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火車站裡頭，除了一線散開的防守兵力，還有不少人員正在四處蒐羅各種沙袋石塊繼續加固防禦陣地。因爲火車站裡面實在找不出更多的編織袋，甚至泥土也很少，幾名尉官一合計，乾脆下令將停在站臺上的火車車廂內的麪粉袋拎下來，澆上水擱置起來當工事。

在階州武備學堂的教育中，官兵的生命顯然比這些麪粉袋更珍貴。

但是火車站裡的工作人員看不下去了，能夠活人一命的糧食居然被這麼糟蹋了，如何能行。工作人員眼紅了，大聲怒斥北方軍士兵糟蹋糧食，然後從不知哪裡摸出很多編織袋，手腳麻利地從鐵軌上扒下很多砂石，跑到陣地上換回了那些麪粉袋。即使有些麪粉袋已經被水淋溼了，工作人員依然死命將其換了回來。

北方軍的軍官有些傻眼了，懵了半響之後，馬上下令用麪粉袋去換火車站工作人員的砂石袋。結果沒過多久，火車站內部的倉庫裡就堆滿了員工自己換來的麪粉袋子了。

王山心眼實誠，在自己不值守的時候，也溜出去幫著那些火車站員工搬了幾袋子麪粉袋到他們的內部倉庫。

樂得笑不攏嘴的老員工順手遞給王山一條剛擰乾的毛巾，“大兄弟，多謝了?！?

王山狠狠擦了一把，笑呵呵地將毛巾還給老員工，倒是沒接茬。

老員工忽然心中一動，壓低聲音說道，“大兄弟，從這裡往南走上一段，那個水泵房的下面，有一條密道，直通城東南的大教堂。那裡可是一個制高點呀?！?

王山大吃一驚，有些嚇住了，“教堂？制高點？”

點了點頭，示意不會有錯，老員工有些緬懷當年的歲月，“我以前曾在北洋六鎮裡幹過，還知道一些戰鬥技巧。後來退下來了，就安排在火車站裡了。那條密道，是爲了那些大官撤退時候用的，湊巧我知道了。”

停了一下，老員工很有深意地說了一句，“你們肯定不是玉帥的手下，他們絕對不肯將麪粉換給我們的。應該是更西邊的吧?！?

也沒待王山回答，老員工拍拍他的肩膀，自顧自就走掉了。

民間多有高手呀，被天上餡餅砸到的王山暈乎乎地走回連隊，有些結巴地向中尉連長報告了這個意外情況。

很快，兩個步兵營臨時組織的聯合指揮部馬上派了一名參謀過來，點名要王山一起參與一次秘密軍事行動。

中尉連長捶了一下王山，咧嘴笑道，“小子，好好幹，這是上頭送給你的獎勵額?！?

也許是被起初的密集火力嚇住了，團團圍住火車站的西北軍當天並沒有發起更大規模的攻勢，只是在等待更多的兵力聚集。

“長官，我們將指揮部設置在南門是不是有些輕率了？”西北軍的參謀，小心翼翼地向樊鍾秀建議。西北軍從北邊進的徐州，但是火車站卻在城南的位置。

“他們佔住的是隴海線上的南站臺，又不是津浦線上的北站臺，我到北門指揮算是什麼。只要東邊石友三的三個師擋住了救世軍的主力，我們就擁有足夠的時間對付火車站之敵。南邊的南京政府只會樂見我們打得你死我活，而不會現在過來湊熱鬧的。”樊鍾秀看著地圖正琢磨著，有些不耐煩地回答了參謀的問題。

西北軍的參謀也就沒有繼續勸說了。

深夜時分，三名警察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城南的教堂。神甫們顯然已經睡覺了，沒有注意到這三名揹著湯姆森衝鋒槍的神秘警察出現在後院。估摸是怕引起狗屁外交糾紛吧，教堂這麼明顯的目標，居然沒有西北軍的官兵值守。

當地警察自然沒有裝備衝鋒槍這種強大的火力，這三名假警察自然是兩名作戰參謀以及士兵王山罷了。因爲不是來突襲的，所以沒有更多的人手跟來，也沒有攜帶機槍。以至於王山再一次放下了纔打了幾彈匣的輕機槍，又拿上了湯姆森衝鋒槍，這已經是他從西安出發開始第二次換槍了。

被蚊子咬了半宿之後，天終於矇矇亮了。

零星的試探突擊又開始在火車站臺四周上演，不時爆發出短暫而激烈的槍聲。除了輕重機槍的持續掃射，北方軍始終沒有進行過炮擊，顯然是準備當殺手鐗使用了。

教堂的結構總是千篇一律，待在狹小的鐘樓閣樓裡，三個人緊張地用望遠鏡窺視著四周的西北軍，不斷記錄下各個重要的軍隊部署位置。

“他們的炮兵部隊還沒有趕到?！币幻麉⒅\輕聲對另外一人說。

“是的，而且好像子彈也不是很充足，我看到有軍官正在收集子彈送往火車站前線。”另一人也是輕聲迴應。

本來是混日子的王山，忽然輕輕一扯帶隊的參謀，“長官，我發現有很多背駁殼槍的西北軍官兵在那?*椒坷鍀齔?。我数了一蠑n湍敲匆換岫際父雋恕！?

西北軍的軍官穿著也差得很，混在士兵中間很難辨認。但是西北軍卻有著一個奇怪的嗜好，就是指揮部的衛隊大多是手槍隊，也就是那種非常出名的駁殼槍。

兩名參謀的注意力馬上就轉了過來，才盯了不久就馬上確認，這個平房至少是師以上的指揮部。西北軍根本沒有多少電臺，通傳軍令多是用將領身邊的護衛隊官兵直接傳達的。

突然發現了一個大目標，三個假警察頓時興奮起來，帶隊參謀扭頭對王山說，“兄弟，你馬上摸回去，告訴指揮部這個目標位置。假如指揮部決定動用迫擊炮的時候，這裡必須是首要目標之一?！?

這個距離是有點遠了，重機槍無法攻擊，但是北方軍的新式迫擊炮，只要略微抵近第一線卻是勉強可以覆蓋的。

王山答應了一聲，轉過身就準備往回爬去。

“等一下，怎麼回事？平房裡的人都出來了，他們要去後面的城門？”另一名參謀不可思議地輕聲叫了起來。

帶隊參謀靈光一閃，口氣焦灼起來，“不對，這架勢有可能是西北軍進攻徐州的總指揮部。王山，你馬上回去知會指揮部，立即用迫擊炮覆蓋南城門?！?

簡單應了一聲是，也知道機不可失的王山，連忙手腳並用，趕緊爬向樓梯口，準備順著扶手滑溜下去。

剛竄到地面，四處張望了一下動靜的王山，意外地看到了一根橫掛在院子上空的電線。不是電線，應該是電話線，忽然想到教堂旁邊就是一個洋行辦事處的王山，猛然間心生一計。

來不及回去解釋，飛快拍去身上的灰塵，整了整那身黑色的警服，王山仰著頭，堂而皇之地從幾名莫名詫異的教職人員中走離了教堂。後面的神甫先是一愣，半響之後終於反應過來，怒氣衝衝地準備找當地政府申斥了。

把臉上擺出一副兇狠的樣子，王山用力拍開了隔壁洋行辦事處的大門。

看著王山手上那支泛著青光的湯姆森衝鋒槍，洋行裡面的洋人倒吸一口冷氣，很快就同意了借用電話的要求。

北方軍進入徐州，顯然沒有時間去佔領電話局。而西北軍進入徐州後，先是在火車站被坑了一把，一時半會居然忘記了切斷電話線路。至少昨天晚上，徐州市區的電話還是通的，王山親眼看到有人還傻乎乎地打電話給火車站，詢問有無南下的火車車票。

半夜三更的，西北軍總沒有精力去對付這些電話吧，王山滿懷著心中希冀地拿起了電話。

“你好，請接哪裡？”話筒中傳來柔和清脆的接線員聲音。

王山眼神頓時一亮，大聲說道，“請接火車站?！被疖囌镜碾娫捠钦鹃L辦公室的，現在已經被徵用做了作戰參謀室，旁邊就是充作臨時指揮部的大廳。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對面傳來非常詫異而卻又熟稔的回答，“你好，火車站?！憋@然是接了好幾個電話了。

“我是王山，剛出來查驗貨單的三人之一。南城門上還有一批貨物，請立即派人接收?！蓖跎椒浅ｆ偠ǖ卣f了一段話，旁邊的洋人自然聽得懂中國話，顯然聽得有些稀裡糊塗。

對方一陣慌亂傳來，很快就有另外一名軍官接手了電話，非常有力地回答了一句，“知道了，馬上就去接收，你們回警局吧?！?

掛下電話，王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著旁邊忿忿不平的洋人禮貌地敬了一個禮，微笑著大步走出了洋行辦事處。

一隊西北軍官兵就在王山的眼前急匆匆走了過去。街上出現一名黑色**的警察，顯然不會引起西北軍的注意，很多當地警察依然在各個街道上執勤。雖然這名警察沒有戴警帽，手上拿著也是一把奇怪的衝鋒槍，但也許徐州的警察就是這樣的吧，來自於山溝溝的西北軍將士如此想到。

南城門破損的城樓上，剛走上來的樊鍾秀，有些不滿的罵罵咧咧，搶手躲過參謀手中的望遠鏡，直接看向遠處的火車站。

“他媽的，斥候部隊是不是吃錯藥了？居然說看到據守火車站的，是一羣穿黑**的警察，有裝備這麼多輕重機槍的警察部隊嗎？”實在是難以想象，樊鍾秀只好再次爬上城門認真看一看究竟了，昨天來得太遲，天色有些暗了不清楚。

其實如果真是警察，樊鍾秀反而要放下心來，警察的話是不可能裝備火炮的。等中午的時候，第八軍的炮兵部隊趕到，火車站就順手可下了。

空氣中忽然傳來急促的呼呼撲擊聲，彷彿空氣中被壓縮了似的。樊鍾秀剎那之間渾身毛骨悚然，炮擊？！怎麼會是炮擊？警察也會有火炮嗎？還來不及有第二個念頭，南城門包括臨近被一陣瘋狂的迫擊炮彈所引發的爆炸覆蓋了。

衝入徐州的西北軍第八軍，還沒有真正對火車站發起大規模進攻，總司令部就意外被摧毀了，軍長樊鍾秀被炸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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