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伊森沒有去後面的帳篷。八頂帳篷,他沒進去一頂。內裡的衣服已經溼了,他洗過澡,換過睡衣,坐在椅子上,手裡扣著支鋼筆,不斷地敲擊著。
筆記本已經打開,一張網頁顯現在上面。搜索引擎界面簡潔,中間的長方形輸入框最爲醒目。
伊森盯著筆記本的屏幕,心思卻不在這裡。“護罩”還得探查一下,總共的三次接觸都是管中窺豹,略見一斑。他需要更全面地瞭解,這樣在“實驗瘋子”們到來的時候,也能贏得他們的尊重。
M國中部的實驗基地,裡面的工作人員是從亞洲大本營那裡分離出來的,自然也繼承了科研人員固有的瘋狂本性。他們的研究沒日沒夜,吃喝拉撒睡都在實驗室裡。一天二十四小時,如果沒有出去的必要,他們通常都在搞研究。他們對實驗的熱心,超乎了一切之上。
伊森想,M國的實驗人員將會最快到達,他們離這裡不遠,應該馬上就快到了。他要抓緊時間了,不能在這些心高氣傲的傢伙面前一問三不知啊。
不能派人過去了,因爲已經死了兩個人。別看僱傭兵們打招呼很熱情,當真的需要他們的時候,沒一個敢上前的。
伊森看向空氣的目光重新凝聚,他放下鉛筆,拿起了遙控器。兩個遙控器都需要輸入密碼。密碼很亂,很長,也無法修改,是博士隨機出來的一串代碼,包括阿拉伯數字,特殊定義符,而且區別英文字母的大小寫。
如果有人拿到了遙控器,不知道密碼,它就是毫無用處的東西,打不開的,無法控制任何東西。如果想通過排除法一個個嘗試,那他即使花費了一輩子的時間,也未必能試出密碼來。
密碼只有博士和自己知道,落在別人的手中,它將只是一塊兒垃圾。伊森沒覺得有爲它專門定製保險箱的必要,所以平常保存的時候,只是簡單地鎖在櫃子裡。
伊森其實不想啓用博士先生的最新產品。他看著那架小飛機的時候,總感覺小飛機也在盯著他。那感覺令人毛骨悚然。一個由金屬,塑料等材料組合成的東西,彷彿有生命一樣。
有一次,他甚至覺得小飛機的眼珠子在動。等他仔細再去看的時候,才發現是自己看花了眼--黑乎乎的眼珠子嵌在兩邊,閃著太陽照射過來的光,一動不動。伊森當時想,一定是反射出來的太陽光,照花了他的眼,讓他有小飛機的眼珠子在轉動的錯覺。
那種掌控不了對方的不安感一直都在。如果不是必要,伊森絕對不會讓小飛機回來。但他不想再記那些拗口的指令了,連看一眼都覺得頭暈目眩。光是背誦那兩串代碼,伊森就已耗死了無數腦細胞,再去理解那些指令的意義,他覺得他會瘋的。
“召回”的命令發出不久,外面就有了動靜。BSRA001一個斜俯衝,就從天上落到了地上。它的兩隻僵硬的機械爪牢牢地抓著地面。
伊森掀開門簾,走出帳篷。掀簾的剎那,屋子裡日光燈的白色光芒照射出來,在門前的空地上映出一個斜方形的光亮區域。
BSRA001站在那片光亮區域裡,用來拍攝的眼珠子閃著光。
伊森又有了它的眼珠子在動的錯覺。他把門簾重新掀開,不讓落下。在裡面燈光的照射下,BSRA001的雙眼熠熠生輝。
伊森目不轉睛地看了很久。BSRA001的眼睛只是在閃光,並沒有在轉動。
在研製它之初,博士還沒有爲它安上眼珠的想法。一個人呆在大房間裡,總是會無聊。他閒得沒事,疊了個紙飛機,靈感就此而來。
博士看著滑行在空中的紙飛機,蒙生了發明小飛機的想法。伊森之所以叫BSRA001小飛機,而不是小鳥,就在於此。
後來不知博士抽了什麼瘋,非要在小飛機的頭部安裝兩個小型攝像頭。他說,萬物有靈,它也應該有一雙眼睛纔對。這還不算,最後他還在飛機的底部裝了兩條腿,以方便停靠。
博士叫慣了小飛機,所以名字一直沒改。實際上加裝了兩樣東西后,飛機已經不能稱之爲飛機了,而更像是一隻鳥。
後來,小飛機引起了武器研究室那幫老傢伙們的興趣。他們把小飛機拆了又裝,裝了又拆,沒過一天就搞明白了大部分的結構。最難理解的當然是飛機的腦芯片,它的複雜程度不亞於仿真機器人的。
老傢伙們既聰明,又狡猾,他們沒能力理解腦芯片是如何用作的,但這不妨礙他們運用它。
他們在“情緒”模塊的某幾處進行小範圍地修改,把“攻擊”做爲常態。他們要來了材料,在頭部裝上了尖銳鋒利的長喙,兩隻爪子也被替換成了具有攻擊性的鐵爪。所有部位的鏈接處不再焊死,全部變成了轉軸。
新一代的飛機就這樣出現了,脖子可以轉了,翅膀可以扇了,就連眼珠子都能動了。其他的地方很好理解,讓翅膀以固定頻率扇動,這不難做到,伊森想不通的是,老傢伙們是如何讓小飛機的眼珠子轉動的。
他去武器實驗室逛過,新型的小飛機變成了“戰鬥狂鳥”,就連它們的眼珠子都有些血紅。伊森曾向老傢伙們問過眼珠轉動的問題,老傢伙們笑而不答,再三追問下,他們才說,眼睛的動作是和腦芯片連在一起的,“情緒”模塊裡傳出的信號,會直接作用在眼睛上。
伊森覺得還是沒有回答在點子上,但老傢伙們不想多說,他也就不再多問。相比博士的發明,老傢伙們的創造更加張狂。已完全變成鳥的一臺臺小飛機,全身上下充斥著狂暴的氣息。
現在,兩種形態的飛機都在他的手上。諷刺的是,不具備攻擊性的偵察小飛機,用的是黑色遙控器;而狂態逼人,張揚外露的戰鬥型飛鳥機器,用的卻是白色遙控器。
目前,黑色遙控器只能控制一架小型偵察飛機;而白色遙控器卻能控制一羣。兩種遙控器都出自博士之手,之所以這麼做,他給出的理由是,戰鬥型的飛機,一塊兒上更具威脅性。而偵察型的小飛機,則是每一架都有專用的遙控器,對此,他並沒有給出過多的解釋。
一晃神的功夫裡,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出現了。伊森悚然驚醒,他凝目向小飛機望去。
偵察飛機仍保持著落地的姿勢,它還是站在有光的區域,與原先並沒兩樣。
伊森不想呆在外面太久,快速地把自己的要求說了出來。據博士說,新發明的高智能表現,主要也依賴於它腦部的芯片。它就像電腦的中央處理器樣,控制著偵察飛機的行爲。
博士是根據以往仿真人的製作,再加上當時的一點想法,重新給腦芯片編寫了一套程序。據他自己說,這套程序是仿真人腦芯片程序的簡化版。很多地方得到了保留,比如防衛機制,情緒系統,他只在執行的動作方面做了大量的更改。
儘管博士說的深入淺出,伊森仍聽得腦仁兒發疼。博士說的輕鬆,就好像造一張芯片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然而至今各大實驗室裡,還沒人敢承認自己研究透了仿真人的腦芯片。
因爲飛機延用的是仿真人的腦芯片,所以它的智能化程度很高,除了不能口出人言外,它可以進行人類般的思維活動,也能聽懂人說的話。
伊森大致講完,一動不動的小飛機便陡然飛起。觀察過“戰鬥狂鳥”的飛行狀態,伊森會覺得偵察飛機的起飛有些突兀,因爲它的翅膀是不扇動的。
待BSRA001飛走,伊森立刻回到了帳篷裡。他一刻也不想呆在外面了。
--BSRA001不想做無聊的差事,但更不想無聊地等待。他的心中雖有些抗拒伊森的命令,但還是打算完成它。
天暗了下來,營地裡的人大搖大擺地在中間生著火,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在這裡一樣。
死到臨頭,還敢這樣囂張,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勇氣。
既然他們如此囂張,小飛機覺得也沒必要隱藏自己了。要想完成伊森交代的任務,BSRA001也無法一直隱藏下去。
他內置的紅外線掃描儀只能掃描到下面有幾個人,對於看不見的無形護罩,是根本沒有作用的。要想探測出護罩的具體形狀,覆蓋範圍,強硬程度,必須另想辦法。
BSRA001能想到的只有用頭撞。通過不斷的撞擊來確定哪裡是無形的屏障;通過速度的大小來判斷屏障的強度。這一過程所花費的時間,要看屏障的表面積大小。
BSRA001在營地上方盤旋了一會兒。沒人察覺到他,兩男兩女圍著篝火聊天,氣氛融洽,一個年輕人甚至煮起了雞蛋。茅草屋那邊也有一男一女,男的在屋子外面,女的在屋子裡面。團隊的核心人物則在帳篷裡面,想必一旦動作起來,他就會出來看吧。
BSRA001忽然停止不動,他處的位置正在篝火的正上方,大約能有四五十米。
BSRA001身形不大,體重很輕,所以加速很快。他頭朝下,直直栽了下去。眨眼間,他已如一道流星,直墜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