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海龍宮大殿
頭戴一方俗世王侯金冠的暴鯉王,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沉甸甸,積滿水草的眼皮,透明的眼瞼褪下一層,方才露出金棕色的豎睛,自發(fā)轉到眼尾,輕輕瞥了一眼,漠不關心地連連冷哼,旋即再次閉上眼睛,任由龍子天賦之蛇鞭渦流,將游經(jīng)宮外的白魚卷來,送進嘴里吞食。
“我道是哪件寶貝重光,原來是龍宮后殿那塊廢鐵!叫什么來著?好像被元靈夫子喚作鎮(zhèn)海神鐵!鎮(zhèn)海……天啊!”
暴鯉王通體湛清碧綠,唯有兩條龍須金黃,下頜蓄著一溜貴氣紫髯,原本還想打個盹,小瞇一會養(yǎng)養(yǎng)精神,猛然間回想起三朝元老龜相曾經(jīng)所過的話,鎮(zhèn)海神鐵一旦重光,必有大禍臨頭的預言,頓時激起了龍子殿下的兇狂野性。
“莫非是鎮(zhèn)海神鐵的兵主來了?此物沉寂數(shù)千年后,才有今日之驚變……來人,擂鼓、展旗,召集西海四方龍兵!”
話音剛落,原本暗沉如鐵,被夜色包圍的龍宮,在暴鯉王的一聲號令下,升起一根粗如櫞柱、六丈高的旗桿,一面迅速舒展開的“聚海旗”,正是龍子殿下的權柄之器,藍色旗面隨水流震蕩,發(fā)出一波又一波的震蕩,有如一陣狂風席卷過西海海底。
于是,珊瑚龍宮有如酣睡正好眠的巨人,驀然間被三更五鼓時分的雞鳴聲驚醒,伸展著四肢軀干,緩緩地蘇醒過來。
可惜的是,龍宮并非暴鯉王一人獨占,其余宮殿也有實力相當?shù)凝堊拥钕骆?zhèn)壓,麾下統(tǒng)率著成千上萬的蝦兵蟹將,并沒有被“大王子”的聚海旗影響,仍舊處于觀望一番,再論以后的看客心態(tài)。
隸屬于大龍子暴鯉王麾下的豬婆龍(淡水鱷),受到聚海旗的莫名影響,拼命甩動槳尾游出龍宮,紛紛爬上海心巖,來不及抖落身上的海水,就異常乖覺地躥上沙灘,用力翻滾轉身,便成排仰躺在周邊的沙灘上,一溜往前延伸,看不見盡頭。
豬婆龍們露出濕漉漉的腹部,張開嘴巴深吸一口氣,肚皮隨即高高鼓起,同時不斷甩動尾巴,敲打著自己有如皮鼓的腹部,發(fā)出一聲接一聲,有如雷霆炸響般的轟鳴。
雷聲傳到海底龍宮,即便受到海水、渦流幾番削弱,也有萬鼓擂動的氣勢,逐漸喚醒大部分貪眠渴睡的水族部將,即便是其它龍子殿下的眷族,也被這波戰(zhàn)爭動員一并吵醒。
與此同時,慈舟師徒三人的打算就此落空,原計劃由鯊生(破戒僧)和朱剛鬣前面引敵,覆海夜叉(悟空)偷偷摸摸地潛入龍宮,不問恁多,自行取走鎮(zhèn)海神鐵。
若是雙方配合默契,或許只是與西海龍宮打過一聲招呼,就大功告成了。萬萬沒想到,慈舟才在觀音禪院調戲了一番命運,現(xiàn)如今命運就反過來狠狠地戲弄了一下慈舟師徒三人。
慈舟憑著斷亂因果之力,不僅借來未來三弟子鯊生殺無盡的形容樣貌,就連他得天獨厚的天賦,也一并全盤接受。
眼看著珊瑚海中央部位的龍宮,在一聲聲震耳欲聾的鼓聲中,源源不斷地涌出海量的蝦兵蟹將,起初場面還是很亂,水族兵將們卻踩著鼓點,很快就排列出整齊劃一的戰(zhàn)陣,層層疊疊地很是整齊,看上去也頗像回事。
海底珊瑚群前的銀沙,乃是一個個召潮蟹百兵陣,數(shù)目破百還不止,慈舟一眼看過去,戰(zhàn)陣綿延到盡頭的龍宮,忍不住輕輕搖頭。
召潮蟹個頭都有西瓜大,碩大無比的蟹鉗開開合合,發(fā)出剪刀剪紙的聲音,聽地人牙酸惡心。更可怕的是戰(zhàn)陣成員,都是水族的精靈,不知道是否吞食了五金之精,蟹鉗揮舞之間,竟然有刀光劍影閃現(xiàn),端的是不可小覷。
蟹陣上方,乃是個頭齊膝高的龍蝦,數(shù)量之多,幾乎是下方蟹陣的雙倍,就是彼此之間聚地更密,成陣后雙方才相差無幾。
蝦兵獨有的一對螯鉗,與召潮蟹相差無幾,就暫且不說了。它們口中吐出紫紅色泡泡,竟然在水中也不化散掉,一個接一個連著,有如嘴邊掛著一串海葡萄。
這些泡泡偶有被蝦兵甲殼上的尖刺刺破,竟然發(fā)生爆竹炸裂的震鳴,唯有蝦兵長須能夠切下彈擊發(fā)射,宛如西唐帝國神機營的投彈手。
除此之外,慈舟還看見珊瑚海叢中,有體壯如牛的海龜身影若隱若現(xiàn),躺在海底含砂射水的箭螺,不小心踩上去,可得小心被它們的尖刺傷到。
“原定計劃得變一變了!此戰(zhàn),還是由我來打前鋒,召集鼠鯊、海龍卷、渦流群,盡管包在師傅身上。悟能掐決避水,又手持神兵九齒釘耙,就跟在左右,與我護法。至于悟空,你上岸去,牽著為師的龍馬坐騎下海,裝扮成西海某支流的龍子部屬,特意前來助戰(zhàn)。”
說到這里,悟空、悟能就差不多知道新計劃大概了,沒等慈舟說完,倆師兄弟就立即揮手告辭,覆海夜叉逕自浮游上岸,去牽那匹具有鷹愁澗龍子大驪魚伯三分氣息的龍馬。
慈舟嘆了口氣,手里卻沒停下,借著鯊生殺無盡的天賦,鼓起腮幫子吹出哨音,在西海各處游弋獵食的鼠鯊群,如聽綸音,急速向珊瑚海奔來。
當成百上千的鼠鯊,成群結隊出現(xiàn)在鯊生身后,露出頗為親昵的神情,慈舟卻毫不猶豫地將它們全部控制住。
蝦兵蟹將結成的兩座戰(zhàn)陣,大部分兵將不敢置信地看著鼠鯊現(xiàn)身,鋒利如刀的鯊鰭,張開嘴巴露出密密麻麻的鯊齒,令不得不聽從聚海旗的水族,原本就不高的士氣,迅速低落到谷底。
慈舟不擅長望氣,卻能清楚地看到對面戰(zhàn)陣的靈光,在鼠鯊群現(xiàn)身后就開始搖曳,立即知道對方士氣壞了,趕緊抓住時機,右手往前一指,大喊一聲道:“殺!”
一百多條體壯如騾的成年鼠鯊,早就饞著蝦兵蟹將們剛硬外殼下,雪花花膏肉的甘美滋味,興奮地甩動尾鰭,成排貼著海底疾射而出,其余個頭大小不一的鼠鯊,則默契地瞄準蝦兵而去。
這一波前鋒速度極快,里許海路不過十息,就狠狠地撞上召潮蟹組成的戰(zhàn)陣,哪怕對手舉起巨鉗,整齊劃一地揮舞,爆發(fā)出虛虛實實的刀光劍影,成年鼠鯊還是毫無畏懼。
臨到關頭,這一排成年鼠鯊猛地翻滾轉身,將鋒利如刀的鯊背鰭筆直朝下,有如犁刀似的,將召潮蟹組成的戰(zhàn)陣視為田壟,狠狠地鏟了過去。
一時間,萬千蟹螯紛紛折斷,匍匐在海底的召潮蟹們,更是被刀鰭當場切成兩半,它們引以為傲的外殼,在鼠鯊面前毫無作用。
當然了,這些沖毀蟹將戰(zhàn)陣的成年鼠鯊,也不是沒有付出代價。召潮蟹們吞食海底五金之精,通過龍子傳下的戰(zhàn)陣,已具備真實不虛的刀光、劍影。
盡管被成年鼠鯊的詭詐沖陣,擊殺了不少精英蟹將,這股五金之精的本質卻沒有潰散,本著同歸于盡的戰(zhàn)術,紛紛在對手附近爆發(fā)。
一時間,秋水碎夢刀、兩儀分光劍、血飲狂龍刀、碧海潮生劍等等神兵利器的光影,匹練般的刀光,在成年鼠鯊身上接連綻放,即便它們皮粗肉厚不怕砍,吻端、背鰭、胸鰭等部位,都出現(xiàn)深可見骨的傷口。
腥臭的鯊血從傷口噴發(fā)出來,在海水中瞬間發(fā)暈化開,有如一朵朵綻放的血腥之花,死亡之花。
慈舟自然是不畏懼死亡,尤其是這些便宜的部下,這些充當前鋒的成年鼠鯊,就是為了撕開對手的戰(zhàn)陣,以備隨后沖陣的鼠鯊群大肆屠殺,擴大戰(zhàn)果之用。
接下來的戰(zhàn)局演變,果然如慈舟預料,充當中堅的召潮蟹陣都被撕開巨大的傷口,隨后跟上的鼠鯊,隨意張口就吞食到鮮美的蟹膏蟹肉,無視威力所剩無幾的“刀光劍影”,將蟹陣徹底沖地崩潰,甚至反攻上方的蝦兵。
萬響爆竹威力般的蝦涎泡泡,只是用來嚇唬人的詭術,皮粗肉厚的鼠鯊根本不懼,張嘴游過一段距離,嘴里塞滿了幾十只蝦兵,用力合嘴一咬,蝦頭、蝦尾都從嘴邊落下,唯有肥腴甘甜的蝦肉,在唇齒之間化作漿汁,緩緩地流淌入肚。
水族之精的血肉,看似不起眼,在積少成多之下,卻能成為鼠鯊滋養(yǎng)自身靈性的補品,若非如此,它們怎么可能接受族王“鯊生”的召喚,甘愿為此拋頭露面,狠狠冒犯珊瑚海龍宮。
與此同時,龍子暴鯉王麾下的蝦兵蟹將,總計不過損失了兩成兵力,就因為戰(zhàn)損過大,對手都是一副吞食天地的氣勢,原本就低落的士氣,有如泡沫炸裂,竟然自行崩潰了。
此處發(fā)生的血腥之戰(zhàn),比龍子權柄所化的聚海旗還靈,吸引了西海各地割據(jù)藩鎮(zhèn)的王侯,尤其是鯊魚之屬,簡直興奮若狂,紛紛向此次聚集而來。
悟空剛好上岸準備牽馬,被龍馬一臉嫌棄地討厭,只是沒奈何韁繩被人拿捏住,它不得不聽命往前走,卻伸長了脖子,四蹄不情不愿地往前挪步。
突然間,覆海夜叉看到一望無際的海上,成群結隊的背鰭劃破海面,朝海心巖方向,也就是珊瑚海龍宮之柱而去,不由地暗暗心驚,根本猜不到師傅剛才率領鼠鯊群,一舉破陣的功業(yè),酣暢淋漓的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