聲在她身側響起。
秦芷茹精神一振:“什么事?相公,你擦好了?”
齊峻點頭,沒有多說什么,轉身就要去喚伺候的婢女。
“還是我來吧!”秦芷茹上前一步,接過他手里的巾帕,來到盆架跟前。
見她搶著做這些下人的活,齊峻神色微怔,在旁不解地說道:“這些事讓丫鬟們來就成了。哪里需要你親自動手?”
秦芷茹搖了搖頭,對他道:“相公為我做了那么多事,這點舉手之勞算得了什么……”
齊峻微怔,記憶突然閃回,當初要求舒眉給他絞干頭發的場景。
她好像從沒主動替自己做這些事……
意識到兩者之間的差距,齊峻心里異常苦悶。
成親那么些年,他跟舒兒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并沒有多久。而且,大部分時間還在相互猜忌。
可就是那不到一年的光景,成了他終生不能忘的記憶。
“相公。母親今日所說的,你怎么想?”突然,秦芷茹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
齊峻一驚,詫異地望著對方:“什么事?”
瞧他一臉茫然的樣子,秦芷茹暗咬銀牙,最后見齊峻似乎真的沒想起來的樣子,只得解釋道:“還有什么事?!子嗣問題啊!”
提起子嗣。齊峻唇角閃過一抹苦澀。
“現在這樣僵持著,也不是個事兒!要么咱們勸大伯續娶填房,要么……你看,咱們院里的幾個丫頭,哪一個較為合適……”說這話的時候,秦芷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生怕錯過他任何表情。
“這樣合適嗎?”齊峻喃喃道。
這話秦芷茹有些不解,一臉困惑地望向他。
“若能勸服大哥,那是最好不過。咱們這一房就不用考慮了。若真如母親所愿,再添一名男丁,她更不會回來了……到時,我拿什么理由要求她回來?”
齊峻的話,猶如一記重棒。當場讓秦芷茹霍然清醒。
原來,他還惦記著要那女人回來。
為了她。竟然不近女色,連子嗣都不顧及了。
一時之間,秦芷茹只覺嘴里有些發苦——自己到底還是來遲了。
那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讓他不惜違抗母命,變得不像她所認識的師兄。
想到自己多年苦等,最后竟然落得個這樣的結局,秦芷茹心里的不忿,猶如肆虐的洪水一樣,想關也關不住。
秦芷茹突然想起,那日在妙峰山上,當時那黑衣人跟她所計的話。
“你自個好生想想!不說陛下想坐穩江山,就不得不依靠寧國府的勢力。就算沒這層關系,他們間有了孩子,血緣關系早將兩家綁在一起了,你還哪里有機會……”
“論起來,你才是里頭最無辜的人。明明都嫁給自己心儀的人了,萬萬沒想到……你幫蘇家留下這點血脈,算是對得住他了。當時,強占你身子時,他可想過你以后該如何見人?”
“現在你還有誰可以依靠?竹述為了認回孫子,一直在想法子,他可曾想過你的處境?萬一這事因此曝光,不僅齊家那老太婆容不下你,恐怕京城你也呆不下去了。到時。你打算怎么辦?帶兒子遠走高飛,還是一死以謝天下?”
不知怎地,想起這番話,讓秦芷茹打了個寒戰。
“相公,想要她回來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端地要看你舍不舍得讓她涉險……”隨后,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哦?!”聽他有些主意,齊峻頓時來了興致,“你且說說看,有什么法子?”
秦芷茹沉吟片刻,將那黑衣人交待的,半遮半掩地緩緩倒出。
“念祖他娘之所以至今不肯回來,尋根究底不過是她對你心有怨氣。這怨氣如何化解,還得要等機緣……”說到這里,她有意頓了一下。
齊峻點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
這話就是師妹不說,他也是這樣認為的。
對他迫于形勢停妻另娶,舒兒滿腹怨念,不過她沒有身臨其境,沒有經歷過當時緊迫的形勢。
“機緣?!”齊峻不由喃喃自語,“機緣豈是那么好等的?”
“所以啊……”見他似是要咬鉤了,秦芷茹繼續引導他,“解鈴還需要系鈴人……相公你得讓她意識到這點……”說到這里,她有意剎住了話頭。
被秦芷茹這樣一點撥,齊峻似乎有些明白過來。
“你是說,讓她也身臨其境,感同身受一回?”齊峻立刻抓住了這點。
齊峻的話音剛落,秦芷茹忙說道:“讓她身臨其境,這個妥當嗎?我怎么聽說,她之前吃過不少苦。相公,她已經夠可憐了,莫要讓她再遭遇什么了……”
齊峻沉思了片刻,最后安慰她:“你不必擔心,沒什么危險的,不過是想她認清自己……”
聽到對方這樣說,秦芷茹心里五味雜陳。不過,她想到如今自己的處境,一咬牙忙問道:“相公,你打算怎么做?”
齊峻笑而不語,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暗中撇了撇嘴角,秦芷茹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那人交待她所做的,自己已經完成了。最終能不能湊效,還得看老天安排。
或許,那人說的對,如今天下群雄并起。還老打著項氏皇族的大旗,是不是挺不合時宜的?!
相比邵家、薛家,齊氏一族缺的不是實力,而是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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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通州碼頭上岸,府里的馬車已恭候多時。
“四爺,您不在府里的日子,老夫人每晚念叨您跟四夫人,就怕路上出什么事。”一下船,鄭氏身邊心腹婆子蔡嬤嬤,立刻就迎了上來。
“可不是,咱們夫人也擔心四爺和四夫人。”丹露苑里的管事程嬤嬤,也跟著湊上前來,“旅途可還順利?累壞了吧?!”
雖覺有些詫異,舒眉還是面帶微笑地謝過:“還好!勞煩嬤嬤記掛,滄州不算太遠。替我們謝過大嫂。”
說著,她朝自己相公望了過去。
剛開始,齊峻還板著臉的,看到妻子眼風掃來,愣了一下,趕忙反應過來配合,跟著說起一些場面話。
“承蒙大嫂惦記,府里母親和大哥大嫂都還好吧?!”
蔡嬤嬤搶先一步答道:“都還好呢!老夫人早盼著爺和夫人回來呢!”說完,她掃了一眼程嬤嬤,臉上露出幾分輕蔑的神情。
舒眉看得有趣,心想,這府里的下人之間,看來也是暗潮洶涌。
婆婆鄭氏雖然軟弱,可她手下的婆子媳婦看來不是善碴兒。想來也好理解,管家之權長期被高氏霸著,鄭氏手下的人撈不到油水,心里自然不爽。長輩院里的管事嬤嬤,竟不如晚輩掌實權的下人得臉,放在誰身上也咽不下這口氣,想來,她們不忿許久了吧?!
懶得看她們斗心思,舒眉回望了眼齊峻,催促他:“咱們趕緊動身吧!別讓長輩等著了。”
于是,在雨潤攙扶下登上了車,齊峻而跨在馬背上。
正準備出發,突然有人叫出了聲:“喲,這些人是打哪里來的?”
望著他們身后跟的一群人,程嬤嬤夸張地叫了起來。
雨潤連忙伸出頭來解釋:“滄洲老宅的叔祖太太,送給咱們夫人使喚的,都是齊家的世仆。”又望著一邊跟著的尚武吩咐道,“尚大哥,勞煩你幫忙看顧一下,別讓他們走丟了。”
“好嘞!雨潤姑娘你就放心吧!丟不了!就是不識路走散了,只要報出寧國府的名頭,自然有人能幫著帶路。”尚武接過話頭安慰道。
聽著他們一唱一和,車廂里的舒眉聽了,嘴角微翹,對她那大伯的辦事手法,第一次產生由衷的敬佩。
原以為安排他們回鄉祭祖,齊屹打的是撮合她跟齊峻的主意,沒想祖宅還有他的后招等著。當時祭祖的消息得的晚,她還抱怨過怎會如此倉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