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義的這一番操作,無疑讓村里時刻關(guān)注他的人心慌了,有人上門來問,他也毫不避諱、毫不遮掩的表明了態(tài)度,他確實要去逃荒了,只等媳婦兒出了月子,一應(yīng)東西都規(guī)整好,就打算離開此地,直奔京城。
至于其他人,不想走就不想走吧,他該說的說了,該勸的也勸了,人各有志,他還能強(qiáng)逼著旁人跟他一塊兒不成?
這話傳出去,很多人都坐不住來,紛紛上門勸說。
徐德壽是第一個,代表著徐家,他言辭懇切,一個勁的解釋,“大家沒說不走啊,就是再等等,想再多等幾天,看看情況,也許會有啥好轉(zhuǎn)呢……”
高二叔也來找他談話,推心置腹,“懷義啊,怎這么著急忙慌的?這是有啥情況還是你有啥直覺啊?縣城里這幾天還算消停,糧鋪確實關(guān)門了,不過我聽說,青州城里還不缺糧食,不少富庶的大戶還在城外扎棚子施粥救濟(jì)流民呢,不少家里斷頓的,都去排隊領(lǐng)粥,一天兩回,倒也勉強(qiáng)能熬得下去,要是能熬到明年春,只要有一場雨,大家伙兒就都有救了……”
還有劉石頭,許懷義一天往他家里跑一趟,哪怕啥話都不說,他就心急火燎上了,“快了,懷義,再等幾天,我得給你倒持結(jié)實啊,還得板正正的,保管在路上怎跑都不散架兒,還得抗風(fēng)抗雪抗造,就是碰上強(qiáng)盜賊寇,真打起來,躲車廂里也不怕……”
最后,連許茂元都扶著四叔公來了,苦口婆心的勸,“懷義,你就算下定決心要去逃荒,也不能一家子就這么走啊?獨門獨戶的上路,萬一遇上點事兒,身邊連個能幫襯的都沒有,你就算再有本事,可也不能保證一路上就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陌桑扛鼊e說,你還帶著媳婦兒和閨女,碰上惡人搶糧,你是可以沖上去,那誰護(hù)著你媳婦兒閨女呢?”
四叔公語重心長,說的更直白,“懷義,獨木不成林,許家以前確實對不住你,你可以不喜,但你不能否認(rèn),比起外頭那些不認(rèn)識的人,還是許家更可靠些,你爹那頭撇開不說,你大伯一家,你三叔一家,還有我這頭,我們難道能坑你?”
他重重一嘆,“逃荒,沒你想得那么簡單,說九死一生一點都不為過,真遇上事兒,你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屆時你指望誰?就算你運氣好,平安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靠啥立足?許家也好,村里人也好,或許沒啥大本事,但人多力量大,就算手無寸鐵,大家伙兒往哪兒一戰(zhàn),就誰也不敢小覷,不比你單槍匹馬的去闖好?”
一波勸了一波勸,許懷義一開始悶不吭聲的,后來似乎動搖了,最后做出一副無奈至極的表情,苦笑道,“四叔公,大伯,你們說得這些,我哪能不懂?我要是不懂,早就走了,之前也不會勸這個勸那個的凈磨嘴皮子了,您說我圖啥?我不就圖咱們都一塊兒上路,好有個照應(yīng)嗎?等到了地方,也能相互幫襯著盡早站住腳跟,好活下去?可是……”
他失落的搖搖頭,“唉,不瞞你們說,我直覺很不好,心里慌的很,這幾天看著是沒啥事,可一旦有事,那就是要命的大事兒啊,那時候再走,付出的代價太大了,而且,屆時真亂套了,路上得多危險?”
“我也是想著盡早走,能少吃些苦頭吃,最好大家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模粋€也別少,全都活著到京城啊!”
“可總有人拖拖拉拉的不肯下決心,想再觀望一段時間,非得等到非走不可時才動身,那我肯定不愿意啊,我就一俗人,萬萬做不到舍命陪君子,所以,這才想著,你們不走,那我就先走一步,也算是幫著大家伙兒探探路吧,到時候,給你們留個記號提醒一下,你們要是不走,我就當(dāng)做了無用功,你們要是后頭決定離開了,也能少走點彎路,你們覺得怎樣?”
怎樣?這話聽著是沒問題,還一心為他們著想,也不催他們了,但四叔公和許茂元對視一眼,心里卻更不踏實了,潛意識的想拽住他,于是,倆人都不點頭。
許懷義幽幽的看著倆人。
許茂元痛下決心,“懷義,再等個七天,七天怎樣?到時候大家要是還沒動靜,你想走就走,我們保管不攔著。”
許懷義為難的皺起眉頭,“七天啊……”
許茂元急切的道,“七天時間不長,耽擱不了啥事兒,再說,你總得等你媳婦兒出了月子吧?”
最后一句,似乎把許懷義打動了,他點點頭,“行,七天就七天,多一個時辰我都不等。”
說定后,許茂元扶著四叔公離開,沒有松口氣,反倒是更加心事重重,愁得眉頭緊蹙,“四叔,真要逃荒嗎?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總不踏實,咱許家在這里眼瞅著都百年了,就這么離開,我,我不甘心吶。”
四叔公嘆道,“你當(dāng)我想啊?就我這歲數(shù)上路,能活不活下來都不一定呢。”
“四叔……”
“唉,都是為了小輩,咱得給他們掙一條活路啊,走吧,不管是去哪兒,先活下來,只要命在,以后再回來就是,反正這許家村又跑不了,他不是說去京城嗎?我看,去京城比南邊好,都說南邊富庶,可離著咱們這里太遠(yuǎn)了,真要搬到那兒,以后想回來就難了,京城的話,聽說快馬加鞭半個月就能到,就是慢一點,個數(shù)月也足夠了,總得有個盼頭啊。”
聽了這番話,許茂元心里總算有了點底,點了點頭,又想起一樁為難的事兒,“許家其他人倒是還好說,就是茂山那邊……”
四叔公冷哼一聲,“怎著?他不想走?”
許茂元神情復(fù)雜的道,“他還想等著明年懷玉考秀才呢。”
四叔公不悅的叱道,“世道都亂成這樣了,明年能不能考試還說不準(zhǔn),真要留下來,他家里糧食能撐到明年春上?”
許茂元搖頭,“不知道,許是存了些,懷仁這些年不少掙銀子,懷廉時不時的也能進(jìn)山打獵添補(bǔ),趙氏是個能扒拉的,手底下應(yīng)該很寬裕。”
四叔公不屑的道,“寬裕?扒拉?是從顧家身上扒拉的吧?當(dāng)初就拿了人家五十兩銀子,節(jié)省點用的話,都夠一家人過個十年八年的了,我聽說,懷義媳婦兒過門后,趙氏從她身上還又搜刮了不少嫁妝去,可著這兩口子欺負(fù),也怪道懷義寒心搬出去、又說了那些絕情的話了。”
舊事重提,許茂元愧疚不已,“四叔……”
四叔公擺擺手,“算了,不管他們了,你只負(fù)責(zé)去告訴一聲,能聽就聽,不聽拉倒,都是些主意大的,說的多了,還當(dāng)咱們要去擋人家的前程。”
“是,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