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九垮臺,和一個帝國落幕一樣,都是百鬼橫行之時。
無論誰,都想在這亂局之下分一杯羹,要是處理不當,那麼幾個小時之後,留給楊毅的將只有一個空殼子。
這些車伕,楊毅不熟,但因爲楊全林那個革命黨的緣故,他倒是知道董德彪的,知道此人在車伕中頗有威望,值得信賴。
聽到楊毅的吩咐,董德彪立即代入了角色,躬身道:“楊爺放心,董德彪名下的產(chǎn)業(yè),我會立即讓弟兄們前去封存,等楊爺你到了之後,再行發(fā)落!”
都是苦命人出聲,一個原本和自己同一階層的人稱自己爲爺,楊毅有些不習(xí)慣,或者說惶恐。
但他並沒有拒絕這個稱呼,因爲現(xiàn)在他需要爺這個身份。。
來這城裡,楊毅本想和在村裡一樣,平平淡淡的生活,找一份差不多的營生,一家人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
即便跟著楊全林去了滿洲,他已經(jīng)看到了一旦真的成了亡國奴會有怎樣的下場,楊毅當然會心疼那些人圈裡的人,那些礦裡的人和那些被強徵去當慰安婦的女人,也因此而憤而殺人。
但他並不想就因爲這些去跟日本人拼命,因爲他有一家人要養(yǎng)活,更覺得就算自己有三頭六臂,也改變不了什麼。
更何況楊毅還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既然那些人自己都認命了,憑什麼自己要去爲他們拼命?他很肯定,同樣的情況發(fā)生在自己頭上,自己是絕不會忍氣吞聲的——人活著,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而不是期望別人!
所以楊毅有打算過,要是日本人真打過來,自己就帶著一家子逃的遠遠的,總能找個地方安生,真到了沒有活路的那天,就去拼命。
但現(xiàn)在不行了。
因爲他知道,因爲郭進軍的事,他已經(jīng)徹底的趟進了這趟渾水裡,程權(quán)不會給他脫身的機會,而且郭進軍在這城裡經(jīng)營這麼久,不知道多少人跟郭進軍相交莫逆,他現(xiàn)在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因爲程權(quán)的關(guān)係那些人可能暫時會忍氣吞聲,但一旦程權(quán)不在了,那麼這些人就會像餓狼一般的撲過來,將自己一家人撕碎!
所以,他需要楊爺這個身份,需要董德彪這羣車伕。
這樣,他就可以去結(jié)交城中豪閥名流,去打造屬於自己的勢力,這樣,將來有什麼事,自己不會束手待斃。
當然,除了這些之外,楊毅也有別的打算,比如宋佳雯是吃不了苦的,比如讓弟弟妹妹都過的舒服些等等。
心裡想著這些,楊毅對董德彪道:“那好,就照你的安排!”
說完這些,他才擡頭對著那些車伕們道:“咱們一起拼過命的,就是兄弟了,以後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我楊毅絕不會坐視不理——不過大家要記住,我楊毅不是肖老九,你們也不是地上的這羣人渣,我們一起只是想活的好一點,不是一起欺壓良善,明白嗎?”
“楊爺放心!”
“咱們都是苦出身的,被人欺負的滋味都清楚,咱們怎麼能去欺負別人呢?”
一羣車伕們叫道。
楊毅點頭,這才招呼董德彪,去封查肖老九的產(chǎn)業(yè)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分寸,別搞的天怒人怨,等收拾好了一切,自會論功行賞。
“放心吧楊爺,我們知道怎麼做!”
董德彪點頭,回頭向外示意,卻是一大羣憲兵之類的走了過來。
領(lǐng)頭之人,卻不是先前的那憲兵頭頭,身材不高滿嘴齙牙,看著倒了一地的肖老九的人以及肖老九面目全非的屍體,拱手笑道:“恭喜楊爺啊,想這肖老九之前不可一世,在楊爺面前卻不堪一擊,楊爺之勇武,真是讓我朱某佩服不已啊……”
“憲兵隊副隊長,朱軍林,是個笑面虎!”董德彪低聲介紹。
“原來是朱隊長!”
其實先前,在郭家之時楊毅已經(jīng)和朱軍林碰過面了,只是不知道名字,但現(xiàn)在朱軍林假裝不認識,他也不會說破,還禮道:“這裡的事就麻煩朱隊長了,等我忙完這些零碎事,一定登門拜訪!”
“好說好說!”
朱軍林笑道,讓楊毅自己去忙,用不著管自己。
“爺,我送你去西醫(yī)堂!”
萬濤拉車過來滿臉堆笑的道,身上還有未乾的血跡,憨厚間已隱有鐵血之氣,很明顯剛剛的廝殺已經(jīng)讓他有了不少的轉(zhuǎn)變,只是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
西醫(yī)堂內(nèi),除了楊安楊寬楊萍,以及一身酒氣的弗蘭克,便再也沒有了別人。
在白天的時候就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說是肖老九的人今夜要血洗西醫(yī)堂,所以那些醫(yī)生,護士,病人,早就走的沒了人影,原本還有一些特務(wù)和憲兵在醫(yī)院外駐守,看起來是在保護西醫(yī)堂。
但在小半個時辰前,這些人也都撤走了,整個西醫(yī)堂內(nèi)外周邊,除了四人,便空空蕩蕩,即便是亮著電燈,也給人一種陰森森之感。
楊安透過窗戶看著外邊的街道,眉頭高高皺起,楊萍從遠處小跑回來,也搖了搖頭。
“真的是一個人都沒有?”
坐在輪椅上的楊寬見二人確定周圍已經(jīng)沒了別人,眉頭緊鎖道:“看來先前一定發(fā)生了些什麼我們想不到的事情!”
“怕什麼?有我在,這西醫(yī)堂就不是他們能肆意妄爲的地方!”
弗蘭克腰懸雙槍頭頂圓帽腳蹬皮靴,顯得格外彪悍,此刻狠狠灌了口烈酒口拔出雙槍豪氣沖天的叫道:“今晚誰敢進來,就別怪老子槍子兒不認人,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
楊安看了看弗蘭克那被酒氣衝的通紅的鼻子,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師父,你就別逞能了,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麼嚴重……”
“逞能?”
弗蘭克大怒,根本沒聽到楊安後面的話,大著脖子叫喧道:“你以爲你師父我是爲了逞能才留下來的麼?告訴你,你師父當年在我德國之內(nèi)那也是頂天立地的好漢,雙槍在手,萬夫莫敵……”
楊萍便格格直樂,弗蘭克便加倍得意的擺了幾個持槍射擊的冷酷模樣,全然不知楊萍笑是因爲想起弗蘭克被捆成糉子在地上嗚嗚叫的模樣讓她想起了往年家裡殺豬的時候的樣子。
楊安站在楊寬的輪椅旁和他低聲說話,雖然這裡已經(jīng)沒了特務(wù)憲兵保護,一旦肖老九的人過來將無可阻擋,但二人的談話間,神情卻明顯的鬆弛了下來。
“有人來了……”
楊萍忽然叫道,雖然她在吸引著弗蘭克的注意力,卻也一直在觀察著西醫(yī)堂外的動靜,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那空空的街道上有一輛黃包車飛快的過來了。