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眼疾手快的華行天似乎早有準備,他左手一伸猛地抓住女人的肩頭,然后右臂在女人脖頸后猛地一磕。然后抱起昏睡的女人沖到街上,攔了一輛黃包車揚長而去。
醒來后的上官燕發現自己在一輛轎車的副駕駛上,邊上坐著的正是聚精會神開車的華行天。車窗外漆黑一片,前方一片被車頭燈照亮的路面在飛速前移。
似乎感覺到什么異樣,華行天猛地一踩剎車將飛馳的福特Model A停了下來。然后側身一臉驚恐的看著上官燕,真怕她再做出什么自尋短見的事情來。
“你醒了?”他忙輕聲問道
“到哪兒了?”上官燕卻答非所問。
“剛過無錫!馬上就要到常州了——”雖然不清楚此刻上官燕的心中想些什么,但華行天始終只要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快帶著女人離開哪個給她無窮夢魘的地方。會好的!一切都好會好起來的——
雖然英風盡失但上官燕卻還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平靜,面對男人關切的目光她卻一反常態地說:“別看了!放心——我上官燕不是自尋短見得人——”
“不是——是——”女人的平靜反而使華行天支支吾吾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夜色的遮掩,怕是早看到他漲得通紅的臉了。——她怎么會這樣?華行天明明感覺有什么不對,但卻又不知道哪里不對!
僅僅是一日之隔,但上官燕已不再像先前那樣或嗔或笑、或顰或怒。就那樣靜靜坐著,女人如同一具沒有生命的雕塑——沒有話語沒有反應甚至連氣息也沒有了。
車內死一般地寂靜,兩人如同被死死冷凍在一巨大得冰窖中。四周排山倒海而來的寒潮幾乎是華行天透不過氣來。“上官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殺了哪個王八蛋的!”
“哪個王八蛋——”女人冷冰冰的話語使華行天猛地一下子僵硬在哪里。看著上官燕毫無表情的臉,他忽然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
“我!不是那個意思的——”
“沒有王八蛋!什么都沒有發生——明白嗎?”突然間上官燕如同發瘋的猛虎一下子撲到男人面前,她一把抓起華行天的前襟:“昨晚的事情!你要敢說出一個字——我殺了你!”
“哦——”驚愕萬分的華行天連忙機械地應承了一句。
“開車吧——”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甚至連看都不再看華行天一眼,女人頭往座椅上一靠再次睡了起來。
雖然是在1930年代,但二百多公里的路程對于全速前進的福特Model A也算不了什么!所以經過一夜地緊趕慢趕,二人終于在第二天一大早趕到了南京望江路184號“四海客棧”的門前。
但眼前的景象卻使滿心期盼的華行天渾身一個激靈——整條望江路幾乎被炸成一片瓦礫,而“四海客棧”更是被夷為平地。幾處斷墻殘垣還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如同相互扶持的蹣跚老者在無聲控訴著日寇的野獸暴行。折斷的廊柱和燃燒盡的房梁橫七豎八地躺在一堆堆水泥磚塊之中,裸露在外的部分還在冒著縷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氣味兒,這其中有雜物燃燒的成分,但更多的卻是尸體燃燒散發出的焦臭味。一群群身穿各色軍裝和警察制服的人們在忙碌著,他們不停地用工具或是雙手扒拉出一具具尸體或奄奄一息的人。沒有一個人說話,整個空曠的廢墟一片死寂,但每個人的臉上都不可抑制地充斥這憤怒的神色。
“媽的日本人!我們還是來晚了——”華行天嘴里輕罵著,他的大腦開始飛快旋轉起來:這可咋辦呢?萬一那個林茵、司機和接頭的老吳都被炸死了,自己又咋知道情報送到了沒有?如果沒有送到那情報又會在哪里呢?想到這里華行天不由緊急火燎起來,看來還是自己被對上官燕的關愛沖昏了頭腦,把事情考慮地過于簡單了!
“只能送到這里嗎?”上官燕湊到華行天的耳邊輕聲耳語道。畢竟是官至中校的軍統蘇州最高負責人,雖然看到男人一臉的憤怒和失望她也是心中暗叫不好,但瞬間之后便冷靜下來。
“那倒不是!哦——對了——你瞧我這臭記性!怎么忘了呢?”華行天猛地一拍后腦勺:“姑娘!你可真是我的貴人,你這一提醒我全想起來了!走——”
上官燕并沒有理會華行天這一通夸張的言辭,甚至不等華行天的扶持便轉身緊走幾步趕到車邊,然后一拉車門徑直做到了后面。
整個南京城幾乎處處是瓦礫,到處有煙火。汽車穿行在難民涌動的大街上,兩人的心在滴血——看來這兩天小日本的轟炸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是更加瘋狂了!想到這里一絲不祥的感覺瞬間涌上心頭,華行天恨不得馬上找到林恭如。
唉!也只有硬著頭皮挨林老頭的批了——華行天甚至都可以想象出林恭如那鐵青著的臉!他可是一向對自己器重有加啊!
如果說看到“四海客棧”被炸成廢墟的話還有點兒心存僥幸的話,那么當兩人費盡周折感到太平中路市**的時候,華行天才算是徹底墜入萬丈深淵,一顆心冷到了極點。
市**被炸得根本看不出一點點原來的樣子,看著一具具殘缺不全的死尸被抬出來。再也控制不住的華行天沖了過去,他一下子撲到空地上放著的成排成排尸體上瘋狂地翻找起來。
“你干什么?”一個警察制服模樣的人快步跑了過來,人還沒跑到跟前便用警棍指著華行天斷喝起來。
華行天甚至頭都沒有抬起一下,只是隨手將握著的證件往上一晾。小警察雖然級別不高但畢竟還是見過點兒世面,看看華行天氣度不凡也不再說什么了。
很快林恭如被找到了——一個前些天還好端端的家伙此時卻被炸得面目全分,如果不是華行天掌握他身上獨有的標志還認不出來呢!
看著恩師大睜著空洞的雙眼死不瞑目的樣子,華行天緩緩站起來深鞠一躬:“林主任!行天來晚了——”
“杜先生!你好——”當華行天還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時候,突然身后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