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淡淡的霧靄環繞籬笆牆四周,金色的朝陽透過樹葉上的水滴,折射出晶瑩的光輝,碧嫩的青草傲然挺立,努力展示著生命的頑強。韓家的羊圈裡羣羊涌動,因爲它們的小主人又來帶它們去放風了。
“真奇怪,阿毛、阿花怎麼還不來啊?”,阿澤嘀咕道。
“阿澤,一大早,飯也不吃,你打算去哪兒啊?”不知何時,母親已經來到他身後。滿臉戲謔地說。
“啊,娘啊,我放羊去啦,放心吧,我帶乾糧啦”,阿澤眼珠滴溜溜地直轉,一拍口袋,知道老媽一向比較寬鬆,除了昨天偷了家裡的鍋當頭盔,捱了頓好揍外,一向都由著他去。
“嗯——”上官婉兒一反常態,沉吟道,“今天就不用放羊啦,你爹昨晚決定把羊賣給王二麻子啦”
“賣……賣……啦?”阿澤一下子傻眼啦,想到把自己的千軍萬馬賣給羊販子,剝皮吃肉,頓時心中一痛。
“是啊,這羊被你放了半個月,只見掉膘,不見長肉,力氣倒是見長了,羊圈都壞了幾次,不賣不行啊”上官婉兒心中暗笑,有意捉弄這個小壞蛋。
“娘,羊不能賣啊!”阿澤急道。
“哦,不能賣,爲什麼啊?不賣羊,下個月連下鍋的米都沒啦。”上官婉兒故作愁苦狀。
上官婉這一蹙眉,連小小孩童看了心都不忍了,阿澤知道家裡不算富裕,一時間倒真慌了:“娘,那就等幾天,我把羊趕出去養幾天膘在賣,好嗎?”
一看兒子如此孝心,上官婉兒心中一暖,倒也不好意思再捉弄他了,正色道:“阿澤,羊一時不賣,只是今天你也不用去放了,快快進屋,你爹和我另外有事交代你做。”
屋內,韓文毅端坐首位,阿澤進來一看,老爹今天罕見的脫下麻布短衫,換了身長袍,就跟戲臺上的大官一樣威武不凡,一時怔怔**,呆立當場。上官婉一看這父子倆,一個衣衫不整,滿頭稻草,張著嘴巴**;一個衣冠楚楚,風神如玉,故作威嚴狀,不由噗地一笑。
韓文毅聞聲尷尬,輕輕一咳:“君澤,爲父今日叫你來,是想告訴你,蒙花夫子的恩德,且昨日我與你娘已經商量過,今日你便去花夫子的學堂上課,以後不用再放羊啦,專心學習便是,將來你終究是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的,豈能一輩子窩在這鄉野之中,負了男兒的大好青春。”
剛聞雷聲不久,現在又遭一霹靂,阿澤徹底傻了,想想真是流年不利啊,怎麼爹孃忽然這麼關心自己的前程未來了,自從懂事起,爹孃對自己要求不多,既不用像阿花那樣讀書識字,刺繡女紅,也不用像阿毛那樣農忙時得下農田,播種子,除雜草。總之,似乎只要自己別把天捅破了,幹啥都成。
“我不要去讀書,我不要去讀書”,阿澤一屁股坐在地上,滿地打滾,嚎啕大哭,簡直慘過惡魔老媽的毒打。
上官婉兒傻了,和韓文毅對視一眼,這還是自己兒子吧,怎麼跟潑皮無賴一樣。阿澤也是無奈,每次聽阿花說的無非是學堂裡挨尺子,跪板凳的事情,只把學堂想像成人間煉獄一般,爹孃這是要把自己往刀山油鍋裡送啊,如何肯去! 立時嚎啕大哭,以博取同情。
一番連哄帶嚇,且知道阿毛也去學堂以後,阿澤才滿不情願地跟著爹爹往夫子的私塾走去,今天爹爹還特意稱了兩斤瘦豬肉當做拜師禮,阿澤卻一心盤算著以後怎麼逃學,最好能拉上阿毛,好歹哥們一場,總不能見死不救。
夫子的私塾裡面還是有不少學生的,擠擠攘攘坐了二十多個孩子,由於花夫子在這方圓數十幾裡頗有名氣,據說連本東陽縣縣令也曾上門行過弟子之禮,這塊招牌一亮,附近幾個村子家境不錯的人家紛紛把孩子送到這裡來念書。
阿澤一到學堂,頓時引來衆小童的注目,阿澤雖然方過十歲,但是個頭兒不小,加上劍眉星目,頗有些卓爾不凡。不過他也不在意這些,畢竟是經歷過大場面,當過將軍的人!他努力搜尋,終於看到最後一排滿臉沮喪的阿毛——他的狗頭軍師。夫子倒也知道他心意,只是偏不如他意,把哥倆分得遠遠地。
“韓君澤,端坐好,不要左顧右盼”
“韓君澤,把剛纔我講的複述一遍”
“韓君澤,韓君澤…….”
“呼嚕嚕……呼嚕嚕……”
“哎呀……好痛啊……”
花夫子氣的吹鬍子,瞪眼睛,一句“朽木不可雕”就要出口了,想想自己當時還贊他是良才美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好容易捱到放學,韓君澤刺溜兒一下就逃之夭夭了,唉,多年的玩心怎麼可能一時半刻就收得回呢。
第一天上課,雖然啥事沒幹,阿澤只覺得渾身痠痛,不由伸了個懶腰,唉,過去只覺得度年如日,恨不得白天能長些,太陽晚點下山;如今卻是度日如年,如坐鍼氈,想想學海無涯,更是充滿了絕望。
餐桌上,上官婉兒見到兒子那副要死不活的神氣,再次懷疑自己夫妻二人是不是哪天不小心,從路邊撿來的孩子,看來看去,除了樣貌,全身上下,沒半點像自己的。原來不寄厚望也罷,如今稍寄希望,立刻發現當真是孽子啊孽子。心中思量,無形一股怒氣就生了出來,阿澤似有所感,偷偷瞧了瞧母親,不由吐了吐舌頭。
他這一瞧不打緊,上官婉兒卻下意識一驚,難道……
“阿澤,把手伸過來給爲娘看看”上官婉兒緩緩道。
阿澤雙腿一顫,打算拔腿就跑,難道老媽也要學花夫子打手心啦?
上官婉兒一見自己的寶貝兒子這個樣子,不禁又氣又笑:“阿澤,爲娘不是要打你,只是看你精神不佳,想想給你把把脈,是不是生病了?”
阿澤放下心來,只不過從小到大,他還沒有生過病,連忙搖手道:“沒有沒有,我只是讀書累了而已。”
“過來——”上官婉兒面色一寒,語氣中透著一股威嚴。
阿澤雙腳立刻不聽使喚,乖乖走過去,任由娘搭著自己的手腕,心裡奇怪,娘啥時候做過大夫,自己怎麼不知道。這時候,突然一絲麻癢的感覺透過手臂在身上游走起來,行經奇經八脈,最終在丹田轉了幾圈,消失得無影無蹤,阿澤頓覺得遍體舒暢,耳清目明,一看這世界,似乎一切都不同了,他彷彿能看清屋內任一絲空氣的細微流動,再低頭一看餐桌,一條條無比纖細的木絲紋理立刻展現在眼前,這種洞悉一切的感覺讓阿澤異常興奮。不禁滿心歡喜的朝母親望去,見母親正陷入沉思,一副既喜且憂的神情,阿澤正要開口發問,忽然發現剛纔的那絲靈覺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由得又沮喪起來。
韓文毅在一旁早已感覺奇怪,略一思忖,當下猜到一二,問到:“怎麼樣?”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無大礙,是我們的阿澤長大了”。
阿澤在一旁聞言更是沮喪,原來自己在老媽心裡自己就是一沒長大的孩子,怪不得隔三差五就要被修理一頓。想到這兒,又不由自主心下暗喜:這就是說以後我再也不用捱罵捱揍了。
“阿澤,從今往後,除了花夫子的課要去上以外,回來你爹和我也需要教你些東西,不許再胡鬧了。”上官婉兒不理阿澤忽喜忽憂,變幻不定的表情,對他那點花花腸子自然是瞭如指掌。
阿澤聞言,更是沮喪,真如大病一場,當下化悲憤爲食慾,低頭不住的扒飯,弄得米粒四處亂濺,滿桌狼藉。
飯畢,上官婉兒緩緩道:“阿澤,今天你負責把桌子收拾乾淨,把碗筷都洗乾淨了。”
只聽轟隆一聲,阿澤從他的板凳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