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哥哥!”
一道纖細輕盈的綠色身影從天而降,凌空一個翻身,輕巧地落在地面上。
“你終於回來啦!”綠衣紗裙的少女,烏髮如瀑,膚如凝脂,笑靨如花,精緻的五官,碧綠色的眸子。自三年前夜哭城主將她帶回,歲月如梭,此女漸漸長成,沉默壓抑的性子得到釋放,變得開朗活潑,如今已成夜哭城最靚麗的一道風景。
“輕功有些長進?!陛喴紊系那嗄昝寄靠∶?笑容溫和,朝著少女頜首讚許道。
少女的眸子幾乎在一瞬間就亮起來:“是嗎是嗎!水姐姐也這麼說,你去問問金大哥,自你離城,我一直都很刻苦用功呢!”
青年的誇獎似乎令她格外開心,少女走到他的背後,一邊熟練地爲他推著輪椅,一邊唧唧喳喳、興奮不已地同他說著近來的趣事。
兩人的背影逐漸遠去,少女口中的“水姐姐”和“金大哥”,便是城主座下的金護法和水護法,除他二人之外,此次隨城主外出的木、火、風三大護法,也皆是剛剛歸來。幾人望著少女和青年走遠的身影,目光中皆露出複雜之色。
“算起來,安娜已經來我們城三年了,變化真的很大呢,”五大護法中唯一的女性“水”,輕輕開口,語氣中帶著嘆息,“安娜一直很感謝主上帶她脫離李府,對主上是如此親近著,但……”
“別忘了三年前她是爲什麼來到夜哭城的。她越親近主上,就會越忠心,這對夜哭城是件好事。你沒看見,城主對她的親近也一直十分縱容嗎?”木護法淡淡道。
水護法搖了搖頭:“就是因爲主上如此縱容,我才覺得,安娜就這樣一直留在主上身邊該多好,我們只是下屬,主上獨自一人,高高在上的尊貴,卻沒有朋友也沒有愛人,很辛苦啊。”
火護法抱胸冷笑:“女人就是女人,多愁善感。主上的抱負和胸襟豈是你可以揣度的,近來西域的三大教派越來越不安分,我看安娜要出場的時候就快到了。我等辛辛苦苦培育她幾年,就是爲了西域!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別忘了,夜哭城從不養(yǎng)無用之人!”
水護法冷冷瞪他一眼:“火,你說話還是這麼討人厭?!?
“唉,你又把她氣走了,”望著氣沖沖離開的水護法,土護法聳肩,“偶爾就不能順著她一次麼,女人都是要哄的,不是誰都像安娜那樣對主上百依百順。啊……如果我也有一個貼心的小安娜,纔不要把她派去西域呢。”
水護法一走,火護法的心情驟然變得極差,冷冷道:“拿開你的髒手?!?
眼看兩人又要再打一場,年紀最長的金護法拍了拍二人的肩,道:“朔月日就要到了,有心情在這裡打架,不如好好想想此次的人手安排?!?
劍拔弩張的兩人同時一愣,隨即臉色齊齊暗下來。
自左丘容成接手夜哭城,每一個朔月就成了五大護法最爲緊張和頭痛的時刻。
因爲每一個月的這一天夜晚,左丘容成體內的鳳凰蠱就會發(fā)作,對這具身體產生一定的排斥,以致疼痛難忍,不痛足五個時辰,是斷斷不會消失的。
這也是每個月裡左丘容成最脆弱的時候。
無論是他的仇人,還是眼紅他的奪權者,要想殺他,這是最好的時機。
“容成哥哥,你好些了麼?”幾大護法正爲明天夜晚的守衛(wèi)頭痛的時候,安娜正在爲左丘容成按摩腿部。斷了雙足,雖有相應機械輔助,卻依然不利於行走,再加上早年入夜哭城的時候,腿部受過重傷。如今左丘容成每日即使堅持鍛鍊,也仍需專人按摩輔助,才能保證雙腿的健康,和舊疾不復發(fā)。
其實在這樣的精心護養(yǎng)之下,左丘容成的腿比大多數人都要來得有力,藉助機械,他完全可以施展輕功日行百里。
只是他喜歡以坐在輪椅上的面貌示人。
一個看似柔弱溫和的夜哭城主,總比咄咄逼人的架勢,要容易取得人的好感,降低敵人的戒心。
“容成哥哥,我的手法怎麼樣?有沒有長進?”按摩完畢,安娜熟練地爲他擦拭腿部,卸下褲管,再蓋上毯子。動作行雲流水,完成後就急不可待地尋求他的誇獎。
左丘容成沉默了一會,伸出手來,他如玉般的指尖撫摸上安娜烏黑的長髮,一白一黑形形成極耀眼的美感,他道:“安娜,你本不必如此用心,我需要你做的並不是這些。”
少女順從地蹲在他的腿邊,任憑他揉摸她的發(fā)心,聽到左丘容成的話,安娜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燦爛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
“我想對你好,就這麼簡單,”少女低著頭,嘴脣咬得發(fā)白,“在我心裡,你不僅僅是用一個交易將我?guī)С隹嗪5娜硕?,你帶給了我另一個世界?!?
“如果當年不是我那麼沒有用,你就不用吃下那個鳳凰蠱,現在就不會月月受此痛苦了,都是我不好。”
少女擡眸,眼神清湛,目光灼灼;“我想爲你變得有用一點,無論是爲你做什麼都好。”
左丘容成的笑容斂下。
他不笑的時候,眉心一道淺淺的“川”字會明顯一些,整個人看起來會有些嚴肅,冷淡又不好親近。
其實他本來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只是平常的笑容掩飾了太多事。
“那你明日爲我守夜罷,”左丘容成收回撫摸她發(fā)心的手,自己轉著輪椅往裡屋走去,朝後揮了揮手,淡淡道,“我累了,你下去?!?
朔月對整個夜哭城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因爲知道左丘容成弱點的只有五大護法,再加上當年爲他服下鳳凰蠱的安娜,一共六人。一般的護衛(wèi),也就知道城主習慣在朔月日召集護法商議事情,所以這一天城主的小樓會有很嚴格的警戒。
真正進入內院守門的,也就五大護法而已。
不過今日還多了一個安娜。
左丘容成習慣在每月等待痛苦之前沐浴,爲防汗溼重衣難受,他一般只僅著單衣。此次他沐浴完畢後,在門外等候的六人間伸手一指,道:“今晚由安娜負責守在我身邊。”
話音剛落,安娜的眼睛驟然一亮。水護法也同時報以高興的笑容,她一定認爲這是主上對安娜打開心扉的舉動。
左丘容成疼痛時不希望太多人看見,可是又不能身邊無人,便規(guī)定每月只一人留在房內,此次輪到安娜,而沒有異議的五大護法便守在門外。
新月初上梢頭,疼痛來得很快,一瞬間席捲全身,起先只是又麻又癢,後來逐漸變成深入神經的劇痛,左丘容成緊緊咬著布條,以他的意志力之頑強,竟然也恨不得一刀結果了自己的命,好結束這種疼痛。
可見鳳凰蠱的排斥反應確實極爲可怖。
安娜在一旁不停地爲他更換布條,爲他擦汗,到了後來,他痛得在地上打滾,痛得拿頭去撞牆,她必須摟著他,才能不讓他傷著自己。
“容成哥哥,你忍著一點,很快就過去了,天馬上就要亮了,”安娜死死抱著他,一邊安慰,一邊淚忍不住往下掉,“我不知道這麼痛,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當年沒用?!?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笑著振奮:“容成哥哥,我給你說笑話,說好玩的事情,你馬上就不痛了。”
“不,殺了我!”左丘容成忽然吐掉布條,伸手拔出安娜腰間匕首,冒著冷汗,咬牙開口,“現在殺我,我恕你無罪!五大護法,夜哭城皆不可傷害你!”
安娜想也不想,立即重新爲他塞上布條,奪下匕首扔掉,怒吼:“你想都別想,左丘容成!你一定要忍過去,你必須給我忍過去!”
就在她扔掉匕首的那一刻,門外忽然一陣騷動,幾道鮮血濺上門窗,五大護法的身影齊齊不見,大門也忽然被人一腳踹開。
來人竟然是木護法。
安娜死死摟緊左丘容成,另一隻手扶上腰間佩劍:“沒有城主命令,不得擅自進來!出去!”
木護法的長劍上帶著血,他的身後,其餘四大護法已經躺倒在地,見安娜如此,他冷笑一聲:“安娜,你的劍法是我教的,你妄想以此對抗我?”
“把左丘容成交給我,其餘你就說什麼也不知道,我自可讓你當上夜哭城主,不用再去西域做他的走狗,如何?”
木護法一貫平靜的面容帶著譏笑:“左丘容成也是靠背叛上位,他對你只有利用。如今其他幾人都已經被我下毒後殺了,只要我再殺掉左丘容成,夜哭城就再沒有能威脅到你的東西,你不想要自由嗎?”
“能威脅到我的,還有你不是嗎?”安娜的長劍出鞘,目光冰冷銳利:“不動手,你怎麼知道我不能殺了你?”
木護法冷笑:“那便試試。”話音剛落,兩柄寒光四射的長劍便拼殺起來,屋中刀光劍影,人影翻飛,木護法顯然技高一籌,一旦他把安娜逼得敗退,他立即毫不猶豫地往病痛中的左丘容成刺去,可是每一次都被安娜抵擋回來。
木護法怒道:“左丘容成只是在利用你,你沒必要爲他拼命!”
“廢話少說!”安娜又是一劍刺出。
風止戰(zhàn)停。
木護法的劍鋒指在了安娜的咽喉,而安娜的劍,纔剛剛到他的腹部。
“你輸了,”木護法冷冷道,“敗者受死?!?
安娜卻笑了:“即使我死,我的劍也會刺穿你的腹部。你看,外面太陽就要升起來了,腹部受重傷的木護法,和剛剛從疼痛中緩過神來的城主,誰會贏呢?”
“你和城主的差距,還用我說嗎?你受了傷,就算他痛過後體虛,那也比你強!”她的目光惡毒而得意:“木護法,我就算死,也要拉著你墊背!”
“啪啪啪!”
“啪啪啪!”
門外同時響起四下鼓掌的聲音。
只見晨光之中,那四個“倒下死掉”的護法都站了起來,目露讚許之意。土護法甚至抹了抹自己臉上的血,伸舌頭舔了舔,笑道:“生豬血好腥?。 ?
在安娜驚愕不已的目光中,木護法也緩緩收回長劍,萬年不變的面癱也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不錯,劍法可以出師了?!?
安娜回頭看榻上的左丘容成,這男人也咬著布條朝她笑。
被耍了。
她就知道,從昨天起就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左丘容成突然要她守衛(wèi)自己,這就有點反常,但是這男人還有他座下護法的演技都太好,竟然沒讓她看出更多破綻。
木護法的突然反叛令她措手不及,但她知道無論是真的還是演戲,她都必須保護好左丘容成。對他忠貞,就是唯一的通關秘訣。
現在看來,對她的考驗通過了。
啊,這個男人居然敢如此耍她,好想揍他一頓啊,奈何她扮演的是貼心可愛小棉襖,可惡。安娜在心裡無比怨念地想著。
“安娜,無論是武功,謀略,還是你對我的忠誠,都已經合格了。你很優(yōu)秀,足夠做我的第六大護法。”左丘容成從塌上坐起,有些吃力,他汗溼重衣,臉色蒼白,每月一痛並非假裝。而這個男人能利用自己最薄弱的時機,冒險出這麼一個考驗她的計策,足見魄力。
左丘容成習慣性撫摸她的髮絲,語氣有些虛弱,卻仍帶著一些安慰的柔和:“對不起,安娜。不過我認爲只有這樣,才能測試你是不是真的能夠獨擋一面。你做得很好,沒有讓我失望,西域的任務你已可以去執(zhí)行了。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我等著你平安歸來,拿下我的第六大護法令?!?
安娜怔怔地望著他,心裡在罵這男人真是坑爹到死,但面上依然是呆滯得反應不過來的表情。
短暫的寂靜之後,突然一下,她“哇”地哭了出來,一頭撞進左丘容成的懷裡,抱著他毫無形象地大哭:“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容成哥哥最壞了,這樣一點也不好玩,討厭你,討厭你!”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撒潑打滾,五大護法怔然,然後默契十足地同時輕咳一聲,齊齊轉身,往門外自己的崗位走去,一臉地盡忠職守。
留下左丘容成一個人手足無措。安娜向來乖巧懂事,這樣不顧形象地在他面前大哭,還是第一次,搞得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好她。
這次真的把她嚇壞了。
畢竟她才十五歲,而我已對她苛求太多。
左丘容成輕輕嘆了口氣,此刻的心思難得如此溫和。他伸手將她抱緊,一下一下輕輕撫摸著她的背,想了想,終是有些笨拙地安慰道:“安娜,乖,不要哭了,好不好?如果你乖乖聽話,我便帶你去一個地方,只帶你去。”
安娜吸吸鼻子,頭還是埋在他懷裡不肯出來,嗚咽道:“什、什麼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咕咕雞的地雷!收到你分量十足的小紅花啦!
話說男主也和我們一樣,每月都痛一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