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禮中的納采和問名已經完畢。庚帖到手后,曲家人便已非常人所能及的速度,趕到了那個離燕來縣百里的浮云寺。
浮云寺里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絡繹不絕。不論初一、十五、年節還是佛誕,燕來縣的百姓都要過來虔誠的拜上一拜,以求家庭和樂,子女平安。浮云寺雖然廟號浮云,可是寺廟的建筑卻絲毫不顯浮云。曲悠跟著家里人沿著山路向上走,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四周,山路中央為山門,進入山門后左右兩側分別為鐘樓和鼓樓,正面是天王殿,殿內有四大金剛塑像,后面依次為大雄寶殿和藏經樓,僧房、齋堂則分列在左右兩側。
韓氏帶著曲悠等人繞過天王殿,直奔后面的大雄寶殿,“小悠啊,你是神仙的弟子,一會兒禮佛的時候一定要虔誠啊。”韓氏拉著曲悠的手,不放心地叮囑著。
禮佛,曲悠筋了筋鼻子,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四周。如果說現代的她是個無神論者,那么穿越到古代的她,對于這些鬼神之說,卻也心生了些許敬畏。
“奶奶,我們還是先把二堂哥的八字合一合吧。”曲悠微微一笑,巧妙的轉移了話題。
“對對對,我們得先合八字,看我這記性。”韓氏懊惱的一拍頭,拉著曲悠便到佛像前跪了下去。
“祈求佛祖保佑我曲家和樂安康,子孫一生順暢。保佑我家小悠幸福一生,子孫滿堂。”韓氏跪在蒲團上,一邊一邊的小聲念叨著。
“求佛祖保佑楚鈺在洛寧里,一切順利。”曲悠雙手合十,剛剛念完便猛的睜開了雙眼。怎么回事,怎么會想到他。曲悠愣愣的看著大雄寶殿中的青石地板,忽然雙腿一歪,坐到了地上。
麻蛋,姐戀愛了……
曲家的女眷拜完佛后,便恭敬的立到了一旁,只有韓氏依然跪在蒲團上,嘴里一邊念叨著佛號,手上一邊不停的搖著佛簽。
啪啦……竹筒里的佛簽掉到了地上。
一個光頭小和尚連忙機靈的上前撿了起來,“施主,您的簽。”
“多謝小師傅。”曲悠等人俯身道謝。
“請問小師傅,何處可以解簽?”韓氏手里握著竹簽,面容和藹的問道。
“阿彌陀佛,出門左轉,普陀殿。”小和尚恭敬的念了一聲佛號,抬手指向殿外。
“多謝……”
道謝后,曲家眾人便拿著竹簽,走出了大雄寶殿。
普陀殿門口,前來解簽的人雖然很多,不過秩序卻是很好。曲悠等人過來的時候,前方已經排了不少的香客,她們只能挪步來到隊伍的末端,靜靜的等待著。
一刻鐘,兩刻鐘,就在曲悠困的接連打哈欠的時候,一個小沙彌走了過來,“施主,主持方丈有請。”
小沙彌一句話驚起了千層的浪,前面隊伍里的香客紛紛回頭望向了曲悠。
“請,請我?”曲悠手指著自己,滿臉的差異。
“正是……”小沙彌兩手合十,施了一禮。
“可是我不認識主持方丈啊。”曲悠不由的迷茫啦。
“施主,請隨貧僧來。”小沙彌沒有給曲悠任何的解答,轉身直接走了。
要不要去啊,到底要不要過去。曲悠哭笑不得的看著曲家的女眷們,用眼神征求她們的意見。
“小姑娘,你還不快跟過去,這樣的好機會可是百年難遇啊。”隊伍里的一個嬸子,忽然開了口。
“嗯?”曲悠疑惑的轉頭。
“嗨,一看這個丫頭就是不拜佛的,浮云寺的了然大師都不知道。”另一個大叔插了句嘴。
了然大師,很有名?
“了然大師啊……”就在曲悠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韓氏忽然驚叫了起來。
“這位大師很有名?”曲悠問。
“當然,我們快走。”沒管曲悠樂不樂意,韓氏一把拉起她的小手,跟在小沙彌的身后,向著主持禪房而去。
一路上,曲悠努力的想要掙脫韓氏的束縛,可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最后,為了不傷到韓氏,曲悠只好委屈自己跟著她一直往前跑了。
“奶奶,您慢點。”這古代又沒有鈣片,又沒有D3這么折騰哪里行。
“走快點,別讓了然大師等。”韓氏不顧額頭上的汗水,拉著曲悠一路小碎步。
小沙彌帶著曲家眾人繞過普陀殿,來到大雄寶殿的后側禪房。
篤篤……
小沙彌上前敲了敲門。
“主持,曲施主來了。”
“請曲施主進來。”了然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曲施主,主持請您進去。”小沙彌側身,輕輕的打開了禪房的大門。
“小悠,快點。”韓氏右手捋了捋鬢上凌亂的發絲,左手拉著曲悠便想進去。
“這位施主……”韓氏右腳剛剛抬起,便被小沙彌拉住了腳步。
嗯?曲家的女眷們轉頭,疑惑的看著小沙彌。不是說了然大師想要見她們嘛,怎么此時卻攔住了她們?
“阿彌陀佛,主持有請曲小姐。”小沙彌念了一句佛號,微微的低下了頭。
喔……原來是讓曲悠自己進去啊,曲家人恍然大悟。
可是,她家小悠是個未及笄的姑娘,而了然大師卻是個男子。此事,不妥啊。曲家人為難的看著曲悠,在進與不進之間搖擺不定。
“小悠~”王氏走上前,緊張的看著曲悠。
“娘,放心吧,這佛門清凈之地,難道那了然大師還能吃了我不可。”曲悠撲哧一笑,伸手抱了抱韓氏和王氏后,轉身進入了禪房。
“你來啦……”了然低著頭,一手執棋,一手默念著佛珠。
你來啦,又是這句話,怎么她最近碰到的人都喜歡說這句話呢。曲悠扯了扯嘴角,不由的輕輕一笑。
“坐吧。”了然再次開口。
“多謝。”曲悠也沒有客氣,盤著腿便坐到了蒲團上。
“山中也有千年樹,世上難逢百歲人。歲月無情,轉瞬即逝。”了然輕嘆了一下,慢慢的抬起了頭。
這是一位年近百歲的老人,一張與世無爭的臉上,布滿了慈祥與平和。那雙修禪學佛的眼睛里充滿了睿智和慈悲。別看他已年過古稀,可說起話來,聲音卻像洪鐘一樣雄渾有力。
“了然大師。”曲悠不由的肅穆起敬。
“許久不見,施主可好。”了然抬手給曲悠倒了杯清茶。
“我不懂……”曲悠搖頭。
“有時不懂尚好,須知世間繁華皆煩惱。”了然輕笑。
我去,好禪啊。大師,你不會叫我過來想要勸我出家吧,曲悠無奈的翻了翻白眼,心里已經準備好了拒絕的說詞。
“了然大師,如果方便請幫忙解下這個佛簽。”曲悠笑嘻嘻的把手中的佛簽遞了上去。
“阿彌陀佛。”了然低念了一聲佛號,伸手接過了竹簽。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大師,如何?”曲悠心急的問道。
“好簽,好姻緣。”了然輕輕一笑,把竹簽放到了面前的木桌上。
“天作之合?”
“三生石上定三生。”了然點點頭。
“多謝大師。”曲悠雙手合十,恭敬的拜了一拜。
“曲施主,有時候仁慈便是一種寬恕。”
仁慈,寬恕,跟我有一毛錢關系嗎?曲悠歪頭,不解的看著了然。
“云洛可還好……”了然轉頭,睿智的雙眼死死的盯著曲悠。
云洛,他如何得知云洛的?曲悠警惕的看著了然,心里瞬間升起了防備。
“我不懂大師在說什么?也不曾見過什么云洛。”
“這種扭轉時空的能力只有他有,如若施主不曾見過云洛,靈魂怎會從千年以后還魂歸來。”平和的了然忽然咄咄逼人了起來。
“你到底是什么人?”曲悠一拍桌子,爆喝了起來。
“我是誰,他日曲施主自會得知。”了然走到禪房的窗子邊,抬起窗欞望了出去。
“可是,你為何認識云洛。”曲悠心顫了一下,抖著唇,開口問了出來。
“世間諸神,萬物不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主持大師。”
“曲施主,一切諸報。皆從業起。一切諸果。皆從因起。一切諸業。皆從習起。佛說,救一人,殺一人。放下既是擁有,一切隨緣而為。”了然雙手合十,閉目不在言語。
曲悠站在了然的身后,望著他的背影,心里驀然煩躁了起來。
“曲施主,請……”就在曲悠還想上前詢問的時候,禪房門口守候的小沙彌,推門走了進來。
“可是,我~”曲悠轉頭看向窗前的了然。
“請……”小沙彌側過身,態度很是強硬。
“好吧,打擾了。”曲悠無奈的點了點頭,轉身跟著小沙彌出了禪房。
詭異,好詭異。曲悠頻頻回頭張望著,心中期盼了然會突然喊住她。
“小悠,如何了。”禪房的路很近,近到曲悠沒有聽到了然的聲音,便被焦急的曲家人給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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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了然大師把簽文給解了。”曲悠微微一笑,抬手揚了揚手中的竹簽。
“怎么說?”心急的大伯母,擠了過來。
“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大伯母,您就等著當婆母吧。”曲悠開心的攬住了胡氏的肩膀,順勢把手中的竹簽塞到了她的手里。
“好,好,好啊。”胡氏抬手抹了抹眼淚,捂著嘴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高興啊,她盼著這一天盼了好多年,自從曲毅兄弟倆弱冠后,她便一直在等,可是那時候家里窮,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哪里有錢給他們娶媳婦啊。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現在終于等到了這一天。胡氏雙手緊緊的握住曲悠的小嫩手,滿臉感激的說道,“小悠,大伯母感謝你,大伯母……”說著說著,膝下一軟。
“誒,大伯母,你干嘛……”曲悠連忙伸手去扶胡氏,撐著她的身子不讓她跪下去。
“小悠,你大伯母這是感激你。”韓氏輕輕一嘆,跟著紅了眼眶。
“那也不行,感激的話說說就好,哪有長輩給晚輩下跪的,你們這哪里是感激我,是要折我的壽啊。”曲悠把胡氏扶到禪房外的石桌前,強按著讓她坐了下去。
“小悠,我……”大伯母糯糯嘴,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好啦好啦,快別哭了,這結婚娶妻是好事,怎么就哭上了呢。”曲悠都要愁死了,早知道不跟她們一起來了。
“好事,是好事。”大伯母掏出錦帕,連忙擦干了臉上的淚痕。
“好啦,這天也不早了,感激的話先別說了,趕緊下山吧。”曲悠上前扶過韓氏,祖孫兩人慢慢的挪下了山。
納吉結束了,曲家緊鑼密鼓的張羅著聘禮。兩天后,由曲哲帶隊,下人們抬著整整一百二十箱的聘禮,向著小青山腳下的白露書院而去。
一路上敲鑼打鼓,嗩吶響遍天,裹著炮竹的紅紙灑滿大地。曲哲瞅著身后聲勢浩大的納征隊伍,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身邊同樣騎馬的曲悠,“小悠啊,這陣仗有些大啦吧。”
這陣仗怎么大了?曲悠不解的望著曲哲,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了這茬子。
“咱們這樣聲勢浩大的過去,迎親那天可怎么辦?”曲哲略顯擔憂的問出了口。
喔,我還以為什么事呢,原來是怕結婚的時候掉了鏈子啊。曲悠轉頭撲哧一笑,兩眼戲謔的看著曲哲。
“二哥,你別說哈,平時還真的沒有看出來。這憨厚老實的人,原來也懂得憐香惜玉啊。”
“你,你二嫂她這不是頭一回嘛。”曲哲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噗……曲悠噴笑出聲。
怎么滴,二嫂頭一回,您是第二回?曲悠越想越好笑,最后干脆哈哈大笑了起來。
曲悠沒笑的時候,后面跟著的下人們也只敢小聲的忍著,現在她這么一帶頭,整個隊伍便哄笑了起來。
“閉嘴……”跟在曲悠身后的千億,忽然冷聲呵斥出聲。
“錦衣閣的人真是好本事,當眾嘲笑主子的事也做得出來。”幻珊清脆的聲音里,帶著些許怒意。
“所有人都有,回去默寫曲家家規五百遍,寫不完就去雪峰山繞跑五十圈。”穆千魂清冷的聲音,在隊伍后面響了起來。
“是。”所有錦衣閣的人面容一整,目視前方踏步而去。
五、五百遍。罪魁禍首曲悠低下頭,默默地吐了吐舌頭。
姜國矮腳馬的速度驚人,一行人抬著行禮,騎著馬,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小青山的腳下。
“開始。”穆千魂翻身下馬,肅立其中。
唰……一百二十口木箱被齊刷刷的放置到了地上。
“明惠四十三年秋,清河村曲氏族人曲哲求娶周氏之女黎兒為妻,天地為證,預百年之合,琴瑟和鳴,結秦晉之好。”千億走上前,丹田提氣,渾厚出聲。
“好……”黎源帶著書院中的一眾人,滿目紅光的走了出來。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曲哲拜見。”曲哲下馬走到黎源面前,用曲悠交給他的方法,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
“好好好,閑婿免禮。”黎源哈哈大笑,扶起了曲哲。
書院的夫子們羨慕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里已經不知轉了多少個彎彎繞了。
“黎先生。”此時曲悠也走上了前。
“小姐有禮。”面對曲悠這個東家,即使是已經成為了曲哲的岳父,黎源毅不敢輕易怠慢。
“黎先生不必多禮。”曲悠微微一笑,轉身揮了揮手,“來人,把聘禮抬上來。”
穆千魂點了點頭,右手抬起輕輕一擺,錦衣閣眾人便抬起裝有聘禮的木箱,“金銀銅箔一箱,子孫滿堂屏風一座,白玉如意一對,聘餅一擔……”千億一邊唱,下人們一邊抬,等一百二十箱都抬進去后,眾人在打眼這么一看,嗬,好家伙,斗二米、三牲、四色糖、帖盒、酒水、海味真是應有盡用一應俱全啊。
“岳父大人,這是聘禮清單,請您清點一下。”東西放下后,曲哲便上前,雙手奉上了聘禮單。
“好、好啊。”黎源看著院里堆得滿滿的聘禮,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夫妻恩愛,子孫和樂,百年以后他也有臉去見大皇子殿下啦。黎源眼眶濕潤的拍了拍曲哲的肩膀,心里對于黎兒驀然生出了不舍。
聘禮送到后,曲悠代表男方跟黎源定好了迎娶的日子,便轉身帶著人回去準備了。
因為曲哲要娶親,所以曲悠早早的就在工廠貼上了紅紙,并且給所有的工人放假一天,有想來喝喜酒的歡迎,不來的卻也不勉強。
時間冉冉,無流水可依。
十月初八,諸事皆宜,嫁娶大吉,東家有喜。曲哲娶妻的日子很快便到了,大清早,公雞剛剛打過第一聲鳴,曲家上下便起床做了準備。
“安順把禮服給二少爺穿上。”
“安福,告訴廚房多備些菜,今天客人多,酒席一定要夠分量。”
“”
“代柔,交待打掃的婆子們,把院里鋪上紅布,今天我不想看到曲家院里有黃土地。”曲悠忙的團團轉,交待這個交待那個,事事俱全,面面俱到。
瓜子,糖果,糕點,能想到的曲悠都給想到了。一陣忙活后,天漸漸的亮了起來……
曲哲騎著曲悠從縣里買回來的高頭白馬,帶著身后錦衣閣的眾人,敲鑼打鼓的向著小青山腳下的白露書院出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