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哲望眼欲穿的期盼下，第三天大清早，莫莫昂首挺胸地進(jìn)了廚房，搗鼓了幾個小時，終于端出一碗——
莫氏蛋炒飯。
他張大嘴巴，足足有三分鐘沒有說話。
“為什么？為什么要連著幾天吃這種玩意兒？”
“呃——做飯，需、需要很長的時間?！蹦读顺睹p子，字斟句酌，“因?yàn)槲矣泻芏嗍虑橐?，所以做菜時沒有心思；沒有心思做出來的菜很不好吃，所以今天我沒有炒菜；沒有菜，所以只炒了一個蛋炒飯；蛋炒飯……就是這樣?！?
他斜著眼，看了她半天。
“你每天除了打掃房間澆澆花，還干了些什么？”
“洗衣服咯，煮咖啡咯，榨果汁咯，幫你放洗澡水、幫你捶背、幫你捏腳、幫你讀報紙、說笑話給你聽、陪你看電視、玩游戲……”
越說越沮喪。
還以為工作很輕松呢，沒想到比做服務(wù)生更累。昨晚他在電腦前玩游戲，她就在后面給他捏肩膀，一不小心歪在他身上睡著了，結(jié)果被甩到床上，可憐的屁股挨了幾巴掌——
很痛啊！真把她當(dāng)成小女傭了，簡直就是……虐待！
方哲雙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她一番。
“這些事能花多少時間？而且，你煮的咖啡比□□還難喝，昨晚的洗澡水差點(diǎn)燙死我，游戲沒完你就打瞌睡……”
越說越氣憤。
不會做事也就算了，居然還把他當(dāng)兔子喂，說了不吃胡蘿卜，偏偏每次蛋炒飯里面都放那玩意兒，還切得碎碎的，讓他挑都挑不出來，擺明了就是挑釁他！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他忍不住將手一揚(yáng)，整碗蛋炒飯就被掃到地上——
“啪！”碗摔成兩半，飯粒撒了一地。
莫莫愣住。
“我不吃了，我回家?！彼凰︻^發(fā)，拿起車鑰匙不管不顧地往門外走。
“不吃了？是不是因?yàn)橛泻}卜啊？”她追上去碎碎念，“可是我只放了一點(diǎn)點(diǎn)……那、那我再給你炒另外的好不好？不放胡蘿卜了……”
“不吃不吃！”他氣得臉色發(fā)青，“笨女人做個飯都不會，還要你留在這兒干嘛？”瞪她一眼，氣呼呼地走向車庫。
汽車呼嘯著遠(yuǎn)去，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莫莫愣在原地，心頭突然涌上一股酸酸澀澀的味道。是不是又要趕她走？
“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不喜歡我，也不要糟蹋糧食嘛?！编止局氐斤垙d，蹲下去收拾一地的飯粒，“農(nóng)民伯伯很辛苦的，又不像你這么有錢，什么事都不用干，整天開著車到處玩……沒有讀過那首詩嘛，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再不喜歡吃，也不要扔到地上浪費(fèi)嘛，有多少窮苦人家的孩子連雞蛋都沒得吃——喔，好痛！”
低頭一看，手指被鋒利的瓷器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冒。
臭方哲！
眼淚汪汪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想大哭一場，又忍住了。早知道會這樣，就不要留在這兒了，天下之大，哪兒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想了想，上樓收拾好衣服，拎著行李包，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門。
* * * * *
深夜。
方哲伸開了長手長腳，癱倒在皮沙發(fā)上。中午和晚上吃了兩頓大餐，差點(diǎn)把肚皮給撐破了，還是家里的飯菜好吃，比起她做的蛋炒飯，不知要強(qiáng)了多少倍——
那個笨女人！
還真不是一般的笨。澆個花，能把花淹死；捏捏肩膀，居然能睡著，還在他睡衣上流了一道口水；煮個咖啡，廚房像扔了炸彈一樣慘不忍睹……唉！怎么會撿個這么笨的女人回家？
“當(dāng)！”墻上的掛鐘響了。
“十一點(diǎn)了？”驚叫一聲，他立即翻身坐起，“太晚了，我得回去?！?
“三更半夜地回哪兒啊？”潘秀茹皺皺眉，“我把房間整理好了，今晚就在家里睡。”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回去?！彼嘀_到處找車鑰匙。
一整天都沒見到那個笨女人，心里突然一陣發(fā)慌。就這么莫名其妙地回家，丟下她一個人守著那么大的房子，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吃飯、有沒有哭鼻子、有沒有睡覺……
“阿哲，聽媽的話，就在家里睡，明天陪你爺爺去公司走走?！?
“老媽——”他笑嘻嘻地湊過去，在母親臉上親了一口。“下次吧，下次再說，跟爸說一聲，我走了，拜拜！”
揚(yáng)著車鑰匙，一溜煙跑到門邊，正好撞上剛回家的父親。
“你去哪兒？”方振東攔住兒子，“回來了也不說一聲，這么晚了還要上哪兒？”
“回去嘛?！狈秸芎鼗卮鹨宦?，一路小跑著往車庫跑去。
“方哲，你給我站??！你什么時候回美國——”話沒說完，人已經(jīng)不見影了，方振東氣得把皮包一扔，“這孩子，真是……都這么大人了，整天只知道玩，要他讀書跟要他命似的，怎么就不學(xué)學(xué)藍(lán)家那孩子，年紀(jì)輕輕，都讀到博士了！”
“算了，孩子還小嘛?！迸诵闳闵锨皫退撓挛餮b。
“什么還小，二十歲已經(jīng)是大人了！”他一瞪眼，“都是你慣的，書也不讀，什么都不會干，到時候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給他?！?
“他不喜歡就算了，不是拿到本科學(xué)位了嗎，也夠了。”
他嘆口氣，皺著眉頭坐到沙發(fā)上。
“我不是一定要他讀到碩士博士，只是想讓他收收心，有點(diǎn)責(zé)任感，不要一天到晚無所事事?！鳖D了頓，狐疑地盯著妻子，“你說，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阿哲一向招女孩子喜歡?！蹦＠鈨煽傻幕卮?。
“我的意思是說，他真正的戀愛，不是好玩的那種。”
她笑著搖搖頭。
“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方振東喃喃低語，起身向樓上走去。
“要不，”她輕聲說，“過陣子我找云霄和睿煬聊聊，叫他們勸勸他，阿哲一向都聽睿煬的話，應(yīng)該能勸得動。”
“好吧?！?
諾大的客廳重又變得空蕩，潘秀茹憂心忡忡地踱到窗前，望著漆黑的天空默不作聲。
* * * * *
急急忙忙沖回山邊的住處，車剛停穩(wěn)，方哲就迫不及待地往樓上跑。
“喂，笨女人，我回來了！”
沒有回應(yīng)。
他撇撇嘴，心里暗暗好笑，一定是躲在被窩里咬著被角哭鼻子吧。躡手躡腳地擰開門把，猛地?fù)涞酱采稀?
空的。不在？
“喂，你在哪兒？”他退到走廊上大喊大叫，“還不出來，我打你屁股哦！”
整個小樓一片安靜。
“躲起來了是不是？找到你，叫你好看……”他一邊嘀嘀咕咕，一邊樓上樓下尋找，就是沒看見她的人影。
真的不見了！趕緊又回到她的房間，打開衣櫥——衣服呢？
居然走了？不就是發(fā)了一點(diǎn)小火，嫌她做的蛋炒飯不好吃嘛，沒想到脾氣這么拗，居然拎著行李不辭而別了！方哲叉著腰立在空蕩蕩的房間，氣得嘴都歪了。
走就走，誰稀罕！
悶悶地洗完澡躺到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這么晚了，她會去哪兒？一個小姑娘家，深更半夜地到處亂跑，遇上壞人怎么辦？要是再碰到上次俱樂部發(fā)生的那種事，云霄又不在……何況，她還有病在身啊。
越想越心慌，他迅速換好衣服，拿起床頭的電話交代了幾句，然后急匆匆地出了門。
* * * * *
天蒙蒙亮。
莫莫坐在公園的草地上，背靠一棵大樹，翹著二郎腿看天空。一整夜都沒有睡覺，沒想到精神還不錯，果然年輕有活力呀！
本來打算回鄉(xiāng)下的，結(jié)果鬼使神差地居然錯過了班車，只好又跑到公園過了一夜。大城市就是好，有免費(fèi)的公園可以玩，在這兒過上一晚也沒人管，可惜就是蚊子多，被咬得滿頭包，慘不忍睹……
都怪他！又把她扔下了。
莫莫撅著嘴爬起來，找到廁所梳洗一番，然后到路邊的小攤子上買了兩根油條，一邊啃，一邊走到公交站牌處等車。
到底幾點(diǎn)了，怎么老半天都沒有一趟車過來……
一輛黑色奔馳快速從遠(yuǎn)處馳來，經(jīng)過公交站牌時，稍稍放慢了速度，再繼續(xù)往前開，停在不遠(yuǎn)的轉(zhuǎn)彎處。駕駛室座位上的冷俊男子皺起眉，從旁邊的座位上拿起手機(jī)。
“找到她了，在街心公園旁邊的公交站牌處?！?
“真的？笨女人……你幫我把她帶過來！”
“這是你自己的事。快點(diǎn)過來，不然她又要坐車走了?！?
“喂——”
黎睿煬掛掉電話，靜靜地望著不遠(yuǎn)處瘦小的身影，神情冷肅。
小丫頭還真有本事，弄得人仰馬翻一團(tuán)糟，自己倒若無其事地坐在這兒啃早餐。方哲啊方哲，你到底撿了個什么麻煩？無奈地?fù)u搖頭，重新發(fā)動車子離去……
等了一刻鐘，公交車居然還沒有來，莫莫捏著半根油條，無精打采地準(zhǔn)備穿過馬路——
“吱！”
一輛銀灰色的車子頓在她腳邊。
“呀——”驚天動地的一聲尖叫，手里的油條掉到地上。
“笨女人！”方哲氣勢洶洶地打開車門，走下車一把抓住她，“干嘛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害得我覺也沒睡，找了你一晚上！”
“油條，”她心疼地大嚷，“我的油條，你賠我的油條！”真是浪費(fèi)糧食啊。
“我問你話呢，”他抓住她的肩膀使勁搖晃，“干嘛不說一聲就走，害我急死了！”
“油條，油條掉了……”
“油油油，油你個頭！”他氣歪了嘴，狠狠在她額頭賞了一個爆栗?！案一厝?！”
莫莫后退一步，倔強(qiáng)地昂起頭看他。
“你嫌我做的飯不好吃?！?
“本來就不好吃。”
“你說不要我了?！?
“有嗎？”他打死都不承認(rèn)，“我什么時候說過？”
“你昨天說的。你說不要我留在那兒，”她一五一十地控訴，“還說我煮的咖啡不好喝，放的洗澡水燙死人?！?
“那是因?yàn)椤惚??！?
“我知道我笨嘛，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你給我介紹工作，結(jié)果沒做幾天就走了，現(xiàn)在飯也做不好，天天給你吃胡蘿卜，難怪你會生氣……我就是這么笨，有什么辦法……”越說越委屈，她抹了抹眼睛，轉(zhuǎn)身就走。
“別走啊，”他慌忙拉住她的手，“茉莉，你別走嘛——”
“喔！”她吃痛地尖叫一聲，小臉皺成一團(tuán)。
“你怎么了？哪里痛？”他緊張得臉色都變了，“是不是心口痛？”
她哭喪著臉搖搖頭，抽出手，將受傷的手指舉到他面前。
“你，壓到我這兒了！”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昨天被碗割傷的，碗是你打破的！”
他嚇了一跳，趕緊捧著她的手，又是吹氣又是道歉，把莫莫哄得眉開眼笑。
“你剛剛叫我什么？”
“茉莉?！彼S口回答。
“你叫我茉莉？”
方哲瞪大眼睛，像看鬼一樣看著她。叫茉莉有什么不對嗎？
“我喜歡聽你叫我茉莉，以后不要再叫我笨女人了?！彼ξ爻读顺睹p子，“你是不是不趕我走了？”
“嗯。”
“我做蛋炒飯，你也不嫌了？”
“不嫌。”
“你以后都不會一生氣就扔下我，自己跑回家了？”
“……不會?！?
“呀！方哲，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她猛地?fù)溥^去，像八爪魚一樣巴在他身上，“你找了我一晚上是不是？一個晚上沒睡是不是？我也一個晚上都沒睡呢，一直坐在公園里看星星，老在想你會不會出來找我，沒想到你真的來找我了！哈哈，方哲，你真是個好人，你對我的大恩大德，莫莫我沒齒難忘！將來有機(jī)會，我一定還你這個情，只要你開口說一聲，我一定義不容辭……”
他苦著臉，伸手摟緊了她。耳朵真遭罪啊……算了，羅嗦就羅嗦吧，就算她笨得像只熊，什么也不干，只要她愿意回來就好。
唉，誰叫他方少爺心腸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