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西醫堂的燈光零落。
楊萍跑向了總閘開關,這是事先安排好的,楊寬在試圖縮進某個黑暗的角落,手里有弗蘭克給的短槍,楊安卻還在窗口張望,眉頭皺的很緊。
街道上那零落的燈光里,一輛孤零零的黃包車勻速而來,如同某個停止畫面中忽然出現了唯一的活物,那么生動且鮮明。
拉車的車夫楊安是不認識的,他想看清車內的人是誰。
楊寬想叫楊安躲起來,卻猛然尖叫:“弗蘭克先生,回來!”
可是,弗蘭克已經沖出去了,帶著一身的酒氣和揮舞的雙槍,嗷嗷大叫,帶著一往無前的豪邁。
“師父……”
楊安尖叫一聲,跺腳追了上去,楊寬搖動著輪椅也追了上去,楊萍不得已也追了上去。
這不是他們的計劃,他們的計劃是關燈躲在暗處,等到那些家伙進來,他們利用黑暗的優勢,盡可能的給予敵人重創,可弗蘭克因為多喝了點酒而冒出的個人英雄主義,將他們的計劃撕的粉碎。
最好的辦法其實是不管弗蘭克,但一想到這個德國人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他們兄妹毅然決然的留下,同生共死,三人便放棄了那些利弊的念頭,一起沖出去,并肩作戰,而不是讓弗蘭克一人孤身面對。
黃包車叮嚀鈴的進了西醫堂的院子。
“這是老子的醫院,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受死吧……”
弗蘭克旋風一般的撲了出來,兩眼圓瞪,雙槍連連開火,他的身軀本就高大,配上這一刻的那身裝束和騰騰殺氣,幾如從某個西方小說里走出來的猛士。
勇猛且無所畏懼。
黃包車里的楊毅明顯沒想到一過來就會遭到槍擊,萬濤更是沒見過這場面,一看到弗蘭克沖出來便怪叫開火,直接就嚇傻了。
“趴下……”
楊毅在嗖嗖亂飛的槍聲里一個飛撲就將萬濤撲倒在地,一邊尖叫道:“弗蘭克醫生,別開槍……”
在楊毅一開口的瞬間,楊寬楊安楊萍也聽出了他的聲音,一邊向著這邊飛奔一邊尖叫:“快住手,別開槍,那是我們大哥……”
槍聲停了,倒不是弗蘭克聽到了這些話所以停止了開火,而是他幾乎在一瞬間就打空了槍里的子彈,在槍聲停止的瞬間,還伴以一個響亮的酒嗝……
“大哥……”
楊寬在尖叫,楊安楊萍已經撲向了撲倒在院子里的楊毅,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哭腔。
燈光里,黃包車上布滿了好幾處的彈孔,萬濤看到黃包車的時候,兩腿抖的跟篩子一樣,回頭再看向弗蘭克的眼神簡直想殺人,心說老子沒死在先前的亂戰之下,要特么死在這里,不知道有多冤。
楊安楊萍在怒視著弗蘭克,眼神里有憤怒也有糾結,而弗蘭克一臉悲苦,他已經認出了楊毅,就算不認識從楊安楊萍的表情上估計也能認出來。
“不關弗蘭克先生的事,這是之前受的槍傷!”
楊毅剛剛撲倒萬濤的時候他撞到了傷口又流了些血,讓楊安楊萍誤會了,于是解釋一句這才看著弗蘭克笑道:“幸好院長的槍法沒有醫術那么高明,否則今晚就死的太冤枉了……”
楊安楊萍松了口氣,剛剛他們還糾結自己大哥要是被弗蘭克打死了,這仇是報還是不報?
弗蘭克也松了口氣,干笑道:“其實我以前槍法很準的,百米之內彈無虛發……”
聽到這話,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說幸好這家伙是吹牛,要真是彈無虛發的話那可就麻煩大了。
楊毅將外頭的事大略的說了一遍,知道危險已經過了的楊寬楊安楊萍三人松了口氣,然后看著楊毅的傷口便又直吸鼻子。
“子彈已經穿過去了,包扎一下,用些磺胺之類的消炎的藥就沒事了!”
弗蘭克檢查了一下楊毅的傷口,這才一邊包扎一邊瞅著楊毅直嘟囔,大意是說郭進軍肖老九等人在這城里只手遮天,就連自己這個德國人人家都不放在眼里,你單槍匹馬的就解決了?
“早就說了,只要我們大哥回來,就沒人能欺負我們!”
楊安楊萍板著小臉道,楊寬有些感動又有些神情復雜的看著楊毅,只是笑著。
萬濤明顯因為先前差點被弗蘭克亂槍打死所以意見很大,對弗蘭克的質疑悶哼道:“肖老九之流,也就欺負欺負你,在楊爺的面前,就跟雞崽似的,一只手就捏死了!”
“你不是一樣!”
弗蘭克不屑的瞪了萬濤一眼,繼續包扎一邊打量楊毅,心說這家伙貌不驚人的,想不到這么厲害,而且轉一圈回來就成爺了,還真是真人不露相??!
然后他便聽到了叮叮哐哐的聲音,卻是楊安楊萍正從身上往外掏東西,什么手術刀啊錐子之類鋒利的小物件堆了一大堆,要是以前弗蘭克看到這些東西可能只會覺得只是小孩子貪玩,但這時他卻知道這些東西出現在兩個孩子身上絕不是用來玩的,心頭便開始嘀咕,這一家子,真是從大到小,都是一群妖孽啊……
“大哥,既然外面沒事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吧?”
放好東西的楊安楊萍道,楊萍更是在嘀咕著這么些天沒出攤兒,那些賣煙卷的熟客們,會不會照顧別家生意不來光顧自己了。
“小姐,以后你就不用做那些小生意了!”
萬濤笑道:“楊爺現在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那會需要你去買煙卷兒啊……”
“大哥?”
聽到這話,楊安楊萍齊齊看向了楊毅,欺負他們的家伙被楊毅殺了他們能理解,可難不成殺了些人,就發財了不成?
那些血腥背后的勾當,楊毅也不多解釋,只是讓兄妹三人先在西醫堂里待著,等自己處理完外邊的事情,再來接他們回家過除夕。
看著楊毅來去匆匆的背影,楊安楊萍縱然早熟但也沒能從窮小子一下就變成了少爺小姐的身份轉變中回過神來,而楊寬的神情則更加復雜,弟弟妹妹不明白,但他卻多少明白的,他不想自己的大哥成為第二個肖老九,那種靠著吸別人的血活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