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風揚道羅敷中的并不是毒, 而是蠱。盧風揚道:“沒想到月小姐如此高明的手段,竟然連老夫都瞞了。秦小姐頭上的這根銀針分明是月小姐所設的疑兵,目的就是想耽誤為秦小姐診治的時間。”
樊崇看著躺在榻上的羅敷, 自有一番傾城之姿, 臉色卻蒼白如紙, 更惹人心生憐愛。樊崇忙問:“那么盧先生, 你所說的蠱是何物?可有解?”
盧風揚度步沉思一番, 停下腳步,又仔細診斷羅敷脈相,掃一眼羅敷所吐出之物, 道:“蠱多為人工培養的毒蟲,常見的有蛇蠱、金蠶蠱、篾片蠱、小兒蠱、泥鰍蠱、疳蠱等等。蠱主借助特殊的方法將毒蟲培養, 下到宿主身上。蠱蟲進入宿主體內就會慢慢將宿主的內臟吃盡, 直至宿主死亡。”樊崇聽得目瞪口呆:“月如風怎會知道如此邪門的妖術?”
盧風揚:“將軍且聽我講完。——蠱術乃是蠻夷之術, 多見于南方偏遠的苗族聚居地區。蠱術還有個特點,就是只傳女, 不傳男。蠱蟲寄附在女子身上,此女子便時蠱主,又被稱為‘草鬼婆’。據老夫所知,月小姐乃是其父娶苗族之女所生,所以她掌握此術并不奇怪。”
樊崇對盧風揚道:“我這就令人加強審訊月如風, 讓她解了敷兒身上的蠱術!”
盧風揚輕笑搖頭:“審訊是沒用的。依老夫所見, 秦小姐中的乃是蠱中最毒的金蠶蠱……”樊崇問道:“金蠶蠱?”盧風揚道:“對。通常所說的以金蠶為蠱, 能戰人之生, 掇其魂而役以盜財帛, 富則遺之,故有嫁金蠶之說。民間傳說, 金蠶盅性喜潔凈,凡養蠱人家家中塵埃絕無。金蠶極有靈性的,它能幫主人害死仇敵,又能使養蠱人發財致富。而月如風所培植的金蠶蠱又與普通的不同,她恨秦小姐入骨,已在蠱上施咒,讓金蠶蠱以犧牲自己為手段,定要斷送了秦小姐的性命才罷手!秦小姐中了此蠱,必然胸腹攪痛,腫腹如甕,然后吐血而死,剛才秦小姐吐血便是個征兆。此蠱不解,秦小姐吐血的頻率就會加快,如此吐下去,秦小姐不足半日便將身亡。”
正說話間,羅敷突然又從昏迷中醒來,如方才一般,不睜眼、不說話,吐血數口便又昏過去。樊崇大急:“就沒有解了嗎?!盧先生,你是天下奇士,定然有什么方法的!”
盧風揚沉吟半晌,終于開口道:“方法,倒是有一個,只是怕將軍做不出啊!”樊崇忙問:“什么方法?”盧風揚為難道:“蠱好除,咒難解。金蠶蠱只要讓老夫在秦小姐身上導以草藥,輔以銀針,就可將蠱去了。但是蠱上的咒……,除非殺死下蠱之人,否則,金蠶蠱定然會依從蠱主的命令,與秦小姐同歸于盡!”
樊崇聽完愣在當場。要殺死月如風才能救羅敷的性命嗎?他先前已對她動了惻隱之心,如今又要動殺她的念頭,自己對月如風著實愧疚。可是……看看榻上的羅敷,這樣一個絕色傾城聰穎無雙的女子,怎能無辜被人害死?這豈不是太暴殄天物?得到這樣的女子是他最大的追求,沒了羅敷,他取天下何用?又能與誰共享呢?——既然自己已經辜負了月如風,那就辜負到底吧!
樊崇目光突然變得凌厲,道:“傳下去,今日午時將月如風處斬!”“是!”軍士領命離開。樊崇再看榻上的羅敷,心里已是輕松許多。他相信只有這樣的決定才不會讓他遺憾終生,無論如何他不能失去天下間最美好的女子!他對盧風揚道:“月如風一死,敷兒便無危險。請盧先生為敷兒救治吧。”盧風揚行了個禮,吩咐小童準備一應需要的藥材和器具,開始為羅敷診治起來。
午時時分,當月如風被拉去執行死刑之后,羅敷也緩緩睜開雙眼從一整天的昏睡中醒來。水潤的眸子里竟是懵懂,羅敷環視一周,虛弱地問身旁的樊崇:“大人,我怎么了?身子為何會如此虛弱,好像大病一場一般。我不是正在大人設的慰勞午宴上嗎?”
樊崇將先前發生之事全數跟羅敷講了,對她溫柔一笑:“敷兒,你醒來就好了。看來盧先生所言不虛,月如風果真是會使用污穢之術!”
羅敷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淚水瞬間脫眶而出:“你是說月姐姐死了嗎?”樊崇點頭:“她的死能換回你的命是值得的。”羅敷窩在被褥里嚶嚶哭泣,樊崇忙安慰一番。羅敷抬起頭來:“大人,月姐姐跟隨你時日也是不短,看在她為了敷兒犧牲的份上,你一定要將她厚葬。”樊崇點頭同意,羅敷這才破涕為笑。
夜間,盧風揚求見,羅敷借故支開侍女,對他一笑:“先生,多謝你的合作羅敷才能除去大敵,日后得以安寢。這里便是天璇劍,先生盡可以拿去了。”羅敷說完,解開腰間的寬腰帶,露出天璇劍鞘,她連劍帶鞘一并解下來遞與盧風揚。各取所需,兩人相視一笑。
原來之前羅敷借午宴之名將盧風揚留在營中,許諾將天璇相贈與他。稍后羅敷親自去見盧風揚,對他道:“先生也知道天璇乃是天下奇兵,它在羅敷手里雖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到先生手中恐怕就不一樣了。羅敷愿以此劍相贈,想讓先生為羅敷辦一件事,也算公平吧?”
盧風揚問道:“什么事?”羅敷一笑:“昨日月如風如何對待敷兒先生也看到了,此人不除,羅敷寢食難安。”說到這里,羅敷仔細觀察盧風揚臉上表情,一笑,接著說“當然,要除去月如風,羅敷并不需先生親自動手,只是先生配合羅敷演上一出戲而已。”
聽羅敷如此一說,盧風揚起先猶豫,但一想月如風與自己非親非故,只是因為要除夜聽潮之事才走到一起,可對方并未依照約定除去夜聽潮,白讓他錯失了良機。殺子之仇不能報,讓他如何不恨?殺了她對他并無損失,可他卻能得到天璇,何樂不為?
羅敷見盧風揚似有所動,忙趁熱打鐵道:“而且,呵呵,如果盧先生能幫羅敷鏟除月如風,敷兒還有一份大禮獻給大人(指樊崇)與先生,——羅敷有辦法讓夜無憂、夜無忌兩人說出趙王令的秘密。”羅敷故意牽扯出趙王令,意圖除了增加自己在盧風揚面前的籌碼,另外最主要的,她想通過此事與夜無憂兩人取得聯系。
盧風揚一驚:“你真有方法?”羅敷先是一喜,盧風揚看來是信了,在誘惑面前人的理智和抵抗力往往低到無法想象的地步。她含笑點頭。
盧風揚警惕道:“你為何如此慷慨?趙王寶藏都不能讓你有所動嗎?”羅敷又笑:“羅敷不是神仙,怎會不戀凡間物?寶藏我當然喜歡,但若被赤眉所得跟我自己得到有什么區別呢?樊大人對羅敷之意先生難道看不出?所謂良禽擇木而棲,樊大人不日攻占長安,登基稱帝,我就是堂堂皇后。這天下都是我和大人的,何況一寶藏乎?”
盧風揚定定地看著羅敷,想從她眼中尋找破綻,可是她的表情如此滴水不漏,根本讓他無從懷疑。盧風揚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與盧風揚達成協議之后,羅敷便更多了一層勝算。她在宴會對月如風百般挑逗,為的就是等她發作,將自己昏倒的罪名加在她身上。她們兩人有隙這是整個赤眉軍營人盡皆知的事情,只要羅敷在她身邊出事,那么所有都不會往別處想,一定以為是月如風使得鬼。
為了安全起見,羅敷對盧風揚道:“大人對月如風還是存有舊情的,先生為我配的藥只是讓我昏迷,恐怕這樣還不能讓大人下手殺死月如風。所以,先生到時還要想辦法為我暗中施針,讓我口吐鮮血,屆時先生便可對大人說我中了蠱……”
一切安排好,羅敷滿意點頭。如此連環計,量他樊崇絕不會讓月如風生還。
盧風揚對羅敷道:“美人如蝎,秦小姐果然不負絕色的盛名。”羅敷并不在意他對自己的諷刺,淡然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何況虎哉?美人又有何過啊?”月如風就是一只猛虎,羅敷如果不除之,必然為她所圖。如今羅敷在這赤眉軍中本是步步驚險,她如何有精力再去處處提防月如風?如果沒有夜無憂兩人等著她救,也許她還愿意再與月如風周旋,但現在,恐怕她必須如此選擇了。
除去了月如風,羅敷下一步便是要順利見到夜無憂兩人。為了不引起樊崇的懷疑,她不能主動提出去見他們。原本覺得還要等盧風揚的提議,誰知樊崇倒是先向她開口了。
樊崇見羅敷身體大好,歡喜非常。樊崇道:“敷兒,你既然無事,我們明日便可返回長安。”
羅敷大驚,這么快?她要隨赤眉離開隴南了嗎?可是現在夜聽潮怎樣了?他復活了,還是……還是……羅敷心痛得厲害,為何現在聽樊崇說“長安”兩字,她好像有經歷生離死別的感覺?這是所謂的不祥的預兆嗎?羅敷道:“可是,大軍已經取食完畢了嗎?我們有能力一舉拿下長安嗎?再出現上次的情況可怎么辦?”
樊崇笑曰:“敷兒不用擔心,大軍已收繳了足夠三月的軍糧。這次前去長安定然要圖個長久。只是……”羅敷忙問:“只是什么?”
樊崇溫柔道:“只是如果現在能讓夜無憂兩人開口道出趙王令之迷,找到那筆寶藏,那么我們的勝算就更大了。”羅敷心內覺得好笑,樊崇的溫柔里面又有多少真情意?他此番話分明是想讓自己幫他解開趙王令之迷。不過正好,她也正想如何去見夜無憂兩人呢。羅敷順水推舟地說:“敷兒愿一試,看能否讓夜無憂兩人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