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蔚海,我待到八月份離開。班長說畢業生都要回原籍報到,辦理檔案相關事宜。
回新河前,我在網上找了間房子,租金倒是不貴,按季度交錢,一個季度一千二百塊。兩室一廳的房子很干凈。
我暫且在這住下,這一住就是兩個月。
兩個月,我幾乎與世隔絕,再出門時幾乎不會走路,搖搖晃晃到了超市,我買了袋泡面,燒了開水,開始想以后的人生。
我手里還剩些錢,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正巧班長在群里發消息讓已經工作的把就業單位報給他。
洛歆在寢室群里說用不著回他,只是為了統計就業率。
我問了句你們都工作了嗎?
雪瀅說她目前在上學,開學前在一個教育機構教了一段時間小學英語。
洛歆說她在蕪城做會計工作,待遇還可以,五險一金,包食宿,每個月有兩千多塊工資。
思思沒有回,想必在忙,只有我畢業這么久,一事無成。
我看著天花板,對未來不僅是迷茫,還有一絲恐懼。
這時候思思在群里回了消息,說自己在男朋友這。
沈雪瀅跟著回道,自己也在考慮要不要開始一段新感情。剛來時聽思思說雪瀅以前有個男朋友,但因為上大學的原因分手了。
我放下手機,這四面的墻壁像是鐵籠困住了我,可笑的是鐵門沒鎖,我卻出不去。
寢室三個在群里熱火朝天地聊,我打開音樂軟件聽收藏的歌曲。
大概兩三首歌過后,思思發來語音通話。
“喂?”好久不和人講話,連聲音都變小了。我懷疑再這樣下去,自己都不會講話了。
“給你打了兩個電話,你怎么不接啊。”思思埋怨我,我查看通話記錄,果然有兩通未接來電。
“我說聽歌怎么到一半換了呢,原來是你給我打電話。”
思思在那邊嘆氣,我想到自己沒工作也嘆氣。
思思問:“你怎么了?”
我實話實說:“看你們有工作,有男朋友,我還什么都沒有呢!”
思思沉默了一會兒,她低落地說:“可能再過一個月,我也什么都沒有了。”
“什么意思?”
思思那邊像受了委屈,話里帶著哭腔。“阿悅,我想回家!”
她哭了好一陣兒,才平息情緒。我不住地安慰她,詢問她遇到什么事了。
思思哽咽道:“我去王申那了,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就先住他那。王申昨天跟我說,跟我說,如果我再找不到工作,就分了吧,他給我買車票送我回家。”她說完又是一陣痛哭。
我聽得胸口一震,“他這么說太過分了,也太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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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行政部經理,在外還有投資,他對我要求高一點兒,也是正常的,是我不行,配不上他。”
我緩了口氣,“別這么想,你很厲害的,每次寒暑假你都自己出去賺錢,我不知道多羨慕你。”
思思說:“可是我不想再去工廠了,那些地方就是靠時間,每天都累得不行,還什么都學不到。”
一時間,我也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了,“那我們在一起吧。”
思思又哭又笑,“誰要跟你在一起,你也沒收入,拿什么養我!”
她又和我聊了幾句,我盡力讓她開心,但我也不會說話,只能油腔滑調地逗她玩。她心情好轉了些,才掛電話。
我能想象王申和思思說話的樣子,他這樣的人最擅長用平常的語氣講傷人的話。
網上暫時沒看到什么好工作,就又頹廢了段時間。后來想起思思,打了電話問她最近怎么樣了,思思興奮地說她找到工作了,而且待遇很好,都是她男朋友的功勞。
“他啊,幫我模擬面試,幫我投簡歷。你知道嗎?我都不敢相信我能找到這么好的工作,又輕松,賺錢又多。”
掛了電話,想到藍桓曾經說得那句“我養你”,猶言在耳。當時聽得感動,信以為真,如今才覺得男人的可怕。
他們給你一顆糖,你小心翼翼地收起來,以為以后會有糖罐,糖庫,你閉眼沉浸在糖水中不愿出來。其實那只是一顆廉價的糖,說不定里面還會有**,在你興高采烈的時候,突然間爆裂。一不小心,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思思是幸運的,如果我有王申那樣一個男朋友,現在的境況會不會有所不同?
我也試著在網上投簡歷,但沒有適合我的工作,洛歆說你為什么不去京都和昌臺這樣的大城市看看,或許有更多選擇。
“大隱隱于市”,抱著這種心態,我去了昌臺。我給自己定下十天期限,如果找不到就馬上回去。
來到昌臺卻也沒覺得和新河有什么不同。曾經以為在這找工作生存很困難,卻也不是。我人生第一份正式工作是在藥店。
說是收銀員,其實和營業員也差不多,先背專業知識,注意儀態,及時理貨,打掃衛生。
因為在試用期,工資待遇一般,但夠我交房租以及吃飯了。就這樣,我做了一年。
久而久之,也明白了一些事。雖然轉正后待遇不錯,但沒有晉升的空間。我每次有離職的想法,店長都勸我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之前就繼續干。時間一長,功利心也就淡了,我以為我會在這波瀾不驚地做下去。不過,人生就是有太多你意想不到的驚喜,把你計劃好的、認為不可能的事情攪得粉碎。
那天吃過晚飯,回到崗位,便看到一對陌生男女到處尋摸。我走過去照常問候:“你好,需要些什么?”
一男人轉過頭,我和他對視,兩人都愣了一下。紀城,我初中時的同桌,也是我內疚過的一個人。
他打量著我,目光落在我的胸牌上,名字雖然換了,但上面的照片是我短發時照的。
我心里怪怪的,突然有些害怕,竟想要躲開他。
“紀城,這有牙膏唉,正好我們的快用完了,買兩支回去吧。醫保卡帶了嗎?”
那個女孩轉過身,我比剛才還要驚訝,是王詩蓉,她可是班里學習最好的女生,全校第一進的市重點高中。
那時我對紀城的追求不勝其煩,他總說我漂亮學習好,我忍不住對他說道,“你怎么不去追王詩蓉,她成績比我還好,比我還漂亮。”紀城卻對我說,“不,她沒有你漂亮。學習上你也比她強。”可我不信,只當他是騙我,“別來煩我了,我從來沒喜歡過你。”我講完這句后,他再沒跟我說過話。
多少年了,誰會想到一個貌不出眾、學習一般的男孩,今天會穿著體面的出現在藥店。他記憶中那個“漂亮學習好”的女孩如今穿著普通工裝在藥店做這些瑣碎的工作。
王詩蓉試探的問了句“修筱楠?”
我恍惚地點點頭。
她對我倒是熱情,主動與我聊了一些近況。她和紀城是在一次同學聚會重新聯系上的。他們從大學談到現在,她考上了研究生,今天晚上出來買些含片。
“他是為了陪我才來這找工作的,最近壓力太大了經常咳嗦。對了,筱楠,紀城在做建筑師,可厲害了,單位還分了一套房子給他。”
紀城沒興趣聽我們說什么,去外面抽了支煙。
藥店人不多,管理也不是太嚴格。我卻對王詩蓉說:“不聊了,我還要上班,被領導發現我在這聊天,會挨罵的。”
紀城回來聽到我的話皺了一下眉頭。
我不敢面對紀城,于是向王詩蓉推薦了兩種好的含片。
王詩蓉另加了我微信,還抱怨紀城,“初中同學,你怎么見了面連一句話都不說。”
我尷尬地笑,他不說是最好的回應了。
目送兩人走遠,我對著星空沉思,這份工作我到底要做多久?一直這樣混下去嗎?
上學時我對著兼職賺來的錢沾沾自喜,自認為比那些沒賺過錢的同學強。可如今同學們或是進入大企業,或是考入事業單位,我卻還在做這樣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
我在看廉價的藥品,同學們早已站在高處俯視萬千。
高中政治老師講過,農民工沒有技術,靠出賣自己的勞動力賺錢,而資本家靠剝削勞動者剩余價值賺錢。
我屬于什么呢?始終依靠的都是體力。而我真正有進步嗎?似乎是沒有的。
夜里,睡不著覺,一會兒想藍桓,一會兒想紀城。我總是懊悔抓不住屬于自己的東西,如今我已然明白那些東西并未真正屬于過我。
藥店的工作前前后后又做了一年才辭掉。后來我來到一家房地產銷售中心,名叫摯誠。人事部主管給我分配了一名有經驗的人教我,他大約高我半頭,樣子有些冷,一旁的男生對我道:“他叫袁平,是我們這最帥的。”
袁平不動聲色,看樣子比我還不愛講話。只是沒想到,我真正的人生開始是他教會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