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要搬家?”
“你怎么知道的?不過...也沒那么快搬,我...是打算小考后再和你們說的...”
“那有什么區別嗎?要不是妍妍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走的那天才說?”
“不是,我肯定會提前說的,我只是......”
“你只是想,到時候一個人走得瀟瀟灑灑干凈利?”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開口,我也舍不得......”
“那么多年朋友,都不值得你提前說下,讓我好做心理準備嗎?這事那么突然,讓我怎么接受?”
“不是的,小歌,畢竟...快考試了,我是怕影響大家心情嘛,再說,只是搬到鎮上,離這也不遠啊,以后也可以一起玩的嘛......”
“那不一樣,也不是距離問題,你,什么都不說,讓我怎么想!”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說......”
“那你先好好想怎么說吧,我先回去寫作業了”
“小歌......”
相較于離別生澀難開口,心中愧疚才是最大的阻礙。
張寬容和邊歌兩人,自小生長在一處,同甘共苦,相依為命,在同一個泥潭里掙扎,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此中情誼,自在話外,此情真摯,自當無窮。
他對邊歌,毫不保留,完全信任,事事倚靠,巨細依賴,因為命運相似,所以一直相憐相惜。
可彼此之間情誼的這本書,好像才剛剛開始翻開扉頁,還沒來得及好好品讀一二,這書本就要憑空消失了,曾經過往豈不是也要變成一場空?
人生路還那么長,以后再遇到困難險阻時,身邊還會有誰一直守候,陪你一起面對?
過去那些種種,在漫長的人生路前面,不過是清晨薄薄的霧,微風輕輕一吹便散了,不過是的樹梢淺淺的雪,太陽一出便化了。
在艱苦時緊緊相握的手,在富庶時就要松開了,曾經以為的永遠,就要終結消散了吧?那些輕飄飄念頭還沒找到答案,以后也沒有機會深度探秘了吧?那些未曾觸及心底的溫柔,在歲月的洪流中,留不下任何痕跡了吧?
盡管謹小慎微,盡管細心翼翼,可百密一疏終有一漏,離別之事費心隱匿,自我逃避,可最終還是無處可藏,真相畢露。
且帶來的傷害好像比想象中的還要大,張寬容猜邊歌會很會生氣,會怪他自私,到時候,是惱罵是打他都認,可沒想,那天之后,邊歌卻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雖不再提離別,就是變得很高冷,悶聲不響,不主動找他,上下學也不等他了。
“妍妍,快去喊小歌哥哥過來一起吃晚飯”
“又去嗎?我每次喊他都不來哦,你怎么不自己去?”
“小孩子別啰嗦快去!你就說今天不是一鍋燉了,我做了他愛吃的胡蘿卜炒肉”
張寬妍一言難盡地看了看桌子上那幾盤烏漆嘛黑的菜,雖然她不怎么愛吃胡蘿卜,可那并不重要,實際上也沒看出來哪盤是胡蘿卜炒肉,嘗都未必也能嘗得出來!
她二哥的廚藝水平一直發揮得很穩定,維持在吃了沒毒,不吃餓死的狀態,什么山珍海味到了二哥手里,都會被摧殘成統一的糊味,或咸味,或苦味,或迷之怪味,在廚房殺手界,簡直天賦異稟,一騎絕塵。
唉!沒辦法,她自己又懶,平時洗個菜洗個碗都磨磨唧唧,百般撒嬌試圖逃避,更別說做飯了。
那時可沒有煤氣或天然氣爐,又或者電磁爐那么方便,是要用貨真價實的柴禾燒的,她五行克火,怎么都學不會起火,加上聽聞張靜的“除夕夜火災”事件后,對火更是敬而遠之,可憐她小小年紀,只能默默承受她二哥的黑暗料理摧殘,苦不堪言!
其實之前也沒那么難熬的,畢竟有邊歌鎮場,邊歌的廚藝和她二哥一對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前者堪稱“廚神”。
邊歌也就比她二哥大一歲,可他偏偏就是貨真價實的天賦異稟,炒的菜味道就是色香味俱全,而且還有很多新花樣,最最主要的是,邊歌這人很細心,會照顧到每個人的口味,然后在孤兒的食材條件下,做出“星級餐廳”的水準。
可最近邊歌好像和她二哥鬧了小別扭,再也不過來幫忙做飯,或者在他家做好后喊她們一起吃了。
這實屬難得,她可從沒見過邊歌對她們生過氣,紅過臉,鬧過別扭,他一直都是正義善良的溫暖鄰家大哥哥形象,他對她們一直關愛有加,體貼照顧,儼然一個“小家長”,她也一直把他當做親哥哥一般對待,她和她二哥一樣,十分信任和依賴他。
邊歌鬧別扭后,話明顯更少了,雖然他平時話本就不多,張寬妍很自覺地攬下開導邊歌的重任,大大咧咧圍在邊歌身邊嘰嘰喳喳個不停,一臉天真無邪,從沒有那罪魁禍首羞恥感。
“小歌哥哥,今天去我家一起吃飯吧,二哥做了你愛吃的胡蘿卜了”
“不用,煮了”
“那你煮了什么了呀?我可以蹭吃嗎?我不喜歡吃胡蘿卜”
“不可以,你家的會浪費”
“可我就是愛吃你做的呀,那我不吃,我就聞聞什么味”
“聞過了,回去吧”
“別啊,小歌哥哥,你造嗎?我上次月考進步了,終于排進全班前20名了,老師都表揚我了呢!”
“不錯,繼續努力!”
“哎小歌哥哥,你造豬妹考第幾嗎?全班倒數第一,而且更搞笑的是,她四哥也考全年級倒數第一,他爸那個一頓抽她們倆啊,還說他們果真就是豬生豬養笨死了,笑死了哈哈哈哈......”
“......”
“小歌哥哥,你認識妙秋姐姐嗎?她和我二哥同班,現在我又和她一樣是校文工團的,她每天帶我一起練舞哦,是不是很有緣分?”
“......”
“小歌哥哥,我跟你說,我爸爸現在有錢了,也少罵我們打我們了,以后我們搬到大房子里,說不定就對我們更好了,到時還說不定我老媽也可以經常住家里了,我超級期待的!好想快點搬家啊啊啊啊!”
“可是搬家的話,以后就很少能見到小歌哥哥了,我會很想你的,你會想我嗎?”
“你先回去吃飯吧,一會你還要寫作業呢,我要照顧奶奶吃晚飯了,一會還有事忙,你回去吧!”
“小歌哥哥,你...最近是不是不開心呀?”
“沒有,你回家吃飯吧!”
沒有才怪了!明明不開心都寫臉上了,尤其她說搬家的事之后,臉更臭了!
等等,搬家?難道是因為她們家要搬家?應該...不至于吧?小歌哥哥對她們那么好,肯定也希望她們過得更好的,不可能是因為搬家吧?張寬妍天真地想......
“等下,我二哥說了,如果你不過來吃飯,那他也不吃。”
“隨便”
“啊?不是!我二哥他還說,說他不是故意的!”
“無所謂,快回去吃飯吧!”
“啊?什么嘛?你和我二哥到底怎么了?吵架了?”
“......”
邊歌什么都沒說,自顧忙自己的,不再搭理她了,她是有點猜不透兩位哥哥間打的啞謎,只是傻愣愣的當個傳話工具人,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問號。
“你怎么那么沒用,又叫不動他過來啊!”
“你厲害你去叫啊,你和他關系不是最好嗎?”
“我...哎...我惹他生氣了,他不肯理我”
“二哥你到底干了什么啊!我小歌哥哥人那么好你別欺負他!”
“我哪有欺負!哎,你還小,不懂啊......”
“我怎么不懂,你倒是說說到底怎么了嘛!”
“哎...說了你也不懂,你再過去和他說......”
“我不去,我才不要再當傳話筒了,有矛盾你們倆直接面對面解決不好嗎?”
害!張寬容有苦難言啊!要是普通的矛盾還可以面對面解決,關鍵是,這個就很微妙,不算是什么矛盾,但是,又比矛盾更加矛盾,實實在在影響到他們之間的感情了。
他自己有設身處地地想過,如果邊歌要搬家了,卻不跟自己說的話,他估計比他還要更難過,更傷心,更別扭吧......
“什么!搬家!”
“對...對啊,你們不要那么激動嘛,也,沒那么快搬的,我本來是想等到小考之后再和你們說的,可是我很怕你們到時候和邊歌一樣怪我不講義氣,鬧別扭不理我了”
“啊,那以后還能一起愉快的玩耍嗎?”
“能啊,怎么不能!沒多遠好吧!”
“可...可...”
謝玉宇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告別對于他們來說有點太猝不及防了,誰都是第一次直面這種現象,頭次品嘗這種苦澀的情感,雖不是馬上就要分別,可畢業在即了,也意味著,無論如何,結果都要分別的,明明他們一起享受相聚喜悅的時光也沒有很多啊!怎么突然間......
大家突然都沉默了,往常都是嘰嘰喳喳,鬧鬧哄哄的,現在卻沉靜得可怕。
謝玉宇隨手折了一株含羞草,一片又一片地摘小葉子,一邊摘還一邊嘀咕:“分別,不分別,分別,不分別......”
摘到最后,也沒摘出什么結果,倒是被枝干的刺刺傷了手指,那痛感,并非轟轟烈烈,但又十指連心,心臟都被連著麻麻地刺痛了,竟和即將要面臨的分別之痛一樣,并無差別。
紀妙秋和謝空雨則拿著小樹枝,玩撥著地上的螞蟻,兩人很有默契地將“螞蟻糧道”上來來往往,有序執行搬運食物任務的螞蟻撥到一處去,可越是想歸到一處,螞蟻們越驚恐地四處躲避,分散。
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無論怎么努力都無能為力,就像此時,就像分別。
“這些螞蟻真傻啊,怎么非要跑啊,一直聚在一起不好嗎?為什么一定要分別?”
紀妙秋說著說著,聲音變了調,哽了咽,最后索性低聲哭了起來,另外3人本就憋著,這下再也憋不住了,好像都找到了宣泄的口,從默默流淚到抱成一團嚎啕大哭。
眼淚恣意地劃過臉龐,落到唇上,細細品味離別的滋味,竟全是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