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銀子悻悻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悄咪咪的退了下去。
莫逸城在一旁看著真切,不厚道的輕笑一下,我一把抓過他的手,極快速的在他手心上寫了個‘靜’字,然后右手食指毫不含糊的指了下門口的方向。
他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愣怔片刻,微瞇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氣,笑著說:“好好好,既然陛下想一個人靜靜,臣就不打擾了,臣就在外面候著,若是陛下有事喚臣一聲即可。”
似是想起我不能說話,便又道:“臣忘了陛下嗓子被煙熏到,暫時開不了口,那……臣就在外面等你。”
他說這話時,目光一直在我面上停留,我沒有看他,只是低垂著眼瞼。
出去時他將門帶上,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響,大殿上只有寡人輕微的嘆息聲和淡淡的藥草香,方從太醫院回來,身上難免沾上了些中藥的味道。
母親曾說過,中藥雖是苦澀的,但喜歡它的人是極愛,不喜歡的人更是極怕,若是喜歡,便瞧不見它的缺點,但若是不喜歡,那便也看不見它的優點。
對人又何嘗不是一樣?我這個人向來公允,真心待我的,我便回以真心,怕的并不是沒有人愿真心待我,而是有人會因此被錯認亦或是被錯過……
那時在女官署他想救的不是莫笙不是寡人而是馨兒……
自從父母親去世便很少有人喚寡人的名字,當年他一筆一劃的教我臨摹,一開始寫的便是這兩個字。
“馨者,香之遠聞者也,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少年嗓音清朗,柔而不魅,看著宣紙上歪歪扭扭的大字,他輕聲喚道:“馨兒”。
我登基后,這二字便是忌諱,世人尊稱我為陛下,他便也沒有再喚過我馨兒一如兒時一般。
我原以為他和別人一樣早就忘了我的名字,只把寡人當成是陛下,但當我聽見他將那兩個字脫口而出時,卻又是那般親切,那般自然,就像是日日夜夜喚了無數遍一樣……
“尚清你說你喜歡的人是莫笙,果真如此嗎?”我嘆了口氣,自嘲道:“寡人是該賞你救駕有功還是該罰你欺君之罪?”
我撫上胸口,雖并未受傷,但在左心的地方卻傳來陣陣的揪痛。
若是當初你沒有騙我說你喜歡的人是莫笙,那么結果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我在大殿坐了一會,便推門而出,本想一個人靜一靜,但這心卻怎么也安靜不下來。
莫逸城背對著我,站在殿外的櫻花樹下,這棵樹還是尚清陪寡人一同種下的,歷經了十幾年的風雨,長得更是越發繁密茂盛。
他雙手環抱在胸前,不知道在張望什么,直到我推開門,他才垂下手,袖口微蕩,轉過身來,喚道:“陛下。”
院子里只有我和他兩人,我本想朝他走去,但沒走兩步就堪堪停下了腳步。
他看了我一眼,輕聲道:“陛下怎么不過來?”
說出去怕有些丟臉,我便站住不動,睜著圓圓的眼睛盯著他看。
他輕笑著嘆了口氣,隨即挑起俊秀的眉毛斜睨我,唇瓣一勾,浮現三分笑意,見我不過去,便緩緩走了過來。
我盯著他的腳步,看他一步步逼近,直到只剩下半臂的距離,他抬手勾了下我的鼻子,失笑道:“陛下還真是小孩子脾氣。”
我別過臉,心道:寡人才沒有耍小孩子脾氣,不過就是——腿麻了!
他低下頭,從袖袋中掏出一個棕色小瓷瓶,打開蓋子,芳香四溢。
我回身,愣愣的望著他手上的盒子,半晌才想起這似是母親為我備下的藥。
后來我身體漸漸康健,不再像小時候一樣體弱多病,久而久之便不知扔在何處。
“你母親說‘馨兒身體雖然日漸康健,但多備些藥總歸是有備無患,可她粗心大意,再好的靈丹妙藥也不知要珍惜,總,你與她關系較好且離她更近些,便在你這里給她留一份備用’。”
他一說完,我立刻皺起了眉頭,暗自腹誹:莫逸城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讓母親誤以為他與我關系較好?!
就在這時一絲冰涼的觸感滑過我的臉頰,他用指腹沾了點白色藥膏涂抹在我受傷的臉上,那感覺清清涼涼,我眉頭舒展,片刻后連最后一絲刺痛竟也消失不見了。
涂抹完,他沒有收回手,指尖依舊在我臉上流連,緩緩滑至下頜,輕捏著我的下巴,低聲問:“馨兒,我真的有走進過你的心里嗎?”
我對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沒有言語,心中卻有一根弦被輕輕撥動,發出低沉而綿長的聲音。
他伸手將我圈在懷里,隨即在我的眉心印下一個吻,鼻息拂過我的額前發,低頭輕笑一聲:“我的陛下啊,還像小時候一樣,誰給你一顆糖,你就跟誰走,你說我要給你多少甜頭,你才能下定決心一生一世只跟我一人?”
我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時候為了一顆糖出賣過自己,不過要說跟也應該是他跟著寡人啊?!
我微仰起下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
莫逸城悶笑:“是是是,是臣跟著陛下,不過……”他極輕極輕的嘆息了一聲:“你雖然沒有因此而動搖,但是我卻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我顯然沒有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從他的懷抱里掙脫,縱然還有些許的留戀,但目前要做的,就只有查清真相。
我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回府,結果他竟敢違抗寡人的旨意,我瞥了他一眼,用口型說著于禮不合,他上前一步,緊盯著我的眼眸,無所謂的笑笑:“是嗎?陛下真的覺得是這樣的嗎?”
我有些頹廢的看著他,今日發生這么大的事,寡人差點就命喪黃泉,他來進宮救駕,我若是再以禮制束縛他,估計也束縛不住,何況寡人那日去丞相府探望他就已經破壞了禮制。
哎,誰叫寡人先開了這個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