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有些大，陳偉拿著裝有ANSR的揹包，獨自走在用吸水地坪鋪裝的地面上，他用身子護著揹包，全然不在意那些PH值只有3.7的雨滴打在自己身上。在這種無處可去的情況下，他現(xiàn)在能想到的就是去酒吧一醉方休。

酒吧里人不似往常多，大概是這場雨的緣故，不過正值世俱杯，角落裡自然有一羣圍著電視機的狂熱球迷，那一陣陣口哨聲惹得陳偉心煩，他環(huán)顧四周，最後坐在了吧檯前，把書包放在腿上。

“威士忌，快點。”他頭也不擡地說，只顧檢查自己的揹包，生怕有絲毫的閃失。

“一杯馬天尼。”一位女士坐在了他身邊。

看著調(diào)酒師嫺熟的動作，陳偉順理成章地摸向口袋，可又覺得有什麼不對，停止了這一行徑。

“我很欣賞你在會上的發(fā)言，先生。”一旁的女士說。

“你去開會了？”陳偉來了興致，轉(zhuǎn)向身邊的那位，一時間卻突然怔住了。

“林上尉？！”

她今天沒有穿軍裝，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色襯衫和黑色牛仔褲，褲腿依然被靴子包裹著，只是軍靴被替換成了女靴。難怪陳偉冒失，這和她從前的打扮大不相同。儘管這樣著裝沒有什麼特別，但凹凸有致的身材和青春美麗的容顏足以讓她鶴立雞羣。

“你會支持發(fā)佈，真想不到。”陳偉有點難爲情。

“我……我……”林靜突然變得扭捏起來，她輕輕晃動酒杯以迴避陳偉的目光，杯中的冰塊發(fā)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我承認現(xiàn)在ANSR有問題，可是發(fā)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的選擇沒錯。”陳偉一邊緩解尷尬，一邊爲自己開脫。

林靜小酌一口，看著杯子裡的冰塊又一次晃了起來，她深呼一口氣，努力做出鎮(zhèn)定的樣子，說道：“第一，我不願意隨波逐流；第二，我希望能有機會嘗試這個新奇的系統(tǒng)，我喜歡在夢裡隨心所欲的感覺，但某種程度上說，我投了反對不代表不認同你的觀點，你沒必要……沒必要用剛纔那句……那句話刻意迎合我；第、第三……”

她頓了頓，又連續(xù)做了幾個深呼吸，似乎是在重新調(diào)整情緒。

“第三……我……我想讓你……啊，我不想讓你忽視我的存在。”

她說這第三條時又迴歸了剛纔的扭捏和緊張，卻帶著一種小鳥依人般的可愛，讓陳偉不禁生出一份愛慕，同時，他也看到了一個機會……

“用自己的產(chǎn)品賺點錢有什麼不好，會上被駁回了纔是真難堪。”計算機專家一股腦喝下了手裡的威士忌，“即便是做個神經(jīng)學家，也不應該把這東西據(jù)爲己有，還好，我手裡這一臺可以給我回旋的餘地。”

他拍了拍腿上的揹包。

“謝博士，你的意思……佔爲己有？你在說什麼？”林靜問道，“你在早晨的會上不是這個態(tài)度啊。”

“科學家需要用考證來推進科學進程，但也需要功名利祿養(yǎng)活自己。”陳偉又一次把手伸向口袋，“不過有人倒是完全不在意後者，那就是曾經(jīng)主導研究的張教授。”

林靜沒有做聲，輕輕低下了頭。

凡是參與過這個項目的人，都明白“張教授”那幾個字意味著什麼，她不禁有些擔心。

看著陷入沉默的林靜，陳偉決心抓住機會：“林上尉今日跟平時有所不同啊，我差點沒認出來。”

“沒辦法，人都有另一面嘛。”

“那些都過去了，我們的ANSR系統(tǒng)是沒問題的。只要我能有個地方擺下我的電腦和頭盔，一切都能解決，當然，我們也可以查出來神經(jīng)學家們真實的目的。”

公元2048年12月10日

“小方，我需要參會者的名單。”

“都在這了，謝博士。”

方仲閣用手指在平板電腦上一劃，謝凡的屏幕上就出現(xiàn)了一個人的信息。

姓名：羅廣益

性別：男

職位：國防科技研究所主任

“沒辦法，今天走到這一步實在是迫不得已了。”謝凡嘆息道，“世界上總有那些唯利是圖的人，可是他們從來沒想過泰坦尼克號是怎麼沉沒的。”

“博士，您的意思是……”

“我們確實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夢會對現(xiàn)實產(chǎn)生影響，這可以說是ANSR最大的漏洞，可我想了想，或許我們可以利用起這個漏洞，爲張教授的死討個公道！”

“您難道要……”

“對，去準備酒精燃料，他辦公室裡取暖用的壁櫥該派上用場了！”

“可……”

“說實話，我還很好奇呢，這是你的，我們該開始了。”沒等小方說完，謝凡就將一頂新頭盔扔給了他。

霧氣濛濛的森林，高聳的大樹，不見藍天，謝凡和方仲閣坐在一間小木屋裡，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慢慢地，一根羽毛飄落在了謝凡腳邊。

他看著羽毛，輕輕將它撿了起來。

“博士，這是哪？”方仲閣問。

“不知道，出去看看。”

推開門，他們並沒有感覺到想象中的寒冷與潮溼，大氣中反而充斥著初夏午後般的溫暖，看來大腦並沒有對眼前的環(huán)境斷章取義。

不過，更令他們無法相信的，是一望無際的大樹。那些樹呈現(xiàn)著可怖的整齊——相同高度、相同半徑，排列成一個個方陣，無數(shù)個樹陣便組成了森林，可整個森林卻又因樹陣差異而高低錯落。

兩個人都有些不知所往，只好慢慢沿著陣列之間的小路向前走，林中樹木大多枯乾少葉，一派瀕死的病態(tài)，在衆(zhòng)多枯樹當中，一片殘根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它們帶著被燒燬的痕跡，焦黑如炭，在這一派殘破淒冷的景象中格外醒目，彷彿正在預示著什麼。

“這兒……”

“是計算中心！”謝凡恍然大悟。他注意到了，這裡每一個矩陣都是研究所房間用樹木形成的投影，比例大小都剛剛合適！那些焦炭一般的殘根，正是被燒燬的計算中心！

方仲閣不傻，博士這麼一說，他自然也明白了，可問題便隨之而來，在這些雜亂的樹陣中，該如何找到目標？

謝凡此時倒是一反常態(tài)得興奮，他圍著這個樹陣繞來繞去，數(shù)著陣列的長和寬，又用他隨身攜帶的便攜測距器量了量樹木高度。

“其實這是一個相當簡單的問題。”謝凡冷不丁地說，“樹陣的長和寬都是現(xiàn)實生活中房間的長和寬。而且如此算來，樹陣的高度就是樓層的十倍。果然，沒有我想象中複雜。”

“也對。”方仲閣附和道，“那目標呢？”

“如此推算，那是高二十米的小樹陣……”謝凡指了指不遠處，“應該就是那個吧。”

說完，他們便去進行了測量，果然，正如神經(jīng)學家所料。

“接下來呢？夢變成了這樣，我們的計劃，酒精燃料，壁爐，可現(xiàn)在只有這麼一堆老樹杵在這！”

“其實現(xiàn)在簡單多了。”謝凡掏出剛纔撿起的羽毛，“看好了！”

他拿著羽毛開始慢慢靠近，每向前一步，那個樹陣就會通過摺疊縮小一圈，變換形狀。

當他走到跟前，這一片樹木漸漸變成了一個小木屋，而手中的羽毛，不知何時已經(jīng)轉(zhuǎn)換爲一把鐵鑰匙！

“喔！”站在後面方仲閣看得目瞪口呆。

“來吧。”謝凡用鑰匙輕鬆地打開了木屋的門，手舞足蹈地對他助手說。

小方膽怯地挪了挪步，長出一口氣，跟著博士走進了木屋。

屋子裡有些空曠，正中擺放著一張桌子。

“羅主任好像在寫著什麼東西。”方仲閣輕聲對謝凡耳語道。

羅主任？呵，助手的這句話可是大大減小了謝凡大腦的工作量，因爲他只看到一個粗肥而又長滿野草青苔的人形樹坐在桌前，深深紮根於木屋地下，不知那貪婪的觸鬚伸向何處，更不知它正如何蠶食著這整片森林……

正巧，這又是一個ANSR漏洞！

“他今天穿的連體工作服，像個森林管理員，別說，我覺得這比西裝革履要強得多。”小方繼續(xù)輕聲評論著。

“你們來了？”羅廣益見到他們，擡起頭笑了笑，“有事嗎？”

在助手眼裡，一個森林管理人似乎沒什麼大不了，但謝凡看到的樹洞形成的眼鼻口和笑裡藏刀的嘴臉簡直不能在令人憎惡作嘔了。

爲了擺脫這幅面目，他猛地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使上全身力氣向那樹怪身上砸去，接著，樹倒根搖，謝凡放下定好時間的計時器，不顧助手的驚詫和顫抖，從他的口袋裡掏出酒精燃料就扔在了地上。

“博士，你剛纔……”

是的，他看到一個腦滿腸肥的老頭子在自己眼前被打破頭顱，鮮血直流。

他呆呆地愣在了原地，直到謝凡第二次跑回來拉他……

“你等什麼呢！趕緊跑！”

“呼——”火焰燒著了方仲閣的褲腳，痛覺神經(jīng)終於迫使他行動，與博士走出了這間屋子。

他們靜靜地看著燃燒的房間，火光爲陰暗的森林增添了一抹亮色。

“那個羽毛是什麼情況？”小方突然問道，他想找個話題平復自己的心情。

“每個夢境都與現(xiàn)實有些緊密的聯(lián)繫。”博士不緊不慢地做了應答，“在夢中，你總能找到破解關(guān)鍵信息的線索。張教授說過，在夢中，似乎一切都是理所應當?shù)摹！?

接著，是短暫的沉默。

“可咱們怎麼回……”

“咔嚓！”

方仲閣剛想再次發(fā)問緩和氣氛，一個清脆的聲響就堵住了他的嘴，他和謝凡都意識到了，有人正用槍指著他們。

“關(guān)於這點，你們倒是不用擔心。”那是一個熟悉的聲音，“我會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