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男人,是一名戶外探險愛好者,原本體格健碩的他,此刻看上去瘦弱不堪,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得徹底散架。三個月前的盛夏,他和其他四名好友組成一支五人探險隊,駕駛越野車,抵達位于新疆東南部的一處干涸的湖泊——羅布泊。
羅布泊原本是一處巨大的湖泊,卻因為新中國成立后,塔里木河域盲目增建一百三十多座水壩,導致塔里木河斷流,繼而導致羅布泊的干涸,干涸面積達到了四百五十平方公里。
干涸的羅布泊只剩下裸露在烈日下的河床,河床之上寸草不生,風沙彌漫,很快便被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沙海覆蓋。
羅布泊,由原本的水鄉澤國,變成了一片“死亡之海”。
中國的第一顆***,便是在羅布泊試驗引爆。
1980年6月17日上午10點,著名科學家彭加木及其考察隊,在穿越羅布泊進行科學考察研究的時候,汽車油量耗盡,儲備的飲用水也被喝完??疾礻犞缓迷趲炷編於伎烁浇鸂I。如果找不到水,所有人,將會渴死在羅布泊的戈壁之中。為了解決飲水問題,彭加木決定離開駐扎地,出去找水,并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往東,去找水井。
可他這一去,便再也不見了蹤影。
**派出了由數千人以及十幾架飛機和幾十輛汽車組成的龐大搜救隊,對整個羅布泊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可是,卻一直沒能找到彭加木。尸.骨無存,彭加木仿佛在這羅布泊的死海之中人間蒸發了一般。
這么多年過去了,彭加木的去向一直是個謎。網絡上也曝出了不少**陰謀論,但在我看來,那純屬無稽之談。
但正因如此,這么多年來,羅布泊一直都是國內外探險家必去的地方。穿越羅布泊,在戶外探險者門看來,榮耀僅次于登上珠穆朗瑪峰峰頂。
眼前這個男人,赤身裸體,將自己整個身體都泡在冰水之中。我采訪他的時候,已經快要入冬,天氣十分寒冷。我看他在水里,瑟瑟發抖,肌肉和皮膚都僵硬得縮在了一起,整個嘴唇都是烏掉的,整張臉,都毫無血色,如同死人。
采訪地點,是在他家的浴室里。
我坐在浴缸旁,看著他,然后道:“天這么冷,為什么要把自己泡在冰水里?”
男人沒有看我,目光盯著浴簾,神情木訥地說:“我身上有蟲子!”
我一怔:“蟲子?”
男人點了點頭道:“在我的血里,有蟲子!”
我道:“你泡冰水,是想凍死他們?”
男人搖了搖頭道:“不,這些蟲子,是凍不死的!”
我道:“那你為什么?”
男人道:“因為癢!奇癢難忍!只有泡在冰水里,才不癢!”
我看向他裸露的身軀,他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全都是交錯縱橫的血痕和傷疤。
我指著他身上的傷疤道:“這些,都是你自己用手抓的?”
他點了點頭道:“嗯,有些是抓的,有些,是用刀子劃的。”
我道:“去檢查過么?”
他道:“去驗過血,就在家門口的移動獻血車里。”
我一陣疑惑:“為什么不去醫院?”
他神色慌張道:“我知道,是我的血有問題。我不想去醫院,不想去,他們會把我關起來!你獻過血沒?獻血的時候,他們會對血進行檢查,如果血有問題,一下子就能檢查出來!”
我點了點頭道:“那么,檢查出蟲子了么?”
他搖了搖頭說:“沒有!什么都沒有!我的血,是健康的,還是稀有的RH陰性血,也就是熊貓血。他們說我的血非常健康!我的血,順利入庫了?!?
我道:“那你還擔心什么?”
他的身體抖動得愈發厲害:“不行了,又要來了!”
我又是一怔:“什么?”
他道:“蟲子,那些蟲子,又要發作了!”
他說著,就開始拼命地抓撓自己,很快就把自己身上的傷疤摳破了大半,猩紅色的血從傷口涌了出來,將一浴缸的水都染紅了!
我被嚇得不輕,立馬道:“我去叫救護車!”
我的手機放在客廳里了,剛要起身準備去拿手機報急救,他伸出手一把拉住我道:“不!我不要去醫院!不要去!求你了!你能幫我個忙么?”
他抓得很緊,仿佛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我看著他,沒說話,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讓他安心。
他道:“幫我再那一桶冰過來!水里冰不夠了!好癢!真的好癢!”
我慌忙道:“在哪兒?”
他道:“就在冰箱里!”
他松開手,我立馬轉身沖出浴室,跑進廚房,從冰箱里取出了一桶冰,然后跑回來,按照他的指示,一股腦將冰全都倒進了浴缸里。
他像是一下子解脫了,深吸了一口氣,整個身體都放松了下來。
其實剛才我跑出去取冰的時候,悄悄打了急救電話。這時,救護車應該就在趕來的路上。
我坐下來,繼續采訪,想要穩住他:“還是接著之前的問題。既然血檢是正常的,就是說,你的血里沒有你所說的蟲子,那你還擔心什么?”
他道:“也可能是在窗口期,就像HIV,有四個月的窗口期。那四個月內,是檢查不出來的?!?
我道:“可是,蟲子又不是HIV.”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覺得,這種蟲,以目前醫學的手段,無論多久,都檢測不出來!”
我決定轉移一下話題:“還是來聊聊你夢游的事情吧。在羅布泊,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的身體又抖動得厲害,我以為他又要發作,但沒想到他立馬鎮定了下來。
他道:“三個月前,我們一行五個人,驅車進入羅布泊,準備從羅布泊的南岸,穿越到北岸。當時我們輪換著開車。大概是第二天上午的時候,我們已經深入了羅布泊的腹地,但是我們的車,卻莫名其妙地漏油了。車子再也開不動。我們只好用衛星電話,向救援隊求救。羅布泊的太陽很強烈,我們五個人在車里等,一直等了兩天,救援隊都沒有來。車上的水和食物基本上都被我們分食干凈了。我覺得不能繼續坐以待斃,于是提出,離開車子,徒步去找水。我們幾個人全都同意,但是,必須要留一個人在車里,等待救援隊。于是,我抽簽留了下來,他們四人一齊出發,找水去了。大概是兩個小時之后,天快要黑了。我的衛星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里面傳來了他們激動的聲音,說找到水了!我很激動,等他們回來,可是一直等,一直等,整個人又饑又渴,只好下車,沿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找過去。很快,我找到了他們的衣服?!?
我聽得入迷:“衣服?”
他點了點頭道:“沒錯,衣服!他們四個人的衣服,散落在地上,但是人卻不見了!”
我道:“他們去了哪兒?又為什么要脫掉衣服?”
他道:“我猜他們當時應該是發現了一處小水泊,于是脫了衣服,跳進水泊里洗澡?!?
我問:“你找到水泊了?”
他搖了搖頭道:“沒有,那鬼地方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黃沙。但是我在黃沙里發現了一個水壺。是他們帶上取水用的水壺。我擰開水壺,發現里面已經灌滿了水,于是就擰開,一股腦地喝完了,徒步原路返回,回到了車上。大概是天快亮的時候,我等來了救援隊。”
我深吸了一口氣:“那另外四個人呢?找到了么?”
他搖著頭,無奈道:“救援隊把那一片都找遍了,除了他們丟在地上的衣服,什么也找不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我道:“會不會,是被羅布泊上的野獸給吃掉了?比如,土狼之類的?!?
他道:“我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被狼吃掉了,應該也會留下一些尸骸,比如骨頭之類的。但是,救援隊卻什么也沒發現,沒有一丁點痕跡。”
我點了點頭:“你接著說?!?
他接著道:“我被救援隊接到了烏魯木齊的療養院里,在那里,我休息了一個星期?!?
我道:“那一個星期,你夢游了?!?
他點了點頭道:“療養院的護理員說,我半夜沖出病房,跌坐在走廊的墻根前,瘋狂地抓撓自己。當時驚動了整個療養院的人。大家都說,我閉著眼睛,不停地抓自己,把衣服全都撕破了,嘴里還不停地喊著,有蟲子!有蟲子!有蟲子!”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你夢到蟲子了?”
他面色發青:“我夢到滿屋的蟲子,到處都是,墻上,地板上,空氣里,無數只蟲子在往我身上爬,想要吃掉我!”
這時,他再度發作起來,瘋狂地撕扯著自己身體上的傷口,鮮血淋漓:“有蟲子……有蟲子……有蟲子……!”
恰在此時,玄關的門鈴響了,我一驚,想到一定是救護車到了,于是立馬沖了過去,打開門,領著醫護人員沖進了浴室。二十分鐘后,他被送到了醫院。
醫生對他的身體進行了檢查,除了他自己抓撓的傷口之外,身體完全正常,血液也完全沒有問題。
最后,他被轉移到了精神科,進行了精神鑒定。
鑒定結果為——寄生蟲妄想癥。
很快,我再度見到他,不過這次,是在精神病院的監護室里,為了防止他自殘或者傷害別人,醫生給他穿上了牢固的精神病約束服,將他綁在了床上。
醫生道:“剛剛給他打了鎮定劑,放心,他一時半會兒不會發作?!?
我點了點頭,走進了監護室,來到了床邊,低頭看著他。
他沒有看過,盯著天花板道:“是你把我關進來的,是你叫的醫生,對吧?”
我道:“如果我不這么做,你會死的。”
他道:“我的血里有蟲子,它們遲早會吃掉我!還不如讓我死了!”
我道:“你只是得了一種精神疾病,寄生蟲妄想癥,你妄想自己的體內有蟲子。”
他的眼珠子瘋狂地打轉:“我沒有妄想癥,是真的有蟲子!”
我道:“醫生已經對你的身體進行了詳細的檢查,包括你的血,什么都沒有發現,沒有蟲子?!?
他看向我,眼神當中充斥著憤怒,仿佛是在控訴我的無知:“我都說過了,這種蟲子,是現代醫學手段無法發現的!”
我道:“那你能告訴我,那是一種什么蟲子么?”
他道:“問你個問題。為什么一些東西,例如電子器材,比如,一臺新電腦,即便你從來都不用它,日子一久,它也會壞掉?”
我道:“因為里面的元器件接觸到了氧氣,發生了氧化反應,導致一些元器件損壞了。”
他道:“可你知道,為什么會發生氧化反應么?”
我搖了搖頭道:“科學上是這么解釋的,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
他道:“因為有蟲子?!?
我一怔:“你是說,空氣里,有蟲子?”
他道:“無論是空氣里,還是水里,都存在著一種蟲子。我把它叫做原子蟲!”
我一愣:“原子蟲?我怎么……從沒聽說過?”
他道:“沒錯!原子蟲!你沒聽說過,那是因為現代科學還沒有發現它們的存在!”
我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道:“因為我能看到它們!它們無處不在。”
我問:“那,它們以什么為生呢?”
他道:“原子!萬事萬物都是由原子構成的,包括我們人類,包括一切的生命體!它們以原子為食,吞噬著一切物體的原子!”
我道:“既然,你說的這個原子蟲,無處不在,也就是說,我的身體里也有咯?”
他道:“是的,沒錯。每個人的身體里都有。”
我發現了他話里的漏洞:“那么,為什么我絲毫沒有感覺到,有蟲子在我身體里爬行呢?而你,卻時常感到奇癢難忍。我們正常人,可從沒有這種體驗?!?
他輕蔑地看向我,道:“因為……你們身體里的原子蟲,是普通原子蟲;而我身體里的,是超級原子蟲!”
我一愣,歪了歪腦袋:“超級原子蟲?”
他道:“沒錯。還記得那壺水么?我那四個隊友出去找水,全都失蹤掉了,只留下一個水壺,水壺里的水,被我喝掉了。”
我點了點頭道:“嗯,我記得。”
他道:“那水里,有超級原子蟲!”
我道:“你的意思是說,當時你的隊友們發現了水泊,那水泊里有超級原子蟲,你的隊友取完水,脫了衣服下去洗澡,然后被水里的超級原子蟲吞噬掉了?”
他激動道:“沒錯!就是這樣!被吞噬掉了!超級原子蟲專門以生命體的原子為食,之所以沒有留下一點痕跡,是因為,他們的原子被超級原子蟲徹底分解吞噬了!而我,喝了那壺水,我的身體因此也感染了超級原子蟲!”
我道:“可為什么你去的時候,并沒有發現水泊的存在?”
他道:“因為超級原子蟲在分解掉他們的同時,也消耗掉了水泊里全部的水?!?
我道:“可我不明白,為什么,羅布泊的水里,會有超級原子蟲?”
他道:“因為那里進行過***爆炸試驗。核輻射導致那里的原子蟲發生了異變?!?
他驚恐地看著我,眼球中布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絲:“我感覺它們正在吞噬我的肌肉和骨骼,它們就要吃掉我了!”
我覺得,他徹底瘋掉了。
那天的采訪結束后沒多久,我得知,那家精神病醫院要搬進新大樓,所以要把全部的病人轉移到新大樓去。就在轉院途中,他突然掙脫醫護人員,從陽臺上跳了下去,摔死了。遺體被火化埋葬。
半年后,市里的中心醫院突然接診了一位病人,這名病人的全身徹底癱瘓,整個下半身軟得就像是一灘泥。醫生通過X光檢查,驚人發現,這位病人的下半身,竟然沒有骨頭!
而在治療期間,這位病人一直聲稱自己的體內有蟲子!
一個星期后,他全身的骨骼都奇怪地消失掉了,包括頭骨,整個人變成了一具無骨的死.尸。
只剩下一具皮囊的尸.體被存放在了太平間,準備入殮。
可就在入殮日當天,他們進入太平間,發現,尸.體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們調取了監控錄像,并沒有發現可疑人員偷尸。那具尸.體,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吃掉了,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而我了解到,那位病人在幾個月前,經歷過一場大病,大出血,被送到醫院輸血。而這位病人的血型,是RH陰性血。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去醫院查到了那天給這位病人輸入的RH陰性血的捐獻者。
我驚悚地發現,捐獻者,正是那名聲稱自己在羅布泊感染上超級原子蟲的男人。
我的思緒回溯到了第一次采訪他的時候,他在自家浴缸里,將自己抓得鮮血淋漓。而那些血水,已經順著下水道,涌向了河流,蒸發到了天上,形成了云,又化作雨,墜落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Q Q:一六一二三五六九一二 作者: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